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正经主角从零做起 » 第六章 弯·钟萋(3)

第六章 弯·钟萋(3)

    程二闻言一愣,随即迷惑反问道:“我阿姐?她来学堂做什么?”

    钟萋似乎也没想到程二会这样反问她,手指轻点桌边数着屋檐瓦片的动作一顿:“当然也是来读书啊!”她说得是那般自然,却惹来一片笑声。

    “你在说什么啊?她怎么能来读书啊?也就是你这个怪物会来和我们一起读书。”随后引起更大的笑声。

    钟萋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思考了半天才终于撸起袖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夫子教书的时候常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随即迈步朝着程二走来:“今日我便替你爹娘和夫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吵嚷喧闹的学堂因为钟萋的这句话再度陷入一阵鸡飞狗跳般的遍地狼藉。她幼时跟随爹娘习武,此刻揍起这些个顽皮少年来更是得心应手,就在她拳打袁家大儿,脚踢程家二子的瞬间,一转身隔着挂了竹帘的窗牖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明晃晃地羡慕与敬佩。

    钟萋被这双眼睛一看,当即揍人的力道都轻了半分。也就趁着钟萋愣神的这半分时间里,那些个“手下败将”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她也不去追,走近了窗才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一个套着不合身衣服的农家少女,少女望着她,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开了口:“我,我也想像你这么厉害,我还想读书。你可以,你可以教教我吗?”

    那年,钟萋六岁,许嫣也六岁。

    她们相识于柳树成荫的盛夏屋檐下,隔着一扇窗牖的学堂。

    在钟萋的回忆里,她曾经有问过她娘,程家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孟惠儿看了她很长时间,最终给了她一个答案。

    钟萋这时候凑近了许嫣,挨着她坐在台阶上,也不嫌弃台阶上的厚厚一层尘土。许嫣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继续看起了手中书。手边放着包着茉莉糕的油纸,里边还有两块糕点。钟萋说得没错,这糕点确实过分甜腻了。

    “阿嫣你可还记得我们初相识时候?”钟萋半歪着身子轻轻蹭蹭她。

    许嫣转头看向她,眼神温柔中含着一道她说不出来的光芒:“自然记得,若是那时候没遇到你,也不会有后来的我。我当然记忆深刻。”

    “那你可还记得我那时大闹学堂?”这话钟萋自己说着也有些脸红,虽说那时她也是个半大孩童,可现如今重又提起便恨不得把这事儿从自己的幼时记忆里给抹去。

    不过她此刻要说的并非幼时顽劣。

    “自然记得。”许嫣似乎也想起记忆里那个勇敢的女孩,轻笑着开口:“那时的萋萋在我看来就和这天上的太阳一般。”她伸手指指天空。

    钟萋被许嫣这猝不及防的赞美之词闹了个红脸,磕磕绊绊着才又接着说道:“我那时是因为程家姑娘的事情动手揍了人。”她三言两语把那时候故事的来龙去脉和许嫣讲了清楚:“我后来问过我娘亲,程家姑娘过得如何。我娘当时看了我好长时间才说了一句:程家姑娘已经许了人家,等到十五及笄一过便要嫁人了。”

    许嫣认真的想了想:“那似乎日子也近了?”

    钟萋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日后会不会过得好。阿嫣,你说,我们日后也会像程家姑娘这般么?”

    许嫣一愣,手下翻书的动作一顿。再开口时,情绪有些低落,语调也带上了鼻音:“或许吧,萋萋你爹娘疼你,想必不会让你吃苦。”

    钟萋闻言摇摇头:“可我不想,也不愿。我还未到及笄,为何要那么早将自己许了人家,那般年华,怎么就能埋在深宅大院小门小户中对着木门与白墙度过一生呢?”

    许嫣一愣,随即伸手握上钟萋的手。钟萋被她指尖的温度凉到,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她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哀愁:“可是啊萋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又能如何呢?”

    钟萋闻言,握紧了许嫣的手,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那也不怕!到时候,我带你跑就是了。”

    许嫣似乎是被这笑容灼伤一般,连忙躲开了视线将脑袋埋入书间,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已经升至眼眶的泪水忍了下来,才复又扯出一个浅笑来。

    她扬扬手中书:“萋萋你说,学堂里那般学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其中有多少是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提出来的呢?”

    钟萋看向她手中的《大学》,摇摇头:“夫子没讲过。但我认为,女子存于世,当也眼界高远,志在天下。许是泽阳太小,我们还未能看到江湖上,上京皇都里的繁华。那般昌盛繁荣人来人往的地界,总该会出现能写出传世文章的女子的。”

    “那来日,我们便一起去看。”“好!来日我们一起去看!”

    谢明要离开泽阳的消息钟萋是在三日后知道的。

    彼时她正和武馆里的小师弟过招,小师弟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尚在襁褓中便被人丢弃山野。不过说来也算他命不该绝,裹着被单被丢在路边的婴孩想是又饿又冷,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铆足了劲哇哇大哭,没个息声的时候。正巧遇上江南游历归来的孟惠儿,双十年华的女子面色红润,粉靥含春,端得是桃姿凤仪,尽态极妍。

    掀开了马车帘子的女子听着耳边婴孩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紧皱着眉头指使着车夫将婴孩抱上了马车。

    等接过了襁褓,孟惠儿才发觉怀中的婴儿瘦小,皮肤皱皱巴巴。一双无神的眼睛眨着,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孟惠儿的手指。口中呜咽声才渐渐息了下去。

    孟惠儿掂量了这没有几斤几两的小婴儿,忙取了马车内壶中的糖水喂给了婴儿。

    等到了泽阳武馆,下了马车。抱着婴孩的女子很快便招惹了周围众人的视线。孟惠儿也不在意那些嘴碎的邻里街坊以什么样子的眼光来看她,那些个“不守妇道”的污言秽语她全部抛之脑后。

    正要抱着婴儿进门的时候,一声细声细气的“娘亲”从武馆内传了出来。抬眼便见一个软白的小团子跌跌撞撞朝自己扑来。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钟萋几日没见自己的娘亲,此刻见了面便立刻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以防她跌倒摔疼自己的钟轩。

    孟惠儿连忙腾出一只手揽住扑过来的钟萋,听着钟萋磕磕巴巴问她:“娘亲,这,是,是弟弟吗?”

    “嗯,娘亲给萋儿捡来一个小弟弟,以后陪着萋儿玩好不好?”孟惠儿笑着看向钟萋,完全没注意钟轩望向她怀中婴儿时候那一瞬间沉下去的脸色。

    钟萋扬起了笑脸:“好!弟弟,名字是?”

    “嗯...弟弟就叫阿野。孟野。”

    “惠儿。”钟萋刚想逗一下娘亲怀里的弟弟,却听见自己父亲严肃的声音。

    孟惠儿这才分给钟轩一个眼神,她把手中的襁褓和钟萋交给身边钟萋的奶娘,叮嘱几句:“阿野许久没进过食了,这几日喂食要注意不要过量。”这才跟着钟轩进了屋里。

    钟萋到现在也不记得当时爹娘聊了闭门聊了些什么,只是她自那之后有了个弟弟,名叫孟野。尽管她爹对她这弟弟总是冷着一张脸,但她却觉得有个弟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平时被陆悠闲气狠了还能有个人陪她一起说他的不是。

    “萋姐姐!门口那人是找你的吧!”此时的孟野也长成了个半大少年,有些圆润的脸蛋不似小时候那般瘦小,眉眼也变得灵秀清俊起来,想必再抽抽条也能长成个惹得邻家少女脸红的少年郎。

    钟萋趁着孟野分神的功夫手中长棍轻轻一挑,对方没怎么握紧的长刀便落了地。“阿野你又输了!”少女雀跃的声音响起。

    “不算不算!这是阿姐你耍赖!”孟野回神苦着张脸大叫起来。

    钟萋懒得理他,丢下一句“兵不厌诈”后才转身去瞧门口。

    小院门口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些灰,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样子便知是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平日里靠着帮人送送信打探打探消息赚些银两勉强度日。

    现下这小乞丐手中就紧攥着一封信,站在武馆门口不住地往里边打量,看一眼便知道是在寻人。

    离大门较近的师兄弟先开了口:“哎!小孩儿,你找谁啊?”

    街头落魄的小孩子大多不认得几个字,这也是很多人找他们传信的原因:给足了钱的人上了心,不识几个大字也不必担心信函内容外泄。

    小乞丐看了看信封上横平竖直的字,皱着眉头将信封翻了个面朝着人:“我不识字,你看看,找这个人。”小乞丐伸手指指信封上几个大字。

    却不想对面的人面上也浮上了尴尬神色,他伸手挠挠脑袋:“这,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个文绉绉的。”话里暗暗示意着自己是个不识几个字的粗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钟萋走近才看到刘武正和那小乞丐交谈着。

    “小师妹来得正巧,这小孩儿估计是来找人送信的。你识字多,看看这是找谁的。”刘武忙从小乞丐手上接过信递给钟萋。

    钟萋看着信封上的字愣了一下,喃喃:“阿野这小子眼神还真好,果然是找我的。”

    那信封上恭敬地写着几个大字“钟萋姑娘亲启”,字迹清雅,叫人一眼望去便觉如沐春风。钟萋没来由就想到了那日里街头撞上的那位蓝衫少年,她当初借了人家的发带还没还回去呢!此刻那根发带还洗干净了放在自己屋里桌上的妆奁里。她得寻个日子把这发带给还了!

    想到这里,钟萋敛起思绪,伸手从腰间荷包里拿出几个铜板打算给眼前的小乞丐算作跑这一趟的辛苦费:“这信是给我的。”。却不想小乞丐摆摆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给我钱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

    钟萋一顿,反倒是身旁刘武先笑了开来:“你这个小孩儿还真有意思。白送的钱都不要。”

    “做一份事拿一份钱,这是江湖道义。”眼瞅着小乞丐身板挺直说出一番“江湖道义”的话来,钟萋觉得忍俊不禁,却也应和:“那敢情好,下次若我想送信便来找你。”

    完了任务得了承诺的小乞丐当即一蹦一跳着离去。

    钟萋这才低头思索着这信会是何人寄给她的,她虽长在泽阳,但能给她写信的人却不太多。数来数去也只个许嫣榜上有名,但若是阿嫣,应当就直接来找自己了,她是断不会花钱送这种没什么大用的信的;况且她与许嫣日日相见,哪有写信的道理。

    思来想去没想出个可能,便倚着院中的磨盘打算先看看信中的内容。

    这磨盘原是钟轩在泽阳定居之时这院中本就有的,开了武馆之后,原本是想找人把这磨盘拆了,后来却也没真动手,现在反倒留下来给武馆中的师兄弟们练练力气。

    钟萋翻身跃上磨盘坐定,两下撕开信封。入眼第一句便是:“钟萋姑娘,多日不见,在下不日便要离开泽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