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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北方】

    “王监军。”王时安再次听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呼,只不过,这一次叫他的,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柳郎。”王时安循声回复。

    “我听父亲说,监军前些年去过卫北道,想必定见识过那隙追。”与柳驰刻意保持距离不同,柳熙很喜欢和王时安攀谈,尤其是知道了对方曾经跟着里鲞去过北境,见过那只隙追,他更是来了兴致。

    王时安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他想到了风中的血腥和肃杀,对他而言,谈不上是什么好的回忆。“当真是所向披靡。”他找了一个中性一些的词汇。

    这样的一句自然是无法让柳熙满意,王时安看出来了,他还想追问什么,赶忙提前说道。“不日,你便见到了。”

    “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问监军。”柳熙低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抬头继续说道。

    “你便问吧。”赶路过程,王时安觉得乏闷,与他说说话,也能算是解解乏。

    “不知里二郎君是怎样的人物?”

    王时安突然苦笑一声。“你见过圣人,对吧。”

    柳熙点了点头。

    王时安压着很低的声音,悄悄伏在他耳畔。“恐怕,这是天下最不像的兄弟了。”他确实不敢多说什么。最后他看着柳熙困惑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见到了,你便知道了。”

    他本不想再开口,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凑了过去。“若是遇到了木谣,一定要躲着点儿他。”

    柳熙更困惑了。

    “算是,我的忠告。”王时安语重心长。

    柳熙也不再多问,而是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想着,这下定要看看,这木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麻烦人。

    不知是否是因为一路向南,气候越来越暖和的原因,里鲞终于换掉了他的大袄,穿上了相对轻快的衣服。他原本以为永兴城出发的队伍会在半路与他汇合,没有想到柳驰选择了单独行进,如今里鲞已经过了徐州,进入了濠州,他听闻柳驰的人马也已经过了唐州到了申洲。

    这濠州已经是陈国领地。他刚渡河进入濠州,当地的刺史就已经差人作为向导候着了,里鲞没有与那人多打交道,行程都是由蒯鹤和向导核对的,他的心思有些游离。虽然他在出发之前,都表现的信心满满,但他自己内心也清楚,这一战远没有他表现的那般轻松。他在想象着对手会如何接招,此役,对方倍数与他,又是本土作战,他在整理思绪,清空大脑,站场瞬息万变,他要摒弃掉自己先入为主的判断,所以他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郎君,是否要进濠州城看看。”前边帮他驾车的人是蒯越,他现在是里鲞的贴身护卫,这是蒯鹤安排的,他本身更渴望上前线,但是蒯鹤用不容置疑的态度告诉他,这不是请求,不是老子对儿子的安排,这是军令。他只得服从,他驾着马车,百无聊赖,回头瞟了瞟骑在马上的魏宁,对方还是老样子。

    “不必。”里鲞没有多言语,他还在调整自己的状态。·

    十几日后,柳驰也到了扬州城,扬州城外,围的都是营帐,驻扎的全是里鲞的军队,画面有点儿诡异。柳驰带领的一万人几乎都是步兵,只有少许射生和轻骑,也跟着里鲞的队伍驻扎在了城外,柳驰带着王时安和柳熙进了扬州城,本是春来花开日,城中芍药美不胜收,可气氛却有些肃杀。

    实际上,里鲞也不过刚到几日而已,他在进了濠州后,放慢了些速度。这几日,他先是见了陈王,才和弟弟相聚。对于里鳟来说,里鲞的这些安排,他没有什么抱怨,甚至有些无所谓。“他就是如此。”里鳟本是这样想的,直到里鲞进了城,对他再三致歉,还保证自己的安排不会影响他的婚事,他反而有些生气。

    “兄长的安排,从来都有你的考量,总是能安排妥善周全,可人心不比器物,你又如何安排的好人心。”里鳟很生气的比划着,侍从翻译的多少有些心虚。

    里鲞不答。

    “你便是不答。”里鳟看他不说话,扶额冷静了一下,继续道。

    “三郎,我自知理亏,特来致歉,你有怨气,我自当受着。”

    “你都安排妥当,我还有何可说。我只想告诉二哥,我与阿娘,与大哥说话,且不需旁人相译,便是里阳都学了两句,唯独二哥还需人从帮协助。”里鳟很无奈,他只说了这样一句,就拂袖而去。

    里鲞确实是安排妥当了,他进了扬州城,与陈王所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联姻之事,不可受这战事影响,他来之前,就和汪御权通过书信,委托王妃也代为转达过此意。他也从不曾见过里鳟发脾气,便是他刚进城中之时,对方也没有什么怨气,反是他专门致歉,却是激怒了对方。

    里鳟离开,他也没有待着的理由,便是去找了自己的王妃。可汪御权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他与对方解释了好多,汪御权便只是听着,也不言语。自讨没趣的里鲞终究没弄懂,大家对他的怨气的原因所在,反倒是平日一向喜欢找里鲞毛病的小侍女文毓悄悄说给他,他才知道原因。

    只是他一时词穷语乏,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是每日尝试着哄对方开心,汪御权也不是得寸进尺之人,在他表露出这般姿态以后,就有所收敛了,柳驰的人马到的很是时候,他便是赶忙借由公事之命逃了出来。

    柳驰一到了扬州城,第一时间就来见了里鲞,作为名义上的主帅,他任命里鲞为军事总管,一以委任,自己只留下了后勤和补给队伍,其余辎重也一并交给了里鲞。这直球打的里鲞确实有几分措手不及,对方如此配合,他第一时间也不好发难。做完此事,他便把儿子和王时安都请了与里鲞相见,再次看到王时安,里鲞也有些感慨,反倒是柳熙在见到里鲞本人之后,十分的拘谨,一句话都不敢插嘴。为了不失礼数,几人简单寒暄以后,便是一起去见了陈王。忧愁的陈王本欲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却被柳驰以战事将起的缘由拒绝了,陈王看他一副只谈公事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交代了如今陈国的的兵力,嘴上说着愿意倾力协作上国。

    里鲞看着这位也上了年纪的老将军,又看了看王时安,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想到了老鲜。

    木谣最近身边一直跟又多了一人,相见里鲞之时,也带在身边,只是总是离着木谣很远,木谣的一举一动都连带着让他有所反应,似乎对木谣十分惧怕,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还被吊在死监之中的江僧济。木谣给里鲞介绍了对方的出身,后者马上明白了木谣的目的——水文。

    大新军士多为北方出身,水军是短板,此战,隔着天堑大江,如何渡江会是重中之重。这江僧济是南岸水贼出身,可组织人连夜过江,对水文了若指掌。

    当木谣跟他说,他有一条生路可选之时,他几近昏厥,似乎是求生的本能帮他做出了选择。他答应了木谣的要求,当他被从死监中放出来,戴罪立功之时,他心中没有感激,也没有恨意,劫后余生,似乎让他什么都放下了,除了出于本能的,对木谣的惧怕,剩下的就只有活着真好。木谣答应他,事成之后,世间就不再有江僧济,以后,他就是姚瑾,行商姚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