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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一言未尽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烬言和萧坤拖着疲惫的冰天火回到了客栈,他累成了一副醉人模样。

    谢雨莲在大堂里坐着,已等候多时了,一见他们进门便说道:“箫师兄,我有要事要和你商讨。”

    萧坤一甩手,把冰天火扔到了一边,坐到谢雨莲面前,说:“是接受我求婚的事情吗?”

    “不是。”她语气凶狠得可怕,听上去十分不悦。

    “啊~那我不听了。”萧坤说着,捂上耳朵,扭捏了起来。

    “师兄,正经一点。”

    “是。”

    “刘信被柳沐风劫走了。”

    一旁的冰天火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应激反应般,抬起了头,眼睛微微张开。

    幸好,训练里没有损害听力的。

    此时,烬言准备拉着他的两只手,他的身体如拖把般从地面滑过,准备把他拖进梅院。

    他突然暴起往谢雨莲的方向蠕动了两下,无力但充满态度。烬言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他抱起,递给了萧坤。

    萧坤两手托着他,像是抱着自己新生的孩子那样,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她是什么人?”

    “不清楚,据冰少侠所说,是参加试炼的选手,修为深不可测。”

    “那会不会是供主?”

    “极有可能,我们已让画临画出画像,明天下通缉令,缉拿他们两人。”

    “老先生一死,练武行被封。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离开升仙镇,如果这种邪术在全大陆都有影响力的话,他们这一逃就没有办法抓到他们了。”

    “这正是我担忧的,还有凌雪长老听我讲述了与老先生作战的过程,她想见见冰天火。”

    萧坤看了看自己的“掌上明珠”,晃了晃他的身体说:“醒得来吗?”

    他的眼珠在眼皮下鼓动,有意识但身体无法动。

    第二天,冰天火从长久的睡眠中醒来。

    一睁开眼,便看到萧坤坐在自己的床边,笑眯眯的,正打算将魔爪伸向他。

    他顿时十分慌乱无措,连忙拿被子裹紧了自己说:“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叫醒你啦,我带你去见个人。”

    冰天火迷迷糊糊中想起,昨天晚上好像有听到说凌雪长老找。

    他流利地翻身下床,莫名有些小激动,决战那夜,曾一睹风采,如今可得好好看看这真正的高人了。

    他兴致勃勃一下冲了出去,又折返回来问:“去哪找她?”

    “诛天院落。”

    冰天火一溜烟就跑去了专供诛天弟子的院落,他一进门就见到了几张熟面孔。

    谢雨莲正带着一众诛天女弟子晨练,练习剑法。

    她每挥舞一次,便定下,等身后的弟子跟上。

    动时,身段优美,英气侧漏,翩若惊鸿;定时,身上的衣物随之款款落下,宛若刚下凡的仙子。

    院子的中央还有一个水池,房屋呈现崭新的色泽,这个院子相比于其他院子更加宽大,显然是接待贵宾用的。

    他知趣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静静观赏着,时而跟着她们一起挥舞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总觉得自己在梦中见过她。

    他陷入了回想。

    这次他自觉地闭上了眼,再一睁开,一张精美的面容便出现在了眼前。

    “主人,查无此事。”红泷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日在柴房,你们是第一次见面。”

    冰天火沉思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梦里啊,你说的。”

    “不是,是具体的场所,你是怎么检索的?会不会是改名换姓,又或是容貌变化过大。”

    “这些确实是我无法辨别出的,我拥有的只是你的记忆,并能补充为全知视角。”

    冰天火一听又想起了什么,说:“那你帮我回想一下,我掉落悬崖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红泷一挥手,整个世界荡起模糊的波浪,待到清晰时,他又回到了断枫崖。

    殷红的枫叶从他眼前晃过,他看到了自己,独坐在悬崖边上,正专心致志地向下扔着石子。

    这时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何而来,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那人身材高挑,披着黑色的披风,脸上带着骇人的面具。面具上沟壑纵横,露出一双带着凶光的眼睛。

    而此时的他毫无察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黑衣人立在他身后好一会儿,似是等待他先发现他,可他没有。

    黑衣人甚至来回走动了一下,发出沉重的脚步声,这都没有惊动冰天火。

    他知道那时的他正在想着要灭国的事情想得十分入神,实在没有想到有人在自己身后那么得瑟。

    那黑衣人很快就不闹了,轻轻一推,他便掉了下去。

    冰天火回到了红泷的领域。

    红泷关切道:“主人,怎么样?”

    冰天火喃喃自语道:“他会是谁?要在灭国之际杀一个必死的人。”

    “那意味着,这个必死的人不是必死,或者说是想将你从必死的困局中解救出来。”

    红泷一席话醍醐灌顶,冰天火灵光一闪说:“我掉下悬崖,刚好就砸中了诛天的营地,或许这不是巧合。”

    “那看来那人是想救你更多一点。”

    冰天火脑海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谁会想救他,而且还这么设局,这明显不会是他在皇宫里熟悉的仆从做的。

    那人身材高挑健硕,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会不会是某个想要为苍炎国留后的忠心武臣。

    “主人,如果他如你所想,是为苍炎国留后的话。那他不会让你只是简单地活着,而是让你开枝散叶,又或是帮助你复国。”

    “对啊,如果是想让我活的话,那他势必会确认我是否活着,并且监视我的去向。怎么会放任我在升仙镇里胡来呢?”

    冰天火越想脑子越疼,索性结束了这场对话,回到了现实,观看谢雨莲的绝美身姿。

    她们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冰天火热情洋溢地走到了谢雨莲的身边说:“仙师,听说长老找我。”

    “在最后面的房间里,你自行去找她吧。”谢雨莲指了指,就不再管他,为弟子们递水。

    冰天火还有很多的疑惑,追上去问:“仙师,真的是柳沐风放走了刘信吗?”

    她转向冰天火,摆出一贯不是刻意的冷脸说,“是的,她放跑了刘信,和他一起杀出监狱,我们不少弟子受了重伤。”

    冰天火这才留意到,那位画临弟子不在晨练的行伍之中,禁牢的钥匙是在她的手里。

    她接着说,这次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杀意,“画临被她打了两鞭,至今昏迷不醒。她法力高强,十分危险。”

    他也不再多问,多说什么。是的,他并不知道柳沐风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只是觉得那澄澈透亮的眼睛不是骗人的。

    他走到了最后面的房间,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声音,如空谷传音般回响:“进来吧。”

    他走进房间,便见凌雪站在武器架前,摆弄她的兵器,只见着一个背影。

    她的衣服洁白素净,上面遍布着雪花图案的银线,头上戴着一个珊瑚状的白色发簪,盘住了花白的头发。

    “你就是冰天火。”一个正常老奶奶的声音。

    “正是在下。”冰天火行礼道。

    “你可有想学雪系法术的想法?”

    冰天火一听这话,原来如此,见我有勇有谋,想收我为弟子,我已经优秀到这种地步了吗?

    “回禀长老,我修的是火系法术,要修雪系,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只要你想,这都不是问题。”

    冰天火心想,看来我确实独得长老宠爱。

    “长老爱惜,晚辈感激不尽,日后若是进了诛天,修好火系法术,就去修雪系。”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准备试炼吧。”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却威严感倍生。

    “是。”冰天火退了出去,喜不胜收,长老果然和仙师很像,连偏爱的方式都是那么如出一辙。

    冰天火笑眯眯地走回了院子。

    此时,萧坤也回来了,他一见谢雨莲,又忠犬似的绕着她转,而谢雨莲开始躲闪。

    冰天火觉得不能打扰这好风光,默默走了出去。

    他伸了个懒腰,心想着,一切都圆满结束了。案件破了,就是犯人跑了。修为升了,就是没升多少。主犯死了,就是扇子丢了。

    他想到这,一下栽倒在地,一点都不圆满……

    扇子!扇子!今天还找不到,烬言饶不了他。仙师劳师动众都找不到啊啊啊!

    冰天火打算去烬言面前哭一顿试试看,结果客栈里找了好久,没见他影。

    他只得自己去找扇子。

    他顺着记忆,扇子飘落的方向,来到了王府后面的枫树林,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

    但他突然想起之前摘幻颜花时,烬言衣服做成的绳索还挂在峭壁顶上,想着还是回收比较好。

    于是他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那座高山,爬上时,已是下午了。

    他刚来到山顶,就看看到一个身影独坐悬崖边,他试着叫唤道:“烬言?”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烬言,他看了冰天火一眼又转回去,冷淡道:“找到扇子了吗?”

    “没有。”他说得利落,但心虚得不行。

    烬言没有回话,呆呆地坐在那,双手抱着膝盖。冰天火看他这样十分的反常,不禁有些害怕。

    冰天火看着他的背影,立在无垠的天空中,被灰白所包围,显得孤单落寞。

    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独坐悬崖边的他,毕竟刚刚回忆过。

    在冰天火眼里,烬言一直是高傲的,平等地歧视每一个人的。如今突然一下这样,让他担忧了起来。

    他走到烬言的身侧坐下,关切道:“烬兄,折扇丢了很难过吗?”

    “那是我大哥给我的。”

    他听这意味,不禁问道:“你大哥是……”

    “还活着,但已经死了。”他的语气冷漠得琢磨不透。

    冰天火听得云里雾里,应和两声说:“哦哦。”

    他直直地望着前方,眼中的冷漠变得更加透人心魄,好像只需要一眼就能将人整个身心冰封住。

    冰天火心想,绝对完了,他把烬言搞难过了,等他回过神来,非把自己杀了不可。

    他无计可施,也学烬言直直地看着前方,企图用陪伴减轻他的伤害。

    从这个角度能将整座升仙镇尽收眼底,从前往后,王府、监狱、当铺、陌裳坊、客栈。养猪场也若隐若现,客栈在决战那夜弄出的大窟窿也是异常瞩目。

    不知不觉去了那么多地方,整个升仙镇的脉络都了然于心。

    再往前看,就是诛天山脉,那条直通云顶的阶梯依靠着青山。

    冰天火突然联想到,如果说那个黑衣人是想救我的话,那他应该会在这么一个高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向四周看了看,除了烬言以外没有人,周围尽是枯枝败叶,一点生气都没有。

    冰天火觉得还是得打破冰层,主动搭话说:“烬兄,明天的试炼,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超冷的笑话,又把氛围冰住了。

    “哈哈。”冰天火干笑了两声,“那请烬兄把我和你拌在一起。”

    “得先剁碎再拌。”烬言转向了冰天火,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前覆盖着一层阴影,语气生硬,像是在说真的。

    冰天火心想,大事不妙,勾起了他的杀欲。不由得惊悚得往后挪了挪。

    烬言看他这样一会儿又松懈下来,回到日常的不屑,说:“唬你的。”

    冰天火松了一口气说:“话说回来,烬兄怎么会在这里?”

    “来收绳子,结果发现这儿风景不错,多待了会儿,话说回来,你不去找折扇,怎么跑这来了。”

    “这不是已经找不到折扇了,万不可再丢了绳子。”

    烬言又流露出了想刀他的眼神,这是藏不住的。

    冰天火急忙将话锋一转,慌乱说道:“折扇这事,既然仙师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到的。”

    “但愿如此。”

    “烬兄,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你的智商凌驾于众人之上,相信一定能点醒我。”

    “哦?”他眉毛微挑,眼珠滑向了冰天火的方向,更像轻蔑了。

    “我昨天去了趟监狱,看到洪芳被关押在牢狱之中,我们捣毁的地道和练武行据点里,那些修炼邪术的人通通被关进了牢中。

    据我所知,他们面临五年的牢狱之灾,凌雪长老过两天就会废除他们的修为。

    我看他们在牢中生无可恋的样子,总会去想,他们五年出狱后,会怎么样。他们出狱后,大概率会过着比之前还不如的生活,那我们的探案是错是对?”

    烬言静静地听着,看上去不大思索,平淡地说道:“当然是对,巫血术破坏了修仙界循序渐进的修仙准则,如果杀人取血就能增进修为,那谁会按部就班,世上因此枉死的人也会更多。

    人一出生,就有了自己的第一重身份,这无法选择。但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有千千万万条道路,找到属于你的那条道路,就已成功了一半。误入歧途只是试错了道路,我更愿意相信等他们出来后,会更明确自己的人生。”

    烬言此时像一位正在开导的心灵导师。他们的会谈竟多了奇怪的深度。

    “那烬兄你的路会是什么?”

    烬言又摆出那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表情,说:“得道成仙,傲视众生。你呢?”

    我呢,冰天火想了想。

    现在时间趋向于傍晚,暗沉的天空失去了血性,呈现寡淡的灰白色。白茫茫一片笼罩住了穹顶。高空薄凉的风呼啸而过,带来荒芜,席卷天地。

    “犯其至难,图其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