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记录
送走了“橘子”，回到淡粉色的卧室里，兰蝴犹豫着是继续完善那个VI视觉系统设计方案呢，还是与丈夫亲热同眠。
贺威穿着全套睡衣坐在床头，垂下了手中的手机，抬起眼皮死死地盯着兰蝴，面色凝重，似乎对面立着仇人。兰蝴僵了下，那两道憎恨的眼神，如寒剑袭来招架不住，完全不是平日里醉酒回来后那个眼神迷离脱得精光，从上到下都色里色气的家伙。出门仅一刻钟的时间，气氛就陡转了？
兰蝴干脆若无其事地坐到电脑前去完善VI设计，却见微信的聊天面板在屏幕上打开着。
网名为“清一色520”的，也就是头像是冷洋小半张脸的，在半小时内断断续续给她发来了五排聊天文字，附带着红唇、拥抱和飞吻之类的表情：
“这不是普通的脆皮西瓜，是沙瓤瓜，如果你喜欢，我天天给你送哈。”
“老婆不信我会养猫，我说是在花园里捡的。这猫太吵，她不喜欢。贸贸倒喜欢得又叫又跳。”
“我周三去西梨县上些货，顺便公休两天去黑龙渊玩玩。你请两天假，也去看看好不嘛？”
“你会不会为我失眠？”
“好希望每天醒来就能看到你为我留言。”
兰蝴慌忙关了微信面板。贺威为什么那样盯着自己，这就是答案，只恨刚才一时疏忽，忘记退出微信。
想来，与“清一色520”的聊天记录昨晚已清空过，今晚的聊天也不过如此不妥当了。这个520纯粹是个不懂事的250，也是块502强力胶，她说一句他能回十句，而且总是不听劝，老是发些暧昧信息，已让她养成了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删不干净的事，还是这样发生了，不早不晚。
用CDR软件打开《深岩饮水集团VI视觉系统设计方案》露了出来，是五种标识设计小图。兰蝴往上查看，是第一个标识的几何制图、坐标制图效果，她试图优化线条，又无处着手，就假装校对起“轮廓解析”“抽象图形解析”等说明文字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能听到楼下好吃街上传来的划拳声。
数分钟后，贺威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明早去办离婚和过户。我净身出户，晴晴你照顾，她的抚养费我全包。你把离婚协议理好，打印三份，到时我们都得签字，盖手印。”
“你挺有经验。”兰蝴看着屏幕说，不敢面对他，“明早我要与客户谈方案，改天吧！”
“安置公告一旦发出，再去办手续就无效。你和客户重约个时间。”贺威命令般地说完就熄了卧室灯，倒下独自睡去了。
贺威生气的典型症状出现了！
兰蝴打开电脑旁的莲蓬造型台灯，继续加班。她已不能分辨，贺威此时说的离婚，是真离，还是假离。
无论真与假，对兰蝴的影响已不再剧烈，“随缘”“好聚好散”代替了当初“从一而终”的婚姻理念。这些年的一些经历，让她活得通透，有些执念不再那么重要。
如果真离，那就找个比贺威更合适的人去气气他，让他明白没有他，她能过得更好。她一个人过日子也行，不用去奉迎对方以及一众亲戚，单纯的生活不香么？
如果假离，可以继续与贺威相伴到老，兑现从前的誓言，为白头偕老的传统故事增添一个鲜活的例子。他有些缺点，自己也有，彼此彼此，说来都没有什么不可容忍的问题。
兰蝴猜想着，贺威看见那几条暧昧信息没有直接发火，一则是他承诺过不会在女儿面前发生夫妻争吵；再则是他也曾出现过反常，从前的旧账翻出来他未必就好过。
这件旧账如同一张深埋地下地老照片，她私下翻阅过无数次，尤其是每逢七夕节它就会浮现，让她心寒一阵。老照片就似PS制作出来的位图，不敢放大了去看，因为看不到想看的细节，也失去了它的全貌。
五年前的那个七夕节，兰蝴等到黄昏也没有等来贺威的任何表示，一家人聚个餐又是奢望了。那些年的贺威时常在县里的工地上，能回家的时候总是忙在应酬上，一旦窝在家里不是醉了，就是病了。
失落的兰蝴带着退了烧的六岁贺晴去吃了个乡村基。她理解贺威，他不能靠父母帮衬带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正在拼尽全力打拼事业，她一直欣赏丈夫乐观向上自食其力坚韧不屈的品质。
天色渐暗，兰蝴牵着女儿在公交站台等车回家，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朝这边驶来。是的，是那熟悉的车牌号，是那台几万元入手的二手车，也是他们的婚车！她以为贺威正在往家赶，欢喜地朝车子挥起手来。
车子没有减速，关着车窗从她跟前驶过，在十米前的人行道前又急刹住了，等起红灯来。她从失望中抓住了希望，拉着女儿冲上前去，打开后车门坐到第二排。等她和女儿坐定，才发现副驾驶座上还有位穿着淡粉泡泡裙的时尚长发女子。
贺威对那长发女子说：“这是我老婆，叫兰姐吧。”
长发女子转过脸，有着学生模样的稚气：“兰姐，你好！”
兰蝴心里咯噔了下，“嗯”了一声作回应。
贺威对兰蝴说：“这是朋友的女儿，在公司实习，我顺路送她回家。”
兰蝴不想多说，一路上盯着那女子的侧脸，不停回想当年在副驾驶室里穿着新娘装的自己。眼下，另一个女子占据着本属于自己的位子，与丈夫看着同样的窗外风景，多像有次她在歌厅看着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对唱着情歌“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自己曾经多么美丽而快乐，现在却用一元钱的黑皮筋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白色运动装，一心照顾着女儿像只母鸡，成天盼着老公早点回家快成怨妇。不知不觉就成黄脸婆的自己，拿什么去和这些一茬又一茬的美貌少女相比？
贺威很快将那女子送到了一个小区大门口。她下车道别时说了声“谢谢贺叔叔”，贺威自嘲地回道“我有那么老吗？”
但，这没有改变兰蝴由此及彼举一反三引发的危机联想，两人一路沉闷地回了家，顾不上女儿在车上问这问那。
等女儿睡了，兰蝴就问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贺威：“刚才如果没碰到你，是不是凌晨才回家？”
贺威说：“你别想多了。”
兰蝴冷冷地说：“我没功夫想她。我只想问问，这些天晴晴在发烧，你想过女儿没有？”
贺威盯着电视说：“不就是小孩子感冒嘛，哪有那么娇气。”
兰蝴火了：“人家的女儿回个家，你就专车送。她不坐公交车、不坐出租车，哪有那么娇气！我上下班，还没享受你专车接送的待遇呢！”
贺威不好气地说：“你不懂！”
兰蝴更是火上加火：“我今天懂了，你所谓的加班，是为了陪别人、帮别人而已。”
贺威说：“男人身在江湖，陪吃陪喝陪玩，当陪则陪，当帮则帮。你懂什么？”
兰蝴反驳道：“哪有天天当陪客的？今晚你原计划陪谁？”
贺威把手一挥，怒道：“不信就算了，懒得与你多讲。”
兰蝴更不示弱：“路上我向你招手，你看不见吗？”
贺威声音大起来：“我看前面的信号灯，哪会去看侧边的行人！”
兰蝴说：“我就站在车前面，你看不见？我不信！”
贺威说：“不信就不信！”
兰蝴狠狠地说：“你多情，我就不会再深情！”
这个时候，屋外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贺晴在卧室喊妈妈，贺威主动去安慰女儿。
兰蝴心中的灰度曲线从谷底拉不回正常值，为了不让女儿发觉异常，就躲在阳台上，用单反相机抓拍起闪电来。终于，有道击向一座高位水塔的闪电被她抓拍到了。注视着这张被强光撕裂的夜幕，如同她被撕裂的心，她悄然泪下：他能为了事业牺牲我，我凭什么对他不离不弃？
那年七夕节晚上，贺威也如今晚般独自睡去，不多做解释，不大吵大闹，不探讨对错，不理睬她，冷战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宝。
今晚的贺威，提出离婚又独自睡去了，他大概不在乎自己是谁的真命天子，也不保证心中的红玫瑰会永远是她。
贺威穿着全套睡衣坐在床头，垂下了手中的手机，抬起眼皮死死地盯着兰蝴，面色凝重，似乎对面立着仇人。兰蝴僵了下，那两道憎恨的眼神，如寒剑袭来招架不住，完全不是平日里醉酒回来后那个眼神迷离脱得精光，从上到下都色里色气的家伙。出门仅一刻钟的时间，气氛就陡转了？
兰蝴干脆若无其事地坐到电脑前去完善VI设计，却见微信的聊天面板在屏幕上打开着。
网名为“清一色520”的，也就是头像是冷洋小半张脸的，在半小时内断断续续给她发来了五排聊天文字，附带着红唇、拥抱和飞吻之类的表情：
“这不是普通的脆皮西瓜，是沙瓤瓜，如果你喜欢，我天天给你送哈。”
“老婆不信我会养猫，我说是在花园里捡的。这猫太吵，她不喜欢。贸贸倒喜欢得又叫又跳。”
“我周三去西梨县上些货，顺便公休两天去黑龙渊玩玩。你请两天假，也去看看好不嘛？”
“你会不会为我失眠？”
“好希望每天醒来就能看到你为我留言。”
兰蝴慌忙关了微信面板。贺威为什么那样盯着自己，这就是答案，只恨刚才一时疏忽，忘记退出微信。
想来，与“清一色520”的聊天记录昨晚已清空过，今晚的聊天也不过如此不妥当了。这个520纯粹是个不懂事的250，也是块502强力胶，她说一句他能回十句，而且总是不听劝，老是发些暧昧信息，已让她养成了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删不干净的事，还是这样发生了，不早不晚。
用CDR软件打开《深岩饮水集团VI视觉系统设计方案》露了出来，是五种标识设计小图。兰蝴往上查看，是第一个标识的几何制图、坐标制图效果，她试图优化线条，又无处着手，就假装校对起“轮廓解析”“抽象图形解析”等说明文字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能听到楼下好吃街上传来的划拳声。
数分钟后，贺威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明早去办离婚和过户。我净身出户，晴晴你照顾，她的抚养费我全包。你把离婚协议理好，打印三份，到时我们都得签字，盖手印。”
“你挺有经验。”兰蝴看着屏幕说，不敢面对他，“明早我要与客户谈方案，改天吧！”
“安置公告一旦发出，再去办手续就无效。你和客户重约个时间。”贺威命令般地说完就熄了卧室灯，倒下独自睡去了。
贺威生气的典型症状出现了！
兰蝴打开电脑旁的莲蓬造型台灯，继续加班。她已不能分辨，贺威此时说的离婚，是真离，还是假离。
无论真与假，对兰蝴的影响已不再剧烈，“随缘”“好聚好散”代替了当初“从一而终”的婚姻理念。这些年的一些经历，让她活得通透，有些执念不再那么重要。
如果真离，那就找个比贺威更合适的人去气气他，让他明白没有他，她能过得更好。她一个人过日子也行，不用去奉迎对方以及一众亲戚，单纯的生活不香么？
如果假离，可以继续与贺威相伴到老，兑现从前的誓言，为白头偕老的传统故事增添一个鲜活的例子。他有些缺点，自己也有，彼此彼此，说来都没有什么不可容忍的问题。
兰蝴猜想着，贺威看见那几条暧昧信息没有直接发火，一则是他承诺过不会在女儿面前发生夫妻争吵；再则是他也曾出现过反常，从前的旧账翻出来他未必就好过。
这件旧账如同一张深埋地下地老照片，她私下翻阅过无数次，尤其是每逢七夕节它就会浮现，让她心寒一阵。老照片就似PS制作出来的位图，不敢放大了去看，因为看不到想看的细节，也失去了它的全貌。
五年前的那个七夕节，兰蝴等到黄昏也没有等来贺威的任何表示，一家人聚个餐又是奢望了。那些年的贺威时常在县里的工地上，能回家的时候总是忙在应酬上，一旦窝在家里不是醉了，就是病了。
失落的兰蝴带着退了烧的六岁贺晴去吃了个乡村基。她理解贺威，他不能靠父母帮衬带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正在拼尽全力打拼事业，她一直欣赏丈夫乐观向上自食其力坚韧不屈的品质。
天色渐暗，兰蝴牵着女儿在公交站台等车回家，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朝这边驶来。是的，是那熟悉的车牌号，是那台几万元入手的二手车，也是他们的婚车！她以为贺威正在往家赶，欢喜地朝车子挥起手来。
车子没有减速，关着车窗从她跟前驶过，在十米前的人行道前又急刹住了，等起红灯来。她从失望中抓住了希望，拉着女儿冲上前去，打开后车门坐到第二排。等她和女儿坐定，才发现副驾驶座上还有位穿着淡粉泡泡裙的时尚长发女子。
贺威对那长发女子说：“这是我老婆，叫兰姐吧。”
长发女子转过脸，有着学生模样的稚气：“兰姐，你好！”
兰蝴心里咯噔了下，“嗯”了一声作回应。
贺威对兰蝴说：“这是朋友的女儿，在公司实习，我顺路送她回家。”
兰蝴不想多说，一路上盯着那女子的侧脸，不停回想当年在副驾驶室里穿着新娘装的自己。眼下，另一个女子占据着本属于自己的位子，与丈夫看着同样的窗外风景，多像有次她在歌厅看着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对唱着情歌“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自己曾经多么美丽而快乐，现在却用一元钱的黑皮筋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白色运动装，一心照顾着女儿像只母鸡，成天盼着老公早点回家快成怨妇。不知不觉就成黄脸婆的自己，拿什么去和这些一茬又一茬的美貌少女相比？
贺威很快将那女子送到了一个小区大门口。她下车道别时说了声“谢谢贺叔叔”，贺威自嘲地回道“我有那么老吗？”
但，这没有改变兰蝴由此及彼举一反三引发的危机联想，两人一路沉闷地回了家，顾不上女儿在车上问这问那。
等女儿睡了，兰蝴就问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贺威：“刚才如果没碰到你，是不是凌晨才回家？”
贺威说：“你别想多了。”
兰蝴冷冷地说：“我没功夫想她。我只想问问，这些天晴晴在发烧，你想过女儿没有？”
贺威盯着电视说：“不就是小孩子感冒嘛，哪有那么娇气。”
兰蝴火了：“人家的女儿回个家，你就专车送。她不坐公交车、不坐出租车，哪有那么娇气！我上下班，还没享受你专车接送的待遇呢！”
贺威不好气地说：“你不懂！”
兰蝴更是火上加火：“我今天懂了，你所谓的加班，是为了陪别人、帮别人而已。”
贺威说：“男人身在江湖，陪吃陪喝陪玩，当陪则陪，当帮则帮。你懂什么？”
兰蝴反驳道：“哪有天天当陪客的？今晚你原计划陪谁？”
贺威把手一挥，怒道：“不信就算了，懒得与你多讲。”
兰蝴更不示弱：“路上我向你招手，你看不见吗？”
贺威声音大起来：“我看前面的信号灯，哪会去看侧边的行人！”
兰蝴说：“我就站在车前面，你看不见？我不信！”
贺威说：“不信就不信！”
兰蝴狠狠地说：“你多情，我就不会再深情！”
这个时候，屋外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贺晴在卧室喊妈妈，贺威主动去安慰女儿。
兰蝴心中的灰度曲线从谷底拉不回正常值，为了不让女儿发觉异常，就躲在阳台上，用单反相机抓拍起闪电来。终于，有道击向一座高位水塔的闪电被她抓拍到了。注视着这张被强光撕裂的夜幕，如同她被撕裂的心，她悄然泪下：他能为了事业牺牲我，我凭什么对他不离不弃？
那年七夕节晚上，贺威也如今晚般独自睡去，不多做解释，不大吵大闹，不探讨对错，不理睬她，冷战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宝。
今晚的贺威，提出离婚又独自睡去了，他大概不在乎自己是谁的真命天子，也不保证心中的红玫瑰会永远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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