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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中正探人杰

    京口晋陵县北固山

    今日是八月二十秋分时节,满山遍野的红枫如烈火烹油一般,把山顶、山麓、山脚三点位置连城一线,这上山的石阶是在场所有士子出人头地的登仙路,是鲤鱼越过龙门的最后湍流,他们三五成群,一个个穿着木屐,身着靓服,踏着惊喜欲狂的步伐,登临中正官考核所在的祭江亭。

    “怎么这中正官是他啊?”

    “早知道是王茂和(王愉)来主持考核,我还不如回家当田舍郎呢。”

    “这位兄台所言甚是。”

    “唉,只是可惜了我的路费、食宿费啊。”

    世家和寒门子弟分列亭前,一眼观之泾渭分明,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了大半,他们大多数是寒门子弟。正可谓是还未出师就被斩了主将,又好像是走一遭鬼门关,还没喝孟婆汤,就被牛头马面失误踢进奈河投了猪胎。

    然而,在寒门子弟那边,还是有三人没有在活阎罗“王愉”的威压下退缩,他们凛然不惧,傲然而立,定睛一看正是刘义符、颜延之、谢灵运三兄弟。他们的坚持让世家那边的纨绔公子哥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谢灵运肯定不是来参加定品的,比起韶华年岁入仕当官,他更喜欢无拘无束的寄情山水,跋涉济胜,当一个行万里路的驴友。而且他既有门荫庇护,又有显赫簿世傍身,自然是不愁授官之事。他此番前来是来给刘、颜二人摇旗呐喊充当门面的。

    “此次定品若你二人能大功告成,我便与二位挚友一道共赴谢家始宁别墅逍遥快活!”

    刘义符想起他家中先辈谢安在东山隐居时,曾每日纵酒狂歌,携妓同游山海。他不会指的就是这种快活吧?有其祖必有其孙,还真是一脉相承啊。如果真要举办这种放荡雅集,那还是缓则罢了。毕竟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过于荒诞,要是自己被王贞璇逮个正着,那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况且,人家谢安石是驰名海内的大名士,人家狎妓是风流不羁,声名远播,我要敢效仿一二,那一定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客哥儿,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刘义符思量着,必须要把他的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啊?不妨事的,别墅内能住的厢房挺多的,庭院异常宽广,我可以多叫些名流雅客来共襄盛举。还是说。。。你不喜欢三吴女子?哦,吾悟矣!你原来偏爱建康女子啊,早说嘛。我们可以去秦淮河两岸的青楼楚馆逛逛,何如?”

    “。。。。。。”怎么越来越离谱了,刘义符的内心已经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相比于三天打鱼两天筛网的刘车兵,颜延之则最是用功,他为了通过这次定品做了万全的准备,除了这几日每夜研读马融、郑玄的注解直至天明,白天睡醒后,又开始刻苦钻研自己对于儒、道经典的独到见解,两只眼睛已经熬成了熊猫眼,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宛如一具缓慢移动的行尸走肉。

    “颜兄?颜兄?你没事吧?”刘义符关切的把脸伸到颜延之近前,向查询一下他的精神状态。刚才上山的时候,由于太困倦走不动路,他整个人是被下人直接用轿子抬上山的,到了祭江亭后,小颜刚一落地,他居然就站在原地就熟睡了,让没见过世面的另外两兄弟大为震撼。

    刘义符见人毫无反应,就在他两眼之间打了个响指,想把他惊醒。

    “啪!”

    “活阎罗打过来了!活阎罗打过来了!我不喝孟婆汤!”

    看来他现在的神经真的绷得很紧啊,感觉就跟前世自己每逢大考前的紧张和兴奋一样,在床上来回翻滚睡不着觉,但是考完之后,查成绩时,一定是沉默不语的,别问我为什么。刘义符、谢灵运搭起颜延之的肩膀,一起把搀扶着他到一颗梧桐树下休息。

    这下寒门子弟里,好像就只剩自己一个独苗了。孤军奋战的滋味不好受啊!不过寒门中人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参加的话,王愉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针对我了吧。

    。。。。

    等到前面士子完成品评后,刘义符是全场最后一个进行对答的。

    其实王愉早已盘算好了让他最后一个登台献丑,主要是前面的士子已经把百家之言,玄言妙语讲得差不多了,这小子未必还能推成出新,著书立说不成?如此一来,足以让刘义符这个兔崽子颜面扫地。

    坐在上首的王愉一袭华丽褥袍,狐裘披肩,腰上玉带扣,手里拿着翡翠如意把玩着,正眼也不看刘义符一眼,双目紧闭假寐,也不说话就坐在莞席上养神。

    “敢问中正官,在下何时可以开始问答?”刘义符上前谦行礼道。

    王愉眼皮微抬,瞥了刘义符一眼,厉声警告道:“我说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你要再是这般顶撞中正官,小心我治你个不敬上官之罪!”

    上来就给我个下马威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啥下作手段,刘义符面对王愉的刁难镇定自若,也没有丝毫与之辩驳的欲望,他为了不被拿住把柄,便沉下心来慢慢静待。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王愉觉得时机已然成熟,想乘着刘义符意兴阑珊之际,使一招突然袭击,让他手足无措,他缓缓开口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此一句何解?”

    王愉非常笃定刘义符答不上来,因为他知道这小子在范宁门下每日研习儒学经典,对黄老之说涉猎甚少,自己只要逮着他这块薄弱之处发起猛攻,谅你这薄祚寒门之后也翻不了天。

    早就料到你会考核老庄之言,我这几天可都是在找谢灵运临时恶补啊!

    刘义符满脸戏谑,胸中似怀有藏书万卷,他先拱手上前行礼,挪了数步后,屹立于江畔断崖。只见这刘车兵宽衣解袍,龙行虎步,刹那间江风骤起,他腰间皂色绶带腾空虚浮,周身上下似有紫气环抱,宛如谪仙下凡,一步一行皆是腾云驾雾,挥洒着超脱出尘的气势,只听他朗声道:

    “此一章又特引水柔弱能攻坚强者也。尝试论之曰:且夫五行之用,土能制水,原其至极,土在水中,钻石流金,无所不克,万川朝海,四海宗天,孰云刚强而有胜此,故曰其无以易之。是以道君深叹天下之人不能知此之妙用,勤而行之,故曰莫能知,莫能行。复引圣人之言,受国之垢,与其不祥,此所谓百姓有过,在余一人,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王者之心诚兼此义言之,有似反倒,故曰正言若反。”

    “彩!彩!彩!”旁边的门阀贵子本不耻与刘义符这寒门子弟为伍,但觉得他的回答实在才藻卓然,便纷纷为他叫好。

    “刘车兵,才思敏捷,标新立异,此论据拔。。拔擢为全场魁首!”王愉宣读完结果后,脸色铁青,一脸的愁云惨淡,但碍于在场士子的反响,和刘义符唯一寒门出身的身份,就只能很不情愿的将他评为第一,他可不想辱没了自己祖上简贞清贵的雅望。

    刘义符微笑作揖道:“茂和公提携之恩,在下此生铭记于心。”

    王愉死死攥住掌中玉如意,他的臂力苍劲蓬勃,似要把这至宝捏作两截,他心里暗骂道:“挨千刀的兵鲁子。。。”

    隆安二年八月十八

    刘车兵笑傲祭江亭,名动江左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