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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外放

    这一日,陈有财刚用完早点,正准备去自己负责的产业巡视一番,这是他成为预备管事以来每日早上的固定行程,早上太阳升起便起床洗漱,随后处理一些事务,这份工作他做得十分勤奋,继而也得到李管事的大力栽培。

    他正在路上走着,却遇到了匆匆而来的李管事。

    陈有财面带微笑,对着李管事一拜,“李管事,今天怎么那么早。”

    李管事地位是仆从里面最高的,他虽然管的东西多,可是早上也不会那么早起床,他的时间更随意些。

    只见李管事满头是汗,一个瘦老头不常运动,自然也不经常出汗,距离上一次出这么多汗,还是陈有财偷窃事件的那个时候。

    “有财,有件事情我得要和你说。”李管事用手帕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气喘吁吁。

    “好说,李管事先坐下来缓缓吧。”

    李管事点了点头,让陈有财与自己往沈府外的小亭走去。陈有财见状想来李管事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说,因此心情也忐忑起来。

    两人到了一个小亭,此处不常有人经过,倒是谈事的好地方。李管事坐在石椅上,想来找陈有财确实心情急切了些。他用手扇着风,去除一些身上的一些热意,陈有财随手在路边摘下一块大叶,对李管事扇着风。

    李管事缓了一些,面色凝重的看着陈有财,声音轻轻地说道:“有财,我是挺看重你的,只是上面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

    “此事何从说起?”李管事的话让陈有财感到一头雾水。

    “此事过于重大,你有些心理准备。”

    “李管事,我跟您两年,您但说无妨。”陈有财哈哈一笑,此时的他还未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昨晚,十一爷派人找了我,说要将我底下的陈有财调出沈府,派去青云镇接手牧业。我当时也不敢相信,再问了下确定是你,”李管事脑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当时就反对了,说不愿意将你派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说是接管牧业,其实不就是放牛嘛,上面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将你下放出去。我不忍心,你是个可塑之才,让你去放牛养鸡属实浪费了。”

    李管事说得有些口干,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于是我便找到了十一爷,极力挽留,可是十一爷说这事已经定下了,无法改变。我多次试问,探了点消息,这事是更上面的人决定的,已经定死了。”

    十一爷是沈振国的大儿子,名沈义,是沈洛溪父亲的哥哥,管理着他们这一脉下人的工作安排。

    “外放?”陈有财一脸不可思议,“时间是?”

    “就在明日!死命令。”

    “为何如此急促?即使交接工作也需要四五日的时间啊。”陈有财的眉毛挤在一起,感到诧异。

    “我昨夜找了一晚上的关系,可这已经无力回天。”李管事叹了口气,拍了拍陈有财的肩膀。

    陈有财微微摇头,忽然间,在心里想明白了某事,因而也豁然了。与李管事洽谈着接下来的一些事宜。李管事说事情不用再交接,只需回去静待安排即可,到时还会有一些外派的仆从跟着。陈有财接受了事实,两人谈了许久,将事件说明白后,李管事最后叹了口气,摸了摸陈有财的头,带有惋惜的离开了。

    此事匆忙至极,不用想也与那沈渊有关,陈有财内心燃起怒火,虽然他猜想到沈渊一脉会动手脚,可未曾想竟然是将自己外放远地的产业。

    唉,想来是沈渊一脉施加压力,沈家老祖对他们一脉的偏袒,做出这种决定了。没有伤及性命,反而是外放,这是沈家老祖做的最大保护吗?陈有财这样想,内心对沈渊的恨更浓,对沈老祖也是带有一丝感谢。

    沈家如今是两脉,一脉沈元霸三兄弟,一脉沈振国两兄弟。如今的沈家老祖沈白是沈元霸一脉的,沈振国一脉是沈白弟弟的后人,而沈振国一脉的老祖已经在百年前便离世。如今可以说是沈元霸一脉独断大权,能将陈有财保下来已不是易事。

    陈有财对天叹口气,往居所黯然走去。

    晚上,沈怀召见,陈有财一日在房中闷闷不乐,整理了下一天的坏心情,往沈怀的庭院一瘸一拐的走去。

    入了亭院,沈怀正坐在房前小院的亭上。沈怀是长辈子孙,庭院也是比沈渊的要大上数倍,其中小亭建在院边的小湖上,湖中游鱼数许,亭内李夫人抚琴,而沈怀鸣箫,郎才女貌,天地绝配。

    “拜见夫人老爷。”陈有财入了亭院,恭敬一拜。

    “有财,快坐。”李夫人面带笑容的招呼着,陈有财礼貌一笑,便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亭内石桌放有糕点,茶壶茶杯,十分雅致,李夫人倒了一杯茶水给陈有财,并且连带推了一些糕点到陈有财的面前。

    “近来身体怎么样。”沈怀放下了手中的箫,带有关怀的语气问道。

    “承老爷关心,身体已经恢复成以前那样了,腿也利索了不少。”陈有财微笑着拍拍胸口,表示自己十分健康。

    沈怀面上一笑,走到妻子前的琴前一坐,双手抚在那七弦琴上,嘴角一笑,看着陈有财。

    陈有财倒是心领神会,从腰间拿出一竹箫放在嘴边。沈怀见状,手指轻弹琴弦,开篇清淡的铮铮琴声袭来,带有些许悠然绵延。随后一股箫声微入,与那琴音互相辉映,那琴声在跳跃,在舞蹈,而箫声伴舞,为其辅乐。

    琴箫一前一后,忽然渐渐共进,琴声到了高处,而箫声绵绵不断,躲到了暗处,忽而箫声骤起,盖琴音锋芒,阵阵厮杀之意传出,入人心魄。当箫声欲灭,那琴声又接引而上,温雅婉转。

    一旁的李夫人听得入神,面露愁容,心中浮现出女儿的身影。

    那带有厮杀之意的箫声路转峰会,一股惋惜哀怨绕着琴音,琴音共辅。箫琴共缠共饶,绵延不断,变幻无穷,悦耳动心,忽琴箫之声共赴高梯,骤然而止。

    此曲终了,让人久久沉浸在琴箫之音中。

    沈怀抚摸着手下的琴,眼眶微红。一旁的李夫人已是泪眼婆娑,双手捂着嘴,时不时传出嘤泣之声。陈有财两行泪留下,呼吸急促。

    “好琴,好箫,这是我此生听到最好的乐曲了。”李夫人擦了擦面上的泪,声音深沉,他们三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共同演奏了。

    “有财,你的箫乐,已经不输于我了。”沈怀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没想到两人的随意一奏,竟然作出了这般哀怨幽鸣的曲子。

    “倒是老爷这些年来的教诲得好。”陈有财放下箫,抿了口茶。

    在场的人心里,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此去一别,可能往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我们夫妇,也是今日才知道你明日要去青云镇,只是很可惜,我没能将你留下来。”沈怀带有歉意,说实话他也不希望这个爱徒能够离开沧蓝城。

    陈有财一笑,倒是释怀,“老爷,这都是族内的安排,再说去外面游荡一番,也是一件好事。”

    从沈怀的话语中陈有财知道,沈怀也给他求过情,不过没有作用。

    “有财,我也舍不得你。”李夫人说道,鹅蛋脸上流下一滴泪珠。

    “夫人,谢谢。”

    “哈,当年那个小孩,如今也有些大人的模样了,”沈怀感慨的叹着气,“还记得当年,你是个偷听我吹箫的孩子,不知道在那捡到的洞箫,仿着我的乐一通胡吹。”

    听到此,李夫人难得一笑,接着道:“我记得当时第一次听到箫声,溪儿还冲进府内大喊着爹爹又在小亭吹箫了,明明他的爹爹就在身后。”

    想起当年笨笨的女儿,李夫人又嗤笑起来,声音如铃,十分动听,能生育出沈洛溪那般女孩的母亲,本身自然也不错。

    听到此,陈有财面红耳赤,尴尬至极。沈怀一喜,继续回忆当年的事。

    那是陈有财入沈府后的第二年,年七岁。沈怀府大,都是调配四个仆从进行杂役的工作的,而陈有财就在其中。

    年级小的仆从轮流换区做杂役工作。陈有财虽年纪较小,但胜在勤奋,事情也做得到位,故而便一直被上头的仆从留在了沈怀的居所。

    沈怀基本上每天清晨都要在庭院内的小湖上奏乐,他精通乐器,最擅长箫、琴。

    沈怀为人谦卑,面对每日上前请安的仆从都是笑脸相迎,这在陈有财的心中有良好的印象。而当沈怀在湖上吹箫时的身影让陈有财大为仰慕,时而还有李夫人伴奏,两人的奏乐曼妙无比,这是沈怀底下的仆从专属的享受。

    沈洛溪就是在这个时候结识的,她自幼玩伴不多,一方面是沈家同龄的嫡系旁系不多,一方面是她接受专属教书先生的课,也少有认识外面的同龄女子。

    故而,每天都能见到这个与自己岁数不大的小仆从也乐乐的上去攀谈几句,虽然陈有财话不多,而且口中也尽是恭敬的话,但沈洛溪也不感到无聊,见上就是聊上几句有的无的,两人也就慢慢熟络了些。

    对着沈怀的仰慕之意,以及对乐曲的好奇,陈有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上,在曲楼旁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只破破烂烂的洞箫,虽然吹起来的音律节奏很差,没有沈怀箫声那般悦耳,可他也异常亢奋。

    有了此箫以后,一旦闲下来,四下无人时,便学着沈怀的模样胡乱吹了起来。每每打扫的时候,他总是偷偷瞄向沈怀的身影,暗暗记下音律节奏,手指时不时在扫把上暗点翘动。

    久而久之,过了一年,他的箫曲竟然学到了些皮毛,听起来倒是有点韵律节奏,只是箫管材质较差,音律也没有那么好听。

    于是,在一日沈怀一家出门的时候,底下仆从散去的时候,他偷偷走到这小亭上,也模仿着沈怀吹起箫乐。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鼓起勇气试图寻找着沈怀身上那一抹潇洒的气势。

    黄昏西下,七岁的陈有财竖箫,模仿着沈怀的模样,装模作样般挥一挥双袖,口中呼气缓缓了吹了起来。而此刻沈洛溪一行人正从外面回来,临近门口,忽然听到一阵阵箫声。

    略有惊喜的沈洛溪对着母亲说了一句,“爹爹又在亭子吹箫乐了,嘿嘿,我去看看。”

    当时的沈怀无奈一笑,心中暗想,你的爹不就在你身后吗?

    沈怀一家推开门一看,却看见一孩童拿着一箫在亭中奏曲,音色虽然不堪,可是曲的调子还是能听出是沈怀常吹的那首曲子。

    沈怀没有打扰陈有财,他闭上眼沉浸其中。当一曲终了,他睁开眼的时候,主子三人正感到意外的看着他。

    陈有财立马跪下,心中慌张的求沈怀放其一马,沈怀倒没有在意,反而感到惊喜,陈有财虽为仆从,可喜爱音律倒是投了沈怀的爱好。

    此事过后,沈怀偶尔对陈有财指导一二,陈有财天赋极佳,进步飞快。见他心性不错,又谦卑有礼,与自己女儿年纪相差不多,就安排在了沈洛溪的身边,当了她的伴读童子,因而有了这个缘分。

    思绪回来,沈怀哈哈大笑,吃着亭上的糕点。陈有财也是摸摸脑袋,内心怅然,眨眼就过去九年了。

    三人有的没的聊了一些以往的趣事,渐渐的话题聊到了沈洛溪的身上。

    “溪儿她,族内在十一岁时就给她安排了婚事。”忽然间,沈怀的口中冒出这一句。

    陈有财正往口中送的茶杯定在了空中,很快又平静下来,可内心却裂开了一道口子。李夫人没有说话,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

    “这样啊,”陈有财洒脱一笑,“我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也希望她嫁个好人家。”

    陈有财顿了一顿,目光斜视,口中塞了一块饼。

    “是个好人家吧?”

    “嗯,是···”李夫人正欲说,可却又停了下来。

    气氛冷漠了下来,陈有财打趣道,“想来也是个大家子弟,我只希望她能快乐就好了。”

    听着陈有财那违心的话,沈怀内疚不已,如若自己家的女儿是个普通人,或许她可以···可是女儿是天脉体,一个注定未来成为一方强者的人,她是家族强盛的希望。

    “有财,你与溪儿的事情,我们都知道。”

    沈怀的话语轰在了陈有财的脑海上,虽然两人暧昧不清,可是此刻被女方父亲点出,还是让陈有财略显难堪。

    “你不必慌张,我们也并非不支持你们相处。”李夫人从一旁说道,打消了陈有财的顾忌。

    “只是,”沈怀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杯子,“溪儿她选择了走修炼的路,你们二人最终,也走不到一起了。”

    陈有财心中一颤,虽说口中一直说已经放下了沈洛溪,可自己的心不是那样讲的。

    “有财,你莫要怪我们直白,这么多年相处,我们清楚你的性子。修炼者生命长远,是常人的数倍,而且修炼者与凡人不可能有子嗣,如果你们继续走下去的话,只怕。”李夫人闭嘴不语,其中的原因在场的人都明白,别看李夫人与沈老爷如此年轻,而他们的年纪已经是九十岁了。

    修炼者,吸天地灵气,锻养此身,天地同寿。境界越高,生命越长,即便是那灵体境的人,也比常人多上五六十年的寿命。

    修士与修士间,本就难有子嗣。而修士与凡人间,连拥有后代的机会都没有。

    常人与修炼者的爱情,大多都是以悲剧结尾的,因为常人的生命,终其一生,都无法追赶修炼者。

    往往最后是修炼者的一方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徒守孤独。

    “老爷,夫人,我确实爱慕小姐。”陈有财笑着说出这句话,嘴中叹出一口气。沈怀夫妻一听,心中一阵愧疚。

    “可是,你们也太小瞧我了,难道以为我会去寻了短见?”

    陈有财说出了沈怀夫妻最担忧的话,在他们的心中,陈有财就是这般重情之人,在偷窃事件那天,即便他被李二冤枉,身受重伤,也没有怨恨这个人,反而苏醒后问的是冤枉自己人的伤势。他们最怕的就是陈有财想不开。

    “小姐与我的事情,我有自知之明,她在未来必然会去到一个很高的地方,那是我仰视都看不见的地方。我只希望她开心,不希望在她仍然年轻靓丽的时候,被我困住,百年以后,我会归于黄土,可她依然美丽。我和她要是在一起的话,这对她来说太残酷了,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财···”李夫人面露愁容,闭口不语。

    “这份感情,是苦涩的,我想年长后,小姐也会想明白的,而我已经放下了,我想作为她哥哥,看着她幸福,然后我就没有遗憾了。”

    沈怀夫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茶,他们的内心怀有内疚。沈洛溪与陈有财的暧昧感情他们知道,同时他们也知道拆散一对互相有意的人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只是没有办法,在没有更大的遗憾出现前,他们想让两人放开。

    “老爷夫人,此事明了,我以后还能回来找你们一同奏乐吗?”陈有财憋着眼中的泪珠,笑着问道。

    沈怀与李夫人相似一笑,皆是摇头摆手。

    “夫人,抚琴吧,”沈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李夫人坐在了七弦琴前,“有财,我们再来奏一曲。”

    “好,再来奏一曲。”

    沈怀与陈有财拿出洞箫,各自同奏一曲,李夫人琴技不输丈夫,琴声为二人作伴,时而争艳。此曲动听,可却多了丝忧愁悲伤,让演奏者每每迷失其中。

    往后三人又奏了几曲,聊了很多。见夜已深,话题却一直不断,陈有财只好起身一拜,以明日启程路途遥远为理由告辞。

    “有财,此行临近冬季,青云镇多风偏寒,有些冬衣,还有一些防寒丹药,你一同带去防身,我已经让人送到你屋舍去了。”李夫人的眼中带有坚定,不允许陈有财拒绝。

    陈有财也是心怀感激,起身往小亭外走去,正走两步,忽而转身对夫妻二人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夫妻二人也没有反应过来,正欲将陈有财扶起,可却听到他传来声音。

    “有财此去,恐往后不常见面,我对老爷夫人素来抱有尊敬,也一直感谢老爷当年能对我寄予厚爱,两位视我如己出,给我机会,我才有今天的地步。此等恩情,没齿难忘,如有机会,有财定还会孝敬二位,有财就此别过了。”

    “有财···”李夫人的眼中再次充满了泪水。

    陈有财起身,额头处带有血痕,他再次一拜,笑着退开了。

    李夫人欲拦,丈夫抓住了她的手,望着少年的背影,沈怀说道:“我们会常去青云镇找你奏乐的。”

    不一会,传来陈有财的声音。

    “谢谢老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