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里二郎没有在意这两人的反应，反倒是穿过这女子看向了她身后的侍女，脸上笑容不减，但是语气却重回冰冷。“我之后要说的话有些长，你要一字一句的认真说给她听，有些许差错，会死的可能就不只是你们三个人，你听明白了吗？”
之前看起来有胆有识的小侍女早已经被死士的一出闹剧吓得慌了神，此时更是脸色煞白，不停地点头。
“姑娘端庄秀丽，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姑娘愿意为了死士行大礼，却不为他的行为道歉，想必对我有恨意，我们之间可能有很大的误会。我等皆是雪原之子，乃是同胞，这是我的封地，我要做的是让这里黎庶的生活变得更加富足，原始老旧的生活方式应该要摒弃了。”
小侍女听完仔细的揣摩了一下，好似是在默背，确认无误后开始翻译给女子听。她说的很慢，生怕有错，女子也听得很认真，等小侍女翻译完，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思索了片刻，短短的回复了两句。
侍女听完她的回复，面露难色，想着该怎么办，时不时地看看二郎。兴许是怕他不耐烦会有什么更大的动作，她支支吾吾的开始回话。“大王姑娘她，她说你算不得同胞，只能说是…叛徒。”
里鲞不屑的笑了。狩曲人的封闭是自上而下的，这一点在这对主仆身上已经多次验证，只是这样明确的回复让事情变得更加清晰。明明是侍女却可以说流利的归原话，反而是显赫女子有语言障碍；民间一直有着小规模的商贸交流，但是部落与同宗王朝之间却从无往来，现在看来更是将其视作叛变之举。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对话。
“狩曲众引以为豪的传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被赶到冰天雪地的北疆，和野兽搏杀，以物换物，过食不果腹的生活；人口稀缺，星星散散，各自为政，相互挞伐，好似一盘散沙。如此传统，可曾赢过了归原一次？这便是你西北各族要秉持到底之传统？你说我们是叛徒，我们学习了归原的文化，战术，策略，我们将东南各族化零为整，我们开垦荒地，有了粮食和人口的保障，我们反攻归原，如今也成为了统具一方的王朝。反观尔等，依旧重复着别无二致的生活。历史证明过，我们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他端着手炉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也有几份颤抖。他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很从容，但是真正在说的时候，却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小侍女也跟着他一句一句的翻译，可能是被他的激动吓到了，她紧张的哽咽了几次。姑娘听着她翻译的话，情绪越来越低迷，她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只为一句虚无缥缈的未来，死了多少人。”
“我今日之胜，足见其真，谈何虚无缥缈，何况牺牲在所难免。”里鲞丝毫没有愧疚之情。
女子面露痛苦之色，她觉得里鲞难以理解的冷漠。又是半晌，她勉强开口，问出一个幼稚的问题。“凭什么？”谁人都感受得到，这个问题并非出于理性。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女子又是一阵沉默，她的表情开始内敛，眼神中透露出的是疲惫和困惑，似乎每一个问题，都耗尽了她的力气。“你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小侍女在翻译的时候，同样露出了不解的神态。
里二郎咧嘴一笑。“还需你助我。”
“你认得我家姑娘？”
“不，但她绝非无足轻重之人。”
“娘子可是可频氏公主，断不可能助纣为虐。”
此话一出，引起了不小的反应，老鲜心里暗道难怪有如此近侍。
可频部可是东北颇具影响的部落之一，辖下足有八个邑落，可频可汗德高望重，此前的祭祀皆是由他主持，只是可频可汗年事已高，氏族战力日渐衰退，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可谓是危机四伏。
曾经东南部的战乱频仍，东北部在可频、尉迟、辗迟三大可汗的平衡之下，还算稳定太平。这次里二郎挥旗北上，短短时间，就近乎全歼了辗迟，尉迟两大部落，辗迟可汗本人也已经战死。而今可频部也所剩无几。
里二脸上闪过惊喜。“我要你嫁我。”他微笑着，语气轻松。
王时安的愕然当此那小侍女还要多几分，他不明白里鲞到底意欲何为，他也不敢多想。他咽了咽口水，瞥了瞥四周，绝大部分人都在怔怔出神，木谣在笑，凭借王时安对他的了解，多半是觉得有趣；穆守年表情很严肃，他应该知道二郎想要做什么，不过他并不乐见。
“郎君此事断不可儿戏。”果不其然，穆守年发话了。
里鲞没有做出回应，他说过，没得选。
老穆没有等到回应，叹气一声拂袖而去，他知道里二郎在想什么，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摩擦，其实也全部都围绕着这一件事情——里鲞的野心。
等老穆走远，小侍女才反应过来，急忙翻译，一旁的少年近侍听完猛地抬头，目露凶光，却被华服女子制止，她沉默了片刻，回应了一句。“姑娘要王爷把可汗大人找来，花车仪仗明媒正娶。”
里鲞点了点头，心中暗想着，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想着千里之外的京城，不知那堂上诸公听闻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到这里，他笑了。
木谣看着里鲞的低头一笑，思考这场看似闹剧般的联姻背后的交易，或许是西北部族的支持，他却有点儿担忧，他觉得一切不会那么的顺利。他和老穆一样，知道里二郎要的，并非只是这个公主，而是可频可汗的背书，倘若可频可汗可以站出来聚拢人心，战后的重建工作必将事半功倍。
里鲞没有注意到身后木谣的表情变化，只是问老鲜要来了少年近侍的匕首，走到少年身前，少年杀人的眼神浓郁的可以凝成血。“脾气真大。”里鲞笑的很得意。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匕首然后递给了少年，少年没有去接，而是瞪了他好几眼，随后看向可频公主。
“真是把好刀。”里鲞扭头对着老鲜说。“他以后就跟着你练吧，归原话，你也要教好。”
老鲜闻言赶紧小跑过来作揖称是。公主也对着少年点头示意，少年才夺过了自己的刀。
“小子，以后，你和这把短刀，都叫寅牙。”里鲞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攥了攥拳头，满脸都是不悦，转身便要回到可频公主身边。下一刻，一只粗壮的小臂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按得他寸步难行，少年有些吃痛，回头一看，是刚刚的黑脸糙汉。
“你还没有谢恩。”老鲜一边专门用狩曲话对他说着，一边加力把他往下压。
少年涨红了脸也没吃住老鲜的力气，被按得跪倒在地。
“谢恩。”老鲜加重了语气。另一只手已经抓在了少年的头上，向着地面按去。
少年还在挣扎，但无法抗衡老鲜，脸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谢、王爷、赠刀、赐名。”少年声嘶力竭的喊着，流下眼泪，发音因为挤压愈发的不标准。
做完这些的少年依然没有回到可频公主身边，而是被老鲜如同鸡崽儿一般钳着扛走了。
“公主也是，取个归原名字吧。”里鲞没有给她留下言语的机会，说完这一句，就吩咐着给她们准备一个大帐好好安顿。
小侍女一路搀扶着公主，进了大帐，待到卫兵走远，才敢开口。”公主…”她发现在公主的手一路在抖。
公主打断了她的小侍女，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的，只是…”她思索了半天，锁住了眉头，她发现她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她有几分庆幸，她公主的身份，还能护住仆人百姓的周全，她又有些许痛苦，她没有能力保一方太平，更多的却是恐惧，里二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她知道里二意在沛公，但是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可以换来里二想要的么，她不得而知，她只是害怕。
“公主…”婢女见其不言语轻声唤道。
“我没事…我没事…”她连忙道。
“公主想必是不愿意嫁于此等冷血无情之辈。”小侍女皱着眉自顾自的分析道。
公主苦笑一声“此事哪里由我。便是平日，也只能听凭安排。”
小侍女觉得自己惹得公主伤感，赶忙又拉住她的手，开始一边安慰，一边自责，顺便还抱怨着苍天不公。
不知说到哪里，她又想起了被老鲜扛走的近侍少年。“也不知道应律又当如何？”
公主看了看她微笑，觉得如果自己也这样天真不知会少多少烦恼。“他不会有事，只是按照他的性子，怕是少不了受苦了。”
“该！”小侍女嗔怒。
公主不置可否。“文毓，我好羡慕大雁。”她突兀的这样说了一句。
小侍女文毓习以为常，俏皮的笑了起来。“大雁哪有公主漂亮。”
之前看起来有胆有识的小侍女早已经被死士的一出闹剧吓得慌了神，此时更是脸色煞白，不停地点头。
“姑娘端庄秀丽，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姑娘愿意为了死士行大礼，却不为他的行为道歉，想必对我有恨意，我们之间可能有很大的误会。我等皆是雪原之子，乃是同胞，这是我的封地，我要做的是让这里黎庶的生活变得更加富足，原始老旧的生活方式应该要摒弃了。”
小侍女听完仔细的揣摩了一下，好似是在默背，确认无误后开始翻译给女子听。她说的很慢，生怕有错，女子也听得很认真，等小侍女翻译完，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思索了片刻，短短的回复了两句。
侍女听完她的回复，面露难色，想着该怎么办，时不时地看看二郎。兴许是怕他不耐烦会有什么更大的动作，她支支吾吾的开始回话。“大王姑娘她，她说你算不得同胞，只能说是…叛徒。”
里鲞不屑的笑了。狩曲人的封闭是自上而下的，这一点在这对主仆身上已经多次验证，只是这样明确的回复让事情变得更加清晰。明明是侍女却可以说流利的归原话，反而是显赫女子有语言障碍；民间一直有着小规模的商贸交流，但是部落与同宗王朝之间却从无往来，现在看来更是将其视作叛变之举。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对话。
“狩曲众引以为豪的传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被赶到冰天雪地的北疆，和野兽搏杀，以物换物，过食不果腹的生活；人口稀缺，星星散散，各自为政，相互挞伐，好似一盘散沙。如此传统，可曾赢过了归原一次？这便是你西北各族要秉持到底之传统？你说我们是叛徒，我们学习了归原的文化，战术，策略，我们将东南各族化零为整，我们开垦荒地，有了粮食和人口的保障，我们反攻归原，如今也成为了统具一方的王朝。反观尔等，依旧重复着别无二致的生活。历史证明过，我们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他端着手炉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也有几份颤抖。他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很从容，但是真正在说的时候，却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小侍女也跟着他一句一句的翻译，可能是被他的激动吓到了，她紧张的哽咽了几次。姑娘听着她翻译的话，情绪越来越低迷，她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只为一句虚无缥缈的未来，死了多少人。”
“我今日之胜，足见其真，谈何虚无缥缈，何况牺牲在所难免。”里鲞丝毫没有愧疚之情。
女子面露痛苦之色，她觉得里鲞难以理解的冷漠。又是半晌，她勉强开口，问出一个幼稚的问题。“凭什么？”谁人都感受得到，这个问题并非出于理性。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女子又是一阵沉默，她的表情开始内敛，眼神中透露出的是疲惫和困惑，似乎每一个问题，都耗尽了她的力气。“你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小侍女在翻译的时候，同样露出了不解的神态。
里二郎咧嘴一笑。“还需你助我。”
“你认得我家姑娘？”
“不，但她绝非无足轻重之人。”
“娘子可是可频氏公主，断不可能助纣为虐。”
此话一出，引起了不小的反应，老鲜心里暗道难怪有如此近侍。
可频部可是东北颇具影响的部落之一，辖下足有八个邑落，可频可汗德高望重，此前的祭祀皆是由他主持，只是可频可汗年事已高，氏族战力日渐衰退，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可谓是危机四伏。
曾经东南部的战乱频仍，东北部在可频、尉迟、辗迟三大可汗的平衡之下，还算稳定太平。这次里二郎挥旗北上，短短时间，就近乎全歼了辗迟，尉迟两大部落，辗迟可汗本人也已经战死。而今可频部也所剩无几。
里二脸上闪过惊喜。“我要你嫁我。”他微笑着，语气轻松。
王时安的愕然当此那小侍女还要多几分，他不明白里鲞到底意欲何为，他也不敢多想。他咽了咽口水，瞥了瞥四周，绝大部分人都在怔怔出神，木谣在笑，凭借王时安对他的了解，多半是觉得有趣；穆守年表情很严肃，他应该知道二郎想要做什么，不过他并不乐见。
“郎君此事断不可儿戏。”果不其然，穆守年发话了。
里鲞没有做出回应，他说过，没得选。
老穆没有等到回应，叹气一声拂袖而去，他知道里二郎在想什么，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摩擦，其实也全部都围绕着这一件事情——里鲞的野心。
等老穆走远，小侍女才反应过来，急忙翻译，一旁的少年近侍听完猛地抬头，目露凶光，却被华服女子制止，她沉默了片刻，回应了一句。“姑娘要王爷把可汗大人找来，花车仪仗明媒正娶。”
里鲞点了点头，心中暗想着，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想着千里之外的京城，不知那堂上诸公听闻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到这里，他笑了。
木谣看着里鲞的低头一笑，思考这场看似闹剧般的联姻背后的交易，或许是西北部族的支持，他却有点儿担忧，他觉得一切不会那么的顺利。他和老穆一样，知道里二郎要的，并非只是这个公主，而是可频可汗的背书，倘若可频可汗可以站出来聚拢人心，战后的重建工作必将事半功倍。
里鲞没有注意到身后木谣的表情变化，只是问老鲜要来了少年近侍的匕首，走到少年身前，少年杀人的眼神浓郁的可以凝成血。“脾气真大。”里鲞笑的很得意。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匕首然后递给了少年，少年没有去接，而是瞪了他好几眼，随后看向可频公主。
“真是把好刀。”里鲞扭头对着老鲜说。“他以后就跟着你练吧，归原话，你也要教好。”
老鲜闻言赶紧小跑过来作揖称是。公主也对着少年点头示意，少年才夺过了自己的刀。
“小子，以后，你和这把短刀，都叫寅牙。”里鲞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攥了攥拳头，满脸都是不悦，转身便要回到可频公主身边。下一刻，一只粗壮的小臂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按得他寸步难行，少年有些吃痛，回头一看，是刚刚的黑脸糙汉。
“你还没有谢恩。”老鲜一边专门用狩曲话对他说着，一边加力把他往下压。
少年涨红了脸也没吃住老鲜的力气，被按得跪倒在地。
“谢恩。”老鲜加重了语气。另一只手已经抓在了少年的头上，向着地面按去。
少年还在挣扎，但无法抗衡老鲜，脸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谢、王爷、赠刀、赐名。”少年声嘶力竭的喊着，流下眼泪，发音因为挤压愈发的不标准。
做完这些的少年依然没有回到可频公主身边，而是被老鲜如同鸡崽儿一般钳着扛走了。
“公主也是，取个归原名字吧。”里鲞没有给她留下言语的机会，说完这一句，就吩咐着给她们准备一个大帐好好安顿。
小侍女一路搀扶着公主，进了大帐，待到卫兵走远，才敢开口。”公主…”她发现在公主的手一路在抖。
公主打断了她的小侍女，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的，只是…”她思索了半天，锁住了眉头，她发现她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她有几分庆幸，她公主的身份，还能护住仆人百姓的周全，她又有些许痛苦，她没有能力保一方太平，更多的却是恐惧，里二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她知道里二意在沛公，但是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可以换来里二想要的么，她不得而知，她只是害怕。
“公主…”婢女见其不言语轻声唤道。
“我没事…我没事…”她连忙道。
“公主想必是不愿意嫁于此等冷血无情之辈。”小侍女皱着眉自顾自的分析道。
公主苦笑一声“此事哪里由我。便是平日，也只能听凭安排。”
小侍女觉得自己惹得公主伤感，赶忙又拉住她的手，开始一边安慰，一边自责，顺便还抱怨着苍天不公。
不知说到哪里，她又想起了被老鲜扛走的近侍少年。“也不知道应律又当如何？”
公主看了看她微笑，觉得如果自己也这样天真不知会少多少烦恼。“他不会有事，只是按照他的性子，怕是少不了受苦了。”
“该！”小侍女嗔怒。
公主不置可否。“文毓，我好羡慕大雁。”她突兀的这样说了一句。
小侍女文毓习以为常，俏皮的笑了起来。“大雁哪有公主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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