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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陈羡书

    ……

    五神教的山头远在万里之外,闫真清一行人炼气修为,参差不齐,赶路需要足足耗费一月有余,方能回到宗门。

    望着前方那云雾缭绕的山谷,再有十日左右,便可回到宗门。

    有些弟子却不禁汗涔涔打了个冷战:

    “若是被宗门知晓,这次与那太清宗大弟子争斗并未获胜,怕是我等皆要受罚!”

    “怕什么?闫师兄可是内门师兄,这次也是他领的头,若是有罚,也必然是他打头阵……”

    “那可未必,闫师兄可是大长老的内门弟子啊!”

    弟子们此刻即将回到宗门,细想一番,却是心惊胆战:

    “闫师兄可是天姝峰大长老的爱徒,你忘了?上次大师兄失手将千机山的师兄给打伤了,连本命蛊都杀了,最后还不是有大长老护着?”

    “输了也就罢了,但是依我看,闫师兄当时,似乎没能接住那石战天一招啊……”

    “这便是斗法深奥之处了,胜负便在一瞬之间。若是遇上专修神魂法术的魂师,恐怕不止是闫师兄,就连那石战天也不一定敌得过吧……”

    “你们竟然还在想着这些东西,我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自处吧!闫真清有大长老护着,要知道,我们可是没有的!”

    几名弟子将鬼鬼祟祟的目光投向前方的闫真清背影,后者正在调息,并未察觉;几人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议论道:

    “那又如何?输了可是他输了,并不干我们事。”

    那道声音又道:

    “愚蠢!你忘记宗门规矩了么?在外有损宗门名誉者,入千莲池一日!”

    听见“千莲池”的名头,几名弟子皆是脸色煞白,浑身难以抑制地抖动一下,随即胆小的更是哭丧个脸:

    “那……那也合该是闫师兄打头,不是我们这些随行的责任啊!”

    那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真以为天姝峰大长老护短,只是说说而已吗?

    “告诉你吧,若是我们真的回了宗门,那‘千莲池’,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闻言,剩下几个弟子的面色也纷纷变了:“那该如何?”

    那人冷笑一声:“事已至此,我看……只能逃!”

    “能逃得走吗?”

    “逃不走?”那人冷笑:“那你们便去千莲池陪那些肉蛊作伴吧。”

    听见“肉蛊”,几人更是心中猛跳:

    原来五神教最擅长的便是养蛊御虫,这“千莲池”,便是教内一处极好的育蛊、养虫之处。

    对于蛊虫而言,最为滋补的东西,乃是修士的根本精血、本原灵气;所以,那“千莲池之炼”便成为了五神教内极为残酷的责罚之一,数以万千计的小小蛊虫,若是有人以身饲蛊,便会受到万千蛊虫密密麻麻、间不容息的啃噬撕咬!

    毁容伤身也便罢了,更可怕的是,蛊虫们争夺的,乃是修士们辛苦修得的本源之力,若是修为不够、被吞噬地多了,轻则修为大降,重则天寿减损。

    痛苦折磨也就罢了,关键是,它还真要命啊!

    所以,几名弟子听见“肉蛊”之后,迟疑片刻,咬了咬牙,终于低声道:

    “他奶奶的,当初拜入这五神教,不就是为了快活吗?没想到现在,竟然比在凡间过得还不如意,凭我们这一身本领,随便入个国都,都是国师、大祭司的礼遇,何至于遭这活罪!”

    “正是如此!我也拜入山门十余年了,养得一门命蛊,如今也是炼气七层修为,宗门就是想要拿我,怕也没那么简单!”

    那人见众人皆是如此想,舒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们今夜便走!自家性命要紧,管他什么宗门名头!不过有一样,那闫真清的‘玄璧’乃是土行虫蛊,千万要小心防备!”

    “正是,正是……”

    众人如此这般商议完成,决定当即离开。

    十日之后。

    五神教内。

    此刻,一行长袍身影正跪在一座山碑之前,山碑之上“天姝峰”三字似有魔力,无上威压从其中散发出来,压得这一行人直不起腰来,更别提窥视石碑上空那道灰袍身影。

    灰袍身影眼神冰冷,扫视之处,犹如一道寒芒刺背,哪怕是最前面的闫真清,也不禁浑身一颤。

    “你是说……你们败给了那小小的太清宗?”

    女子淡漠声音响起,犹如钢撕铁裂、金戈交错,又如同铡刀在临死之人脖颈处狠狠轧下一般,令人悚然生惧。

    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女子的声音难听至此。

    “闫真清,你败给了那太清宗的石战天?”

    此刻,这道声音却如同死神索命,跪拜众人闻言身子皆是猛地一抖,纷纷将头伏得更低。

    为首的男弟子,便是闫真清,他面色惭愧,额头处隐有血迹,竟然是方才磕头用力过猛,生生将头皮磕破,渗出道道红印来。

    他一咬牙,大声道:

    “弟子无能,丢了五神教的脸面!”

    索性眼一闭,脖子一横,只是将头猛地往地上撞去:“请师父降罚!”

    咚!

    咚!

    炼气士肉身强劲,撞在地上本也没什么事,但闫真清硬是把头磕破了皮,磕头声犹如一面小鼓,咚咚作响。

    “请长老降罚!”

    身后师弟师妹众人见状,也狠命将头猛地嗑去,顿时咚的一片声响,尘埃四起,令得那灰袍身影不禁眉头微皱。

    此人脸上,一道灰褐色的伤疤从额角起,直直划拉到喉咙处,切开脖颈,好似一条爬在脸上的巨大蜈蚣,令人望之遍体生寒。

    同时也不禁令人想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便是五神教的天姝峰大长老,莫成。

    莫成神色冷淡,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如同利刃摩擦:

    “你们以为,一并求情,便可无事了?

    “五神教门规,闫真清,你应当再清楚不过。

    “自己下去,领一百金精鞭。

    “其余人等……”

    莫成眼神如同寒冬冰雪般在众人匍匐颤抖身影之上扫过,锐利得几乎凝出实质一般:

    “千莲池中,受罚两个时辰,以饲教尊。”

    教尊之意,即为五神教蛊虫;千莲池,本就是饲育蛊虫的上佳宝地,其内千千万万五神教虫蛊殖育,最喜修士精华。

    “是……是。”

    众人闻言,心中竟然一喜。

    若是只有两个时辰,倒还算得慈悲;这些损耗,最多不过月余工夫,便能弥补回来。

    而闫真清则是面容苦涩:

    金精乃是至刚之物,能破修士灵气,除了那些专门炼体的体修之流,任何修士但凡受上几鞭,第二天便几乎走不动路;这一百金精鞭若是实打实捶在他身上,他甚至更愿意去那千莲池中受活罪。

    “怎么,还有何事?”

    莫成嘶哑着嗓音问道。

    “是,师父!”纵然心中苦涩,闫真清还是一边指向最后几名男弟子,一边大声道:“这几人在归宗途中意图逃跑,幸得陈师弟相助,才将这几人抓回。”

    “报长老!”

    一男弟子趁势直起身来,大声道:“入我五神教者,当以宗门为家,斩断尘念,怎可半途而退!

    “闫师兄深明大义,师弟我只是看不过眼,从旁协助罢了!”

    说着,他猛地一咳,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随即苦笑道:

    “只可惜弟子实力低微,本命蛊虫被这几人击杀……”

    莫成见状,眉头微皱。

    “陈羡书,你个无耻之徒!我操你八辈祖宗!”

    后方那几名被抓回来的弟子之中,有一人见到此人起身说话,登时怒目圆睁,满面通红,目光之中恨意浓郁如同实质,几乎要将他撕碎:

    “老子当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话!他娘的……”

    他还未说话,忽得双眼猛然瞪大,目光呆滞,张大了口,情不自禁弯下腰去,开始呕吐起来。

    紧接着,千百条白色丝线竟从他嘴角、鼻子、耳朵、眼眶之处涌现出来,蠕动着爬出,继而掉在地上。

    终于,一条硕大白虫缓缓从其口中爬出,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不多时化作一滩血水。

    众人顿时心胆皆丧,天姝峰下,跪拜众人,一片死寂。

    后方那原本还在流泪颤抖的弟子,登时连发出声音都不敢了,只是一个劲耸着肩,浑身颤抖,双目之中满是恐惧。

    “聒噪!”

    莫成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人,随后淡淡瞥了一眼其余几名弟子:

    “你们既有退宗之意,便把我五神教所赐之物尽数留下;此生,再不得入五神教千里之内一步。”

    那几人闻言,面色惨然。

    本命蛊虫一经入体,便与自身修为息息相关;一成尽成,一毁尽毁,除非有大能帮他们重塑本命蛊。

    大长老此刻叫他们把本命蛊虫取出,跟要了他们性命几乎没有两样。

    而若是没有了修为,凭借凡人的脚力,自己等人又如何挣扎走出这千里的大山?

    但他们明白,这已经是莫成最大的仁慈了。

    若是自己等人不遵从命令,等待他们的应当会比此刻倒在地上那人,更加凄惨。

    杀鸡儆猴的道理,他们也是明白的。

    与其让别人动手,自己切断联系,还更好些。

    “谢……谢大长老!”

    那几名弟子对视一眼,狠狠咬牙道。

    随即催动灵气,断绝生机,口角里迸出几丝鲜血来,随后口一吐,各色蛊虫尸体纷纷掉出。

    几人身影随即倒地。

    “你做得不错。”莫成居高临下,瞥了那陈羡书一眼:“日后,便在我峰修行。”

    陈羡书闻言,喜上眉梢,大声道:“弟子陈羡书,谨遵大长老之命!”

    ——自己谋划许久,不就为了爬到人上人之位、不受人所束缚?

    此番背刺同门,果然收效甚佳,不仅内门师兄闫真清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还顺水推舟入了天姝峰门下。

    ——那可是五神教内,无人能出其右、实力最强的山头!

    至于那几名被自己唆使、想要逃跑的同门,只能说,蠢到了极点!

    就是自己不出卖他们,这么多位同门,就没有人会背叛么?怎么都修了这么久了,还有这种老天真存在?

    愚蠢!

    陈羡书眼神火热,他明白,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他体内的本命蛊虫,日后入了天姝峰,便能再上一个台阶。

    他真正的修炼大道,此刻才是刚刚开始。

    ……

    太清宗内,藏经阁中。

    姜凡奋笔疾书不止,狼毫染墨,笔力虬劲,桌上一侧已经堆满了手抄经文,脚旁还垒起了高高的好几摞。

    一日十遍,十日百遍。

    从一开始的躁动不安、心猿意马,到后来的淡泊宁静、专心致志,甚至于此刻,他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一股淡淡的、挥之不散的喜悦,似乎天地万物,都不在他心头,而是随着他手上的狼毫笔尖、随着墨汁的转动游走,一起舞动似的。

    很快,又是一张写满了经文的稿纸,被姜凡随意摆放在一边晾晒起来,接着再拈起一张来……

    其脸上专注的神情,好似虔诚的教徒。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而在藏经阁外,两道身影静静伫立。

    “我不明白。”

    道袍青年开口道。此人面目平凡,容貌普通,正是姜凡先前在藏经阁所见的六师兄,颜风。

    “七师弟,就这么受到师父重视么?”

    站在他身旁那人身材高大,眉正目朗,正是石战天。

    此刻他闻言眉头一挑,淡淡道:

    “你只需要知道,在师父眼中,我们每一个,都没有七师弟来得重要。

    “他,才是我们太清宗,真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