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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炮灰

    小个子几乎刚落地的瞬间就翻了个身,脸上糊着不少血,大概血流进了眼睛里看不清东西,他躺在地上,双拳护着咽喉和胸腹,左腿微屈,右腿向上短促踢蹬,像是在攻击欺身扑将上来的敌人。

    但根本没人扑上去攻击——司徒喜还站在原地大声嚷嚷呢,这让小个子的这番地面反击动作显得滑稽而多余,小个子听清声音的距离,立刻右手解下绕在脖子上的绸围巾,擦了擦脸上的血,重新恢复清晰的视线,然后一个侧滚就站了起来。

    “假仁假义,你会为没连摔两下,没扑过来踩死我后悔的。”

    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回有点背运遇到硬茬子了,要是往常,这种胜率堪忧的打斗绝对溜之大吉,打不过还打很死蠢的,就是五十五十的赢面也没必要死扛硬拼。但今天不行,大半条街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围观呢。

    安全地脚底抹油溜掉,里维这个名字也就死了,在地下街永远死了,这貌似跟真的死掉也没什么区别。

    司徒喜无意坦白过于“仁义”没有乘胜追击的原因实际是疼得要命,他努力调整呼吸,感受身体各处的痛感程度,然后估计肋骨没断隔膜没破,大概内脏也没什么事。

    即使如此,这一腿的力道和狠劲也让司徒喜彻底警醒,他承认一开始低估了对手,这小矬子绝对是个人间凶器,而且地下街这种地方的流氓最擅长攻击的就是人,要论怎么增强对人体的伤害。

    怕是没有别人比他们更内行。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却毫不吝啬剥夺别人的生命,面对这种人,如果再有哪怕一次疏失,就会败,说不定就会死。

    死在这种愚昧、无趣、肮脏、毫无价值的斗殴中,一切奋斗目标都不再存在,所谓为人类做点贡献的卑微念头都成了空,这怎么可以?

    当然绝对不可以。

    作战目标:干翻对方然后离开这里。他告诉自己,其他什么也别想,包括对面那家伙的性命。

    两个对手相互打量着,耐心调整着迎敌的姿势,一条街突然变得特别安静,连围观者轻轻咳嗽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运气一向不好,但这不关你事,在这里可不能靠运气混。”

    里维把背脊靠在椅子背上,口气很大地说着,然后强自淡定地把酒杯往唇边送,但身上的剧痛让他手臂不自主地抽搐,酒水晃个不停,他全神贯注,全身较劲,好不容易才喝上一口而没让酒洒出来。

    司徒喜瞅着他的狼狈相笑了笑,他那仿佛了然一切的眼神和笑容中隐含的那种“你也不过如此”的潜台词让里维气得要命:“听说翅膀兵是调查巨人的,跑来研究流氓是不是吃饱了撑着?”

    “没,我只是好奇天天打架捅人有意思吗?不是很无聊吗?”

    “没意思。”

    “那你还干?”

    “没别的事可做。”

    “没有想做的事么?除了打架。”

    “没有,干嘛要有?”

    这话噎得司徒喜无话可说,他们默默地继续对付眼前的酒杯,一杯干完了就再要一杯,里维自顾自地要了最贵的一种杜松子酒,司徒喜则要了在水果队里相当流行的威士忌,然后很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居然比水果队配发品要更浓烈醇厚。

    晃了晃脑袋,还有点晕,不过好多了,司徒喜把手肘撑在桌上,托着头闭眼默想了好一阵,然后低着头低声慢气地说:“是啊……虽然人活着不难,但搞清楚该干点什么事真的不容易,我是21岁——也就是你这么大——才加入调查水果团的。”

    “打住,喝酒可以,说教闭嘴,要不就出去再打一轮。”

    但司徒喜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保持着语速和声调,像是并没有在意里维,而是说给自己听。

    “21岁才搞清这辈子该干什么,虽然迟了点,但并不丢人,我见过太多人一辈子忙忙碌碌搞东搞西,到老到死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这辈子忙乎了些什么。水果营里每个当兵的都忙得要死,被长官指使得团团转,然后转身再把新兵指使得团团转,但当兵又是为了什么?我老久都没搞清楚,我是家里弟妹多,自然而然就被送去当兵的。

    好伙食?好料子缝的水果装?水果衔?勋章?吹牛的本钱?讨老婆的砝码?我的同年兵当年聊的多半是这些。但我被这些事的未来吓死了——辛苦一辈子让肩膀上缝满星星胸前挂满勋章,娶个老婆生一窝娃娃。

    最后老死在褥子很贵的床上,但这个世界纹丝不动,并没有因为我的存在发生有任何有益的改变,就好像我根本没在世上活过一遭,这种人生听起来就太可怕了。”

    “那你想怎样啊!空想家!你难道要拯救地球杀光巨人啊!”里维撂下空酒杯低吼道,已经要被这个妄想狂加说教狂气死了,都是些什么不着边际的意淫啊!

    司徒喜抬起头,很严肃地用缓慢的语速说:“我不敢说能拯救地球,也不敢说能杀光巨人,让人类获得真正意义的自由,因为我知道那很难,在我的短暂生命中也许很难办到,但哪怕是向前迈进小小的一步,也是把生命铺设在人类历史的上升阶梯上,我只是想无论如何也做些什么,证明自己没有虚度一生。”

    “这理想听起来真伟大,伟大得我都想吐了。”

    “你想吐说明你这个人的心还没死透,你还知道什么是伟大的值得去拼一番的理想,只是距离地下街的现状太远,你自己觉得反差太大,高攀不上,只好把这些理想拼命往地上踩而已——还要一杯吗?”

    “只要你带够了钱,”里维怒气不减,“你是真伟大还是说大话,跟我有什么相干?闭嘴!一个男人叽歪成这样!”

    “既然不相干你急什么?你这么活得有意思吗?每天吃饭,睡觉,喝酒,打架,吃饭,睡觉,喝酒,打架……最后不知哪天被另外一名玩刀子好手放了血死在爬满耗子蟑螂的地沟里,这种循环的节奏跟猪猡有啥区别?你是畜生吗?”司徒喜说到最后已经是吼了起来。

    “那你每天吃饭,睡觉,杀巨人,吃饭,睡觉,杀巨人,最后被巨人活吞掉,这种循环的节奏不是一样白痴?你是脑残吗?”里维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当然不一样,我们可是在墙外,在没有城墙拘束的荒野开仗,虽然只是很短的几小时,虽然随时都会死,而且是死无全尸手脚乱飞那种,但只要在墙外呼吸过,就会永远同情怜悯墙内的人类,也就是——同情你们啊!”

    “一群……被关超大圈舍里自生自灭的可怜虫。”司徒喜不知什么时候又要了一杯威士忌,他盯着那酒水,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

    “你喝醉了,在胡说八道。”

    “我很清醒,里维,想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可以试试看。”

    “来当翅膀兵吧。”司徒喜拿起酒杯举了举。

    固定锚、刀匣、便携气罐、联动发射装置、线轴、密闭阀门,每天试用尺寸轻重不同、质材不同的新式样品并撰写试用报告,足以令翅膀兵头晕目眩精疲力尽。司徒喜一项项地操作样品。

    做出难度最高的加速减速和特技飞行动作,让瓦斯能量输出达到身体和器材可承受的极限,每次结束试验都眼前一片黑斑,嘴里全是鼻腔里流出的血块,要歇很久到晚上才有力气写报告书。

    “让我也试试极限特技嘛,我个子小,这样同样的气体输出加速度会比较快,跟班长相比有不同的体验结果和数据吧。”

    早早交了报告的邓小琪自告奋勇地说,他平时只是担任常规试用员和固定锚发射精度检测员,这对精力过剩血气正旺的小伙子来说有点不过瘾。

    “试用品的故障率和从来不低,试用员在事故中当场死亡也不稀奇,你的排障经验还不足,所以这项还是我来操作,我相对有经验一点。”

    司徒喜这样说道,然后他举了几次故障造成伤亡的实例,顺手用铅笔画了点草图,让年轻士兵知道原来朝夕相处的武器装备原来也会成为致命凶器。

    “那您所说的排障经验呢?真的发射失灵或者气阀漏气该怎么办?”邓小琪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其他士兵也围过来听。

    “我经历过的离死最近的一次,第一次出墙,砍死第一头巨人的时候我已经腿受伤了,看到另一头奇行种也靠近过来,我太急于拉开安全距离,发射固定锚的出力过猛,结果线轴彻底锁死了,固定锚发射到一棵巨树上之后无论如何无法回收,于是我就在空中挂着乱晃。

    我心想要自救只能砍断这条锁缆,但只靠另外一条锁缆怎么飞行?那一侧恰好是我受伤的那条腿,操纵难度太大,简直不可能,在我犹豫的片刻工夫巨人帮我做决定了,它跑过来一头把那条锁缆撞断了,我就直接冲坠落地了……”

    “报告!”推门而进的宪兵通信员打断了翅膀兵们的夜谈,他不顾其他人的怒目而视,径直走向司徒喜,“是史密斯中士吗?这里有德克二级校尉的急件,请你现场签收!”

    司徒喜接过戳着马头标识的信封,拆开来迅速看了看,在签收单上签了名,待通信兵离开宿舍,司徒喜回头向其他人说道:“我明天请个假去王城处理一项事务,你们明天照常试验,阿尔贝特值星,你要看住每个人只操作事先规定的科目,特别是邓小琪,明白了吗?”

    “是!班长!”

    司徒喜在王城一处监狱门口见到了林妙妙·德克,他手里拿着一枚东西递过来:“这个是你的么?”

    第32次墙外调查肩章,图案是猎人张弓搭箭射杀吐焰毒蛇,司徒喜正反翻看一遍,的确是前几天不慎丢失的那枚,虽然严格意义来说这枚肩章当年不是发给他的,但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有点大费周章。

    “是我的,那家伙身上搜出来的?我跟他交过手,他格斗很强,而且好像很了解宪兵的底细和消息网,怎么会轻易让你们捉到的?”

    “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凌晨时分突然在地下街边缘袭击我们的巡逻队编外队员,然后就被摁住了,我也是他押到监狱才知道——别小看我们宪兵,也许有不少靠裙带关系拍马屁混进来的废材,但执法一线的个个都心狠手辣,弄死个流氓跟玩一样。”

    司徒喜点点头,这点他相信,可主动袭击宪兵巡逻队然后被摁住,听起来是蠢不可言的举止。

    很难相信会发生在那么一名身经百战的有名流氓身上,他又问了一下发生的时间,恰好是自己跟里维打架的第二天,他仔细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连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监狱是最安全的庇护所吗?

    “那你们准备拿他怎么办?”

    “这个很难办,因为那天他袭击的编外队员没有穿水果服,不受水果事法庭保护,而且没受什么伤,民间陪审员那儿糊弄不过去;这家伙在流氓圈子里名气不小,根据线报以往弄残过不少人,说不定也有弄死的,但动员悬赏了半天,受害者出来报案告诉的一个也没有,所以这事就僵在这里了,要不也不会叫你过来。”

    林妙妙一边往监狱大门里面走一边回头跟司徒喜说:“你也被他袭击了,眉骨和鼻骨都骨折了没错吧?我可以找个医生把伤情定为重伤,直接送他上水果事法庭,袭击水果人加盗窃,这罪名够送他去生荒地吃十年八年苦役不回城里祸害了。”

    喂,林妙妙,这个“重伤员”现在可天天试用新型水果械做特技飞行动作呢,不过司徒喜没说出来,他们沿着监狱里如同迷宫的走廊绕来绕去,简直绕得司徒喜头都晕了,最后在一间小牢房前林妙妙停了下来。

    借着昏黄的风灯光线,司徒喜瞅见那小个子一团烂泥一样瘫在墙角,简直给拆得七零八落散了架,只是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一点也凶不起来了。

    “手法很专业么。”司徒喜心想这宪兵的战斗力还真的不容小看。

    “这可‘基本’不是宪兵干的,他一冲出来就是这样满身伤,要不然还真没那么容易摁住,我们的人还是很人道的,要不路上就弄死他了。”林妙妙一本正经地说。

    司徒喜也懒得考虑这说辞的真实性,他只是问:“没残废吧?”

    “脊梁骨肯定没断,监狱也没法养活个截瘫啊,其他的谁知道,看他造化了。”

    “好的我明白怎么做了,让我跟他谈谈,然后再决定是否告诉。”

    林妙妙楞了楞,从他的逻辑里弄不清楚司徒喜是怎么想的,“你是说——打开门,你进去跟他谈谈?”

    “是的,现在他没啥反抗力吧,我很轻松能应付。”

    “你在调查水果团呆久了不懂这些,犯罪分子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人心是最险恶的,你不能相信这种人,他们为了逃脱法律制裁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什么甜言蜜语的许诺都说得出来,但没有真的——就算有真的,你也不能当它是真的,因为他一定会反悔的,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在犯罪的领域你一定要有这个觉悟,千万别把他们当成跟你我一样的正常人类,否则你会死得很惨的。”

    “学长,多谢指教,但麻烦把门打开,让我跟他谈谈。”

    林妙妙对视着司徒喜平和而坚定不移的目光,然后他跟随行的监狱值星士官说:“把门打开,士兵保持步枪在预备击发状态。”

    “我在上面等你,司徒喜。”

    司徒喜费劲地低头钻过低矮的铁门,一屋子难闻的血腥味和臭气,他蹲下身想先察看一下这倒霉蛋到底伤得有多重,这时一直一动不动的里维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其实只是肿胀得不成样的眼皮勉强撑开了一条缝,透出嘲讽的目光。

    他气息虚弱地骂着粗口,“如果我残废了……你可绝对不会管……还要再踩一脚……只是募个炮灰……虚伪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