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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无妄灾

    嗲嗲呢哝语,似是故人来。孀居多年,人早心如止水,一群孙辈却不请自入,更有往日依稀身影,长公主笑靥盈盈。

    清秀可人,皇孙女柔曼。丽质弄影,小阿娇怯羞。左孙女右阿娇,一刻也舍不得放手,人很快忘记了适才的不快。

    得空不忘安抚拘谨少年,话语尤为亲切,“别怕,孩子!你阿母这么多年怎不来京师?你父母又为何突然身故?”

    老老实实回答,但也有所隐瞒,傅天雷谨记小弟叮嘱。

    庭院外,静静倾听,去不得努力理清思绪。长公主和长平侯显然都不认识木刻像,或许只有大将军本人才清楚此物来历。

    这么多年,也不见大将军派人寻找自己,大抵无外乎难言之隐。狼玉佩属亲母之物,而且肯定与匈奴人直接相关。

    锦帕遗言清楚明白,匕首更确凿无疑,理应能大体证实自己就是大将军庶子。

    一声诤言打断思绪,“无名无分擅闯后宫,轻者直接斩杀,重则株连三族。纵然如我,没获圣祖父恩准,一样不可入后宫!”

    “那按王子之意,在下又该如何婉言回绝?”实在没办法,去不得一脸为难,“在下一介草民,哪里敢违逆君侯之邀?”

    “目下虽草民,日后当封侯……”话有所指,小王子神情扭捏,“你小妹芳龄几许?”

    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审视俊雅小王子,去不得缓缓开口:

    “小妹正值豆蔻年华,也算知书达理。女红由阿母一手调教,舞刀弄箭不会。不过阿翁曾逼小妹学过一点点防身术,聊胜于无。”

    观察少许,语气变得大胆,“敢问王子,莫非看上在下小妹?”

    “这个……这个……”脸色泛红,小王子大大咧咧坦诚心迹,“我确心有所属,就不知你小妹如何看我?哦,可曾许配人家?”

    “不曾听父母提及,即便许配也不做数,眼下一切由长兄做主!”小王子分明一片诚心,去不得予以宽慰,“此事急不得,待在下先与长兄及小妹言明,请耐心等候佳音。”

    “好,一切拜托。投桃报李,长平侯邀约之事,我来替你回绝!”

    相视一笑,两人心有戚戚,小王子兴致大发,“看来我俩今夜要秉烛长谈,三妹既心许于你,我当助一臂之力。”

    “这个……多谢王子襄助!”压根不敢提俏翁主,去不得唯有以傻笑掩饰尴尬。

    沐浴更衣,人更显英气。一夜促膝长谈,从儒家法家兵家,一直谈到道家。自三皇五氏五帝,两少年一路聊至前朝。

    话角抵手搏,论弓马骑射,再辩眼下对匈奴人的整体作战方略,说目下汉匈实力对比与各自优劣。越聊越投机,惺惺相惜,彼此相见恨晚。

    当夜,两人抵足而眠。共诉胸中抱负,终夕不寐。

    春有约,梦无痕,人酣眠。也不知睡了多久,一夜高谈阔论的两少年被门外甜甜话音叫醒,“主子们,该起来了——”

    刚穿好内衣,四婢不请自入,两人侍一主,从头到脚精心伺候。小王子倒习以为常,去不得却闹个大花脸。自小到大都是自己管自己,何曾享受过这般奢侈礼遇。

    整理衣冠,看着窘迫的去不得,小王子大笑,“去兄,眼下已今非昔比,学会适应。以后称我庆弟,哈哈哈……”

    同属性情中人,无视世俗与身份,去不得一样大笑,“哈哈哈……愚兄莽撞无知,多有得罪,还请庆弟担待一二!”

    出得门来,双姝静候已久。面面相觑,两少年唯有尬笑。

    等兄长走远,俏翁主好奇发问,“你们怎么兄弟相称?听说昨晚你俩谈了快一夜?都说了些什么?”

    “性情相近,故而推心置腹。彻夜畅谈,只为一吐抱负……”

    不敢与近在咫尺的柔媚目光对视,去不得打起马虎眼,“承蒙翁主及王子抬爱,对我们多有庇护,在下代兄长及小妹谢过!”

    “庆兄都称你去兄,以后别一口一个翁主……”梦中情郎换装更显俊逸,俏翁主愈发欢喜,“叫我胡缨,我也叫你去兄,如何?”

    再客套非男儿本色,去不得讪讪一笑,“一切听凭翁主吩咐,庆弟待我义薄云天,我必肝脑涂地相报!”

    一脸不高兴,但又不敢太放肆,毕竟身处大将军府。强自忍耐,傅夜荷轻言细语,“阿兄,我们先去拜见长公主吧?”

    “去兄,我们走!”无视傅夜荷脸色,俏翁主抿嘴一乐,“你小妹貌似对我有成见呢,一路过来都不怎么搭理我。”

    “小妹这几日连受惊吓,或许心神未定,不当之处还请多担待!”大致猜出根由,去不得唯有苦笑,“荷儿,快给翁主赔罪!”

    “不必!”虽为女儿身,生性却直率爽朗,俏翁主似笑非笑,“你小妹不会也钟情于你吧?我可不答应!”

    被说中心事,委屈加气急,傅夜荷差点落泪,“民女求翁主恕罪,还请……还请……”

    “算了算了,瞧瞧都快哭了……”早看出兄长心思,大大方方揽人,俏翁主转脸窃笑,“我可承受不起,庆兄相中的女人,我以后还得叫一声嫂嫂呢!”

    不知道该如何搭话,随俏翁主跟在阿兄身后,内心惶惶,傅夜荷一路无言。

    浮生偷得几日闲,白天陪长公主闲聊,晚上与小王子夜话。通晓兵法,小王子也了解当下诸统军将领,逐一分析各将领作战风格与统军能力。

    偶尔细询,冷静研判,去不得求知若渴。

    小王子待自己亲如手足,不再隐瞒,去不得一股脑说出心底秘密。亲母极有可能与匈奴人直接相关,尤其所留狼玉佩在上郡城被一名胡女认出。

    虽有所惊讶,小王子倒不以为然。汉胡通婚早有之,三妹亲母即胡人,胡缨之名由此而来。放下令牌,只对狼玉佩颇感兴趣,反复把玩,很快发现狼眼中的刻字。

    “去兄,你觉得这个‘少’字有何特殊含义?”

    “庆弟见多识广,愚兄愿闻其详!”

    “匈奴人以狼为尊,观此玉佩,雕工巧夺天工,绝非民间之物……”

    端详许久,一个念头闪过,小王子大胆揣测,“此玉佩有可能出自匈奴王庭,至于这个‘少’字,或许……或许代表稚子身份的匈奴王族?”

    “匈奴王族?”如听天书,去不得摇头不迭,“亲母要真与此有关,我一家人理应不会遭受雪夜突袭。阿翁阿母不幸惨死于匈奴人箭下,愚兄命大侥幸活下来,不然此生只怕没机会结识庆弟……”

    索性将一切全盘托出,再三恳求小王子保守有关匈奴人偷袭秘密,人心神不定。

    一口承诺,分析来判断去,一切都云笼雾罩,小王子只能作罢。问清异域女子身材长相,自告奋勇帮忙查找。

    忙于调查莫名冒出来的庶子身世,长公主暂时不再召见,王子兄妹也出府探亲,一时无人可陪。

    放下心头烦恼,好好享受旬余宁静,去不得转头操心小王子所托之事。

    春意渐消,晴日朗朗。约上长兄,兄弟俩去往小妹所在偏院。刚进院门,董家令紧随而至。原来京兆尹派人上门,要求三兄妹即刻赶往京兆尹府衙。

    早已通禀主子,董家令陪同前往,一行四人不紧不慢出门。一路殷勤指引,三名官差不住套近乎。不卑不亢,不矜不伐,去不得有问必答。

    大将军庶子名声早不胫而走,再加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绝妙箭法,以及燕王小王子和翁主青睐有加,光环大到连京师权贵都不敢小觑。

    身为苦主,即便无显赫声名傍身,一样无需担心。董家令居前引路,扶好战战兢兢的小妹,不惊不惧的兄弟俩直入府衙。

    衙门内廊柱林立,檐牙高啄,门悬匾额,‘亲民堂’三个大字让人倍生亲切。左右一长溜立柱上挂满抱柱瓦联,联上字迹铁笔银钩,显然大家所为。

    堂上坐满官员,个个神情肃穆。堂下衙役分列左右,人人面色狰狞,手中棍棒齐齐杵地,嘴里咄咄有声。冲先一步进入的董家令点头致意,居中朝廷官员面沉似水。

    丝毫不惧,冲堂上众官员一一行礼,去不得并不多话。扶稳小妹,冲长兄使个眼色,等兄妹行完礼,方才安心观望。

    光鲜中年男及众仆从当场被擒,无一脱逃。所有人一律上堂,哪怕无法行走,抬也要抬上来。会审即刻开始,众官员轮流审问堂下苦主嫌犯及证人。

    查案旬月有余,所有相关人等均被找到。包括拾钱还钱的矮壮男以及年少乞索儿,甚至部分当时围观民众也上堂作证。涉案人员一个不落,案情清晰无比。

    但天子脚下关系错综复杂,皇亲国戚,王侯将相,豪横权贵,个个非比寻常。不杀或少杀,因渎职而丢官。多杀乃至重杀,遭弹劾致丧命,不足够小心绝对不行。

    秘密调查中年光鲜男背景,谨慎的京兆尹冯沅犹不放心,据实上奏并请求廷尉府及御史府派人参与会审。案情简单明了,另查明光鲜男属累犯,会审决议从重从严惩处。

    光鲜男作为主犯判弃市,妻子没为官奴婢。所有仆从一律徙边服苦役,所居宅院收归官府。

    一身轻松出衙门,去不得停步静候。待董家令出来,先行谢过,让兄长带小妹回府。忙于琐碎事,都忘记了去城外谒舍取回物件,尤其大虫皮与雕弓。

    “尊驾请留步……”快步追上,年轻矮壮男一脸歉意,“当日本该提醒尊驾小心,在下却畏惧强横而选择沉默,还请恕罪!”

    转身打量片刻,去不得客客气气,“足下能送还钱囊,我已感激不尽。强横众所畏之,何来怪罪之说,多谢足下!”

    “还记得不才苏念白吗?”远处飘来一声呼喊,年少乞索儿步履维艰,一瘸一拐走向驻足交谈的两人,“当日见君,如见天人。今儿果真再遇,如不嫌弃,不才有几句话想说……”

    冲年轻男子歉意一笑,上前搀扶少年,去不得心生感激,“我还没谢过小兄弟你,今日不如请小兄弟去酒肆,聊表谢意!”

    冲年轻男子轻轻招手,“足下如暂时无事,我为两位略置薄酒,以示感激之情,如何?”

    “三人饮酒应无妨,看得出尊驾乃性情中人,恭敬不如从命……”

    拱手行礼,男子倒也爽直,“日后如有用得着我包达庭的地方,尊驾只管吩咐,包某愿效犬马之劳!”

    远处街口,一身青服襜褕的年轻男子不时探头探脑,暗暗窥伺三人动向。不多时,又一名年轻男子出现。两人神色鬼祟,蹲在角落悄声嘀咕。

    密语断断续续,几不可闻,“快……赶紧回报……马上派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