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绾秀园
三月二十九日，即在北京失守十天之后，消息传到了江苏淮安府。漕运总督、淮扬巡抚路振飞闻知，如感五雷轰顶，醒悟过来后，他立即让人给留都南京送信。
接到路振飞报告京师失守的重大变故，南京六部等高级官员大惊失色，史可法立即召开会议，商议举措。
但是由于不知道崇祯帝和太子、永王、定王等的情况，留都大佬们虽内心焦急不安、蹙眉叹息，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严密封锁消息，禁止谣言传播。
四月初一，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领衔发布了“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赀急事”的南都公檄。
四月初五，史可法率留都京营三千兵马渡江，北上勤王。
两天之后，在应天府真州以北，史可法遇到了从北京逃出来的大学士魏炤乘，魏炤乘告知，皇帝已经在三月十九日自尽于煤山，并告知了史可法北京城内的乱象。
史可法闻知崇祯帝已殉社稷，震惊万分悲痛欲绝，继而向北跪地嚎啕大哭、以头抢地，魏炤乘劝史可法冷静，眼下还有最关键的事情要做。
史可法于是立即率军南渡，回到南京后，他召集留都所有当政和在籍的大臣们，告知京师已破、皇帝自尽的消息，众人顿时乱成一团，纷纷跪地哭拜皇帝。
而后，魏炤乘讲解了具体过程，以及大顺军的残忍暴戾。消化了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后，所有人面面相觑，既然北京朝廷已经全部覆亡，那么作为留都的南京很自然地成了大明半壁江山的政治中心。
而对于他们来说，当务之急是立君！是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
绾秀园是明末淮安园林的代表作，是杜氏高墙深宅、曲廊环抱的重要组成部分，全园以水为中心，叠山造屋、移花栽木、架桥设亭，厅榭精美，花木繁茂。
周王葬礼后，诸人从湖嘴舟中搬进绾秀园，不亚于从地狱直接搬进天堂，崇王和朱伦奎的家人等等，都过过堆金砌玉的豪奢生活，林火根可是第一次住进这样精致华美的园林，不过他尽量抑制自己的惊讶。
毕竟他是福王啊，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周王葬礼刚过，诸人都戴着孝，但毕竟是到人家家里做客，于是脱下孝帽，以内穿白衣代替。
崇王和朱伦奎对于酒色都甚是喜爱，现在有条件了，只还在热孝期，又是在别人家里，只能强自忍耐。
林火根等人被杜光绍安置在绾秀园西北的三个院落，入园翌日，林火根向杜光绍提出，想学习书法，请主人给派个先生。
杜光绍对福王非常感兴趣，于是表示，自己有暇，书法还能入眼，“倘殿下不嫌弃，就让老朽和殿下一起习字吧。”
林火根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
于是这些时日，林火根每天都跟杜光绍学习书法。
不管是福王朱由菘还是都梁寨四寨主，对书法当然都是不在行的，前者还识字，只耽于享受，根本不会练字，后者基本就是个白字先生。
林火根不同，军人和运动员时期的他，当然对书法是外行，但后来进入体制内，为了附庸风雅，学了几年字。
他的毛笔字跟大明秀才自然不能比，杜光绍看了福王的字，心下不以为然，但相处些时日，他对于福王的毅力很是佩服。
住到绾秀园三天后，崇王和朱伦奎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开始跟杜光绍要酒喝，五天后，崇王向主人暗示，如有年轻婢女服侍，最好没有。
杜光绍安排了，顺便也给朱伦奎和福王分别送去一个美貌婢女，刚刚死了爹的朱伦奎笑纳，福王则将婢女退回，只是每日跑步打拳，然后习练书法。
杜光绍暗暗点头，这福王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不仅拒绝婢女服侍，而且每天跑操练字，从不懈怠。
三月二十九日，路振飞给留都南京送信后，亲自来到绾秀园告知福王、崇王和周王世子朱伦奎北京失守的消息。
刚刚喝了酒的崇王与朱伦奎目瞪口呆，福王严肃问道，“总督大人，可有陛下的消息？”
路振飞摇头。
“总督大人，应该派人向北去打探一下消息！”福王沉声道。
路振飞叹息道，“下官已经做了，但大顺贼兵占领了山东，对南防御甚严，哨探还没有回音……就目前的情形看，形势很不乐观。”
几个人都不是傻子，大军围城后京师失守，想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但没人讲出来。
福王沉着脸，对路振飞道，“既然贼兵就在山东，或不日南下，淮安府应加强守备，如需要人手，请总督大人吩咐，朱由菘箭法尚可，可尽一份微薄之力！”
路振飞点点头，赞许道，“殿下有心了。”
这时，林火根闻到崇王和朱伦奎满身酒气，对二人突然发作道，“喝喝喝！整天只知喝酒！不定哪天姓朱的都掉了脑袋！”
然后，他伸手扇了朱伦奎一个耳光，对二人喝道，“你们马上给我戒酒！明天就上淮安城头守城！”
从小里说，家里刚死了人，往大了说，朱家江山风雨飘摇，崇王与朱伦奎却终日醉酒，他们心里有愧，对福王的责难不敢应声，低头不语。
旁观的路振飞和杜光绍对崇王和周王世子当然不以为然，对福王则比较认同，此时见福王血性胆气爆发，心里更加赞同，难得有一位朱姓藩王是成器的。
路振飞离开前，跟杜光绍私下里聊了聊，主要问了福王的情况。
翌日，杜光绍推说自己身体有恙，让女儿杜虹影代替教授福王书法。
杜光绍有一子一女，儿子杜首昌今年十二岁，已经在文学上展露天赋。女儿杜虹影十六岁，生的楚楚动人、婀娜多姿，兼之聪慧伶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教授福王是足够了。
傍晚，杜虹影来到父亲书房，见过礼后，杜光绍问道，“福王今日表现如何？”
“福王殿下感激女儿教授，然后便开始写字，女儿指出了他几处病笔，他便改正再写，”
杜虹影顿了顿，续道，“福王殿下今天反反复复只写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杜光绍惊讶问道，往日福王都是临碑帖的。
“国破家亡、国仇家恨，这八个字福王写了一天！”杜虹影说完，想起了福王写字时候的情绪，依然受到感染，眼圈有些微红。
杜光绍叹息一声，点点头，然后问女儿道，“孩儿怎么看福王？”
“他……他有些可怜。”杜虹影回道。
杜光绍又点点头，是啊，一旦大明江山倾覆，别人不一定如何，但李自成一定不会放过朱姓藩王的，何况福王还是跟崇祯帝血缘最近的亲藩。
是的，血缘最近的藩王，就是因为这个，杜光绍今天才身体不舒服，让女儿代替他去教授福王。
他挥挥手让女儿下去，自己陷入了沉思。
接到路振飞报告京师失守的重大变故，南京六部等高级官员大惊失色，史可法立即召开会议，商议举措。
但是由于不知道崇祯帝和太子、永王、定王等的情况，留都大佬们虽内心焦急不安、蹙眉叹息，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严密封锁消息，禁止谣言传播。
四月初一，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领衔发布了“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赀急事”的南都公檄。
四月初五，史可法率留都京营三千兵马渡江，北上勤王。
两天之后，在应天府真州以北，史可法遇到了从北京逃出来的大学士魏炤乘，魏炤乘告知，皇帝已经在三月十九日自尽于煤山，并告知了史可法北京城内的乱象。
史可法闻知崇祯帝已殉社稷，震惊万分悲痛欲绝，继而向北跪地嚎啕大哭、以头抢地，魏炤乘劝史可法冷静，眼下还有最关键的事情要做。
史可法于是立即率军南渡，回到南京后，他召集留都所有当政和在籍的大臣们，告知京师已破、皇帝自尽的消息，众人顿时乱成一团，纷纷跪地哭拜皇帝。
而后，魏炤乘讲解了具体过程，以及大顺军的残忍暴戾。消化了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后，所有人面面相觑，既然北京朝廷已经全部覆亡，那么作为留都的南京很自然地成了大明半壁江山的政治中心。
而对于他们来说，当务之急是立君！是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
绾秀园是明末淮安园林的代表作，是杜氏高墙深宅、曲廊环抱的重要组成部分，全园以水为中心，叠山造屋、移花栽木、架桥设亭，厅榭精美，花木繁茂。
周王葬礼后，诸人从湖嘴舟中搬进绾秀园，不亚于从地狱直接搬进天堂，崇王和朱伦奎的家人等等，都过过堆金砌玉的豪奢生活，林火根可是第一次住进这样精致华美的园林，不过他尽量抑制自己的惊讶。
毕竟他是福王啊，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周王葬礼刚过，诸人都戴着孝，但毕竟是到人家家里做客，于是脱下孝帽，以内穿白衣代替。
崇王和朱伦奎对于酒色都甚是喜爱，现在有条件了，只还在热孝期，又是在别人家里，只能强自忍耐。
林火根等人被杜光绍安置在绾秀园西北的三个院落，入园翌日，林火根向杜光绍提出，想学习书法，请主人给派个先生。
杜光绍对福王非常感兴趣，于是表示，自己有暇，书法还能入眼，“倘殿下不嫌弃，就让老朽和殿下一起习字吧。”
林火根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
于是这些时日，林火根每天都跟杜光绍学习书法。
不管是福王朱由菘还是都梁寨四寨主，对书法当然都是不在行的，前者还识字，只耽于享受，根本不会练字，后者基本就是个白字先生。
林火根不同，军人和运动员时期的他，当然对书法是外行，但后来进入体制内，为了附庸风雅，学了几年字。
他的毛笔字跟大明秀才自然不能比，杜光绍看了福王的字，心下不以为然，但相处些时日，他对于福王的毅力很是佩服。
住到绾秀园三天后，崇王和朱伦奎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开始跟杜光绍要酒喝，五天后，崇王向主人暗示，如有年轻婢女服侍，最好没有。
杜光绍安排了，顺便也给朱伦奎和福王分别送去一个美貌婢女，刚刚死了爹的朱伦奎笑纳，福王则将婢女退回，只是每日跑步打拳，然后习练书法。
杜光绍暗暗点头，这福王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不仅拒绝婢女服侍，而且每天跑操练字，从不懈怠。
三月二十九日，路振飞给留都南京送信后，亲自来到绾秀园告知福王、崇王和周王世子朱伦奎北京失守的消息。
刚刚喝了酒的崇王与朱伦奎目瞪口呆，福王严肃问道，“总督大人，可有陛下的消息？”
路振飞摇头。
“总督大人，应该派人向北去打探一下消息！”福王沉声道。
路振飞叹息道，“下官已经做了，但大顺贼兵占领了山东，对南防御甚严，哨探还没有回音……就目前的情形看，形势很不乐观。”
几个人都不是傻子，大军围城后京师失守，想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但没人讲出来。
福王沉着脸，对路振飞道，“既然贼兵就在山东，或不日南下，淮安府应加强守备，如需要人手，请总督大人吩咐，朱由菘箭法尚可，可尽一份微薄之力！”
路振飞点点头，赞许道，“殿下有心了。”
这时，林火根闻到崇王和朱伦奎满身酒气，对二人突然发作道，“喝喝喝！整天只知喝酒！不定哪天姓朱的都掉了脑袋！”
然后，他伸手扇了朱伦奎一个耳光，对二人喝道，“你们马上给我戒酒！明天就上淮安城头守城！”
从小里说，家里刚死了人，往大了说，朱家江山风雨飘摇，崇王与朱伦奎却终日醉酒，他们心里有愧，对福王的责难不敢应声，低头不语。
旁观的路振飞和杜光绍对崇王和周王世子当然不以为然，对福王则比较认同，此时见福王血性胆气爆发，心里更加赞同，难得有一位朱姓藩王是成器的。
路振飞离开前，跟杜光绍私下里聊了聊，主要问了福王的情况。
翌日，杜光绍推说自己身体有恙，让女儿杜虹影代替教授福王书法。
杜光绍有一子一女，儿子杜首昌今年十二岁，已经在文学上展露天赋。女儿杜虹影十六岁，生的楚楚动人、婀娜多姿，兼之聪慧伶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教授福王是足够了。
傍晚，杜虹影来到父亲书房，见过礼后，杜光绍问道，“福王今日表现如何？”
“福王殿下感激女儿教授，然后便开始写字，女儿指出了他几处病笔，他便改正再写，”
杜虹影顿了顿，续道，“福王殿下今天反反复复只写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杜光绍惊讶问道，往日福王都是临碑帖的。
“国破家亡、国仇家恨，这八个字福王写了一天！”杜虹影说完，想起了福王写字时候的情绪，依然受到感染，眼圈有些微红。
杜光绍叹息一声，点点头，然后问女儿道，“孩儿怎么看福王？”
“他……他有些可怜。”杜虹影回道。
杜光绍又点点头，是啊，一旦大明江山倾覆，别人不一定如何，但李自成一定不会放过朱姓藩王的，何况福王还是跟崇祯帝血缘最近的亲藩。
是的，血缘最近的藩王，就是因为这个，杜光绍今天才身体不舒服，让女儿代替他去教授福王。
他挥挥手让女儿下去，自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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