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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崖未卜(十三)

    邺京陈氏。

    陈援,字鹤下。昏房中,陈援从床帏坐起,合上衣裳走出了房间,独留床帏内一赤裸的女子在深夜慌张,泪珠倒映着漫漫长夜的色彩,“别弄脏了被褥。”

    “司空大人,李悖已然离开了邺京……”刘绾,字子康。来者交代了前因后果,来不及饮一盏茶。

    陈援用指腹按压着太阳穴,家仆守在了门外,灯无法揭露墙角的黑暗,陈援松弛地坐在椅子上,“我很好奇,李悖和王泊、王萍交手后,还有什么留在邺京的必要?甚至,派出了霸王卒。”

    茶杯贴在嘴边又放下,指腹爬满了茧的双手在昏暗中仔细盘算,“十年前,文明,难道真的没死?而霸王卒,只是为了让文家那个老不死的路出马脚。”

    这句话的分量,将陈援的视线拉回到了房里为数不多的两盏灯中,手指敲着椅子,“那他为什么要等上十年,这十年他又在等什么?等死吗?”

    沉默。

    “诏狱传来消息,尚宰,死了。”刘绾缓缓道。

    “谁?他不是在五年前就死了吗?”陈援起身,支走了门外的家仆,又用门栓将房门栓上,“狸猫换太子。呵,棋差一着。这样看来,文明的死活,也是个未知数。”

    “当年,文明和盘蒙人、昭瀛人还有前朝人一同设伏,岳举虽死,却是三死一残。医治文明的,就是尚宰,文明的生死从你我等人也是从文武和尚宰二人之口得出。”

    “你是说,十年里,文武告老只是假象。”刘绾的眼神在瞳孔左右有规律地迅速摆动,“军中近半数将校是文家的家将,这次杀尚宰是为了灭口,文武要谋——?”

    “啪——”

    话音未落,黑暗中,陈援的耳光就落在了刘绾的脸上,刘绾还在惊慌却被陈援扯住领口,“这两个字,最好能烂在肚子里。哼,谁让咱们这位皇上,是个天命不永的身子,谁都想争一争那个位置。尚宰不是没说过……”

    “皇上的病……”刘绾说了忌讳,赶紧住了口。

    陈援走到窗边,轻推开窗户四周张望,确认了四下无人,“尚宰能活五年,一是他嘴里的秘密皇帝想知道;二是他明白若是说了便全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底牌,而诏狱那传来的消息的来源,恐怕早就是皇上的人了。”

    刘绾起身走到陈援的身边,将门窗关上,在陈援耳边低声细语道:“尚宰能活这么久,看来皇帝在这上面做了很大的文章。”

    “呵,现在看来,更大的文章还在后面呢!李悖是怎么出的邺京?尚宰又是如何死的?五年前尚宰为什么没死?为什么偏是现在死?。”陈援叹声道。

    “我如何知道,当年杀尚宰的人回来后全被你我处死了。你也在场,主公问话时,你也脱不了干系——”

    此刻,门外传来一名家仆的传话,被陈援训斥退下,听见还有声音传来,陈援急促地拔出门栓拉开房门,却见一位熟人扭断那名家仆的脖子站在了门口,陈援和刘绾二人对他没有惊慌,“陈大人,你的官邸里外,看起来确实不清净。”

    家仆的尸体被扔进偏房,熟人走进去,悄无声息间坐在了陈援的位置上,“主公,有何吩咐让您传达?”

    二人毕恭毕敬的举止下,都面露难色,熟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座位出现在二人背后,将脖子伸过,“官宋,回来了。征北军,也回来了。”

    二人听罢,冷汗如豆般从头上冒出,官宋和征北军的死灰复燃解释了陈援方才最后的两个疑惑,“主公的意思是,皇位易主,章唐的江山却不能乱了。既然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文武,那就做个顺水人情,请文武去死吧!”

    “这……”陈援和刘绾双膝同时落地。

    “陈大人,你可知,就在今天夜里,邺京的城防变成了何人统领。皇帝的亲信,赵丕、赵阂贺。他是何人,他可是前朝的降将,文家的死敌。若不是他阵前倒戈,皇帝本就要随他兄长一起死了。”此话一出,二人明白,邺京的天是要变一变了。

    熟人从茶杯中抓起一砸茶叶,放进口中咀嚼,从陈援的口中得知他要做出的安排,熟人习惯地从陈援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一柄小刀,陈援在诧异,熟人是做给他看的,“我们是我们,首宗是首宗,我们不是首宗的狗。不是还有‘般颜’去对付他们吗?无论官宋回来是为了什么,我们能杀岳举,自然也能杀官宋,让他再闹腾会儿。”

    刘绾被熟人请回了自己的府邸,却独留陈援在偏房,这夜逐渐入冬了,不见朔月,乌云似压倒了远处的城墙,“陈大人,尚宰当年没死,你可知道因为什么?”

    陈援摇头,道:“请大人明示。”

    “我说过,你这官邸,不清净。尤其是令郎,听说你和他先后又新纳了一房妾室。”语气中无不流露出熟人的厌恶,他鄙夷地将目光投向陈援,“我明说了,你的夫人和小舅子就是那走漏了风声的人,至于为了什么,你亲自问他们吧!”

    啪啪。

    两记巴掌的声响打破了黑夜的寂寥,四五名随从将陈援的夫人和小舅子绑住了手脚并塞上了口腔扔入了偏房,陈援一时不信,走上前去正待开口陈情,熟人却掏出了一张字条,上面是陈援夫人的字迹和本该从未被旁人知道的内容,“陈大人,不会连自己夫人的字迹都不认得了?也是,你二人分房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

    “属下该死,请大人代我向主公问罪。”陈援慌张跪地,见熟人全无反应,陈援迅速扭过脖子,昏光中,他对自己妻子和小舅子的眼神犹如盯上了死穴,他冲上前抽出随从的刀当即抹了二人的脖子。

    “呵。陈大人,真是夫妻情深。”熟人见了,只当看了一出戏,他明白这个男人没有胆量造反,他也全然得知了一切,他整理了行装,刀背折射了灯光照应在他和陈援被二人喷张的鲜血染红的脸上,他安稳了陈援颤抖的手,从他手中接过刀却又往陈援脖子上伸去,“罢了,大人是忠心的,这样便好。至于之后的一切,不用我教你了吧?”

    话音刚落,陈援的双膝像被剜去了髌骨,扑通地跪下,黑暗中传来头额磕碎了尊严的声音,“主公英明。大人,慢走……”

    磕头的声音还在响着,熟人一众却悄无声息离开了偏房,陈援抬眉环顾四周见再无一只脚,缓缓坐起身子,手却碰到了自己妻子和小舅子冰冷的尸体,他上前为他们合上双眼,却合不上,他们的眼睛狠毒地盯着陈援,似要将他拽进最深的深渊,“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

    陈援的低吼,在黑暗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