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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五天期限

    四月明明才是孟夏的季节,尔朱荣的中军大营里却好似梅雨季一样的闷热。

    只见众人面色过于红润,甚至有人额头的筋都爆了起来,却独独没有一滴汗水,若是在别处,自然会有人疑他们喝了酒,可这是中军大营,又还是白天。

    造成此景的始作俑者正清爽地趴在地上,说他清爽,不只是因为他神态自若,更是因为他身上某处铺着厚厚的绿色草药,如同植被。

    “叔父,砍了他”

    “大将军,此人扰乱军营,当斩”

    片刻前还安安静静的大帐中,此时已然充斥着杂乱的声音,唯有一个共通点:愤怒。

    若说其中最气愤的当属尔朱菩提,他一个未满十二岁的总角少年,身处数百人重重防守的永宁寺中,身边还有站在魏朝权力之巅的父亲尔朱荣,下方则有身经百战的军中大将们,此时竟被一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提出比武,这已经不算轻视,而是侮辱。

    眼见其父没有出声,尔朱菩提拿起桌案上的短刀立即冲向元昭,尔朱兆、尔朱仲远、贺拔胜等人见状相继站起身来,准备一同上前。

    “住手!”,尔朱荣的大喝一声,众人的脚步不禁顿住,回身向着他望去。

    “都回原坐吧”,尔朱荣的声音迅速平静下来,却让众人不得不听从。

    “啪”,刀鞘精准地落在元昭的伤口处,痛得他额头都冒出了汗滴,却依旧没有出声。

    “阿耶,大将军,此人只会虚张声势,儿子当亲斩此人,让他为轻视儿子付出应有的代价”,见到尔朱菩提躬身向其父请命,元昭也知道先有偷笑被自己看见,再有此刻所谓的侮辱,尔朱菩提大概必然对自己动了杀心。

    “不急,先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若真若你所说,又哪能送他如此轻松的死法”,尔朱荣镇定的声音,如同一溪凉水,瞬间让帐中闷热感降低了些,只见他凝视着元昭,等待着后者的回答。

    元昭此时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反问道:“大将军都不顾草民已经难以起身,偏要让我在帐内挑一人比试”,说罢,又向着帐内的所有人拱手,这才接着说道:“而草民又不是傻子,众位将军皆为万人之敌,怕是一招都接不下,草民既不敢挑战最强者,又打不过众位将军,当然就要挑最弱的人比武,这有问题吗?”,说罢还不忘一一望向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名军医。

    元昭心道真累,当时他说八分武艺、十分忠心,尔朱荣不仅听懂了,还顺势给他出了一道考题,唯一正确的选择就只有尔朱菩提,若选了别人,尔朱荣当真会让自己被打死的,就算打不死也被找其他理由处死。

    从向贺拔胜等人求职开始,到说出苍鹰之事,再到激怒尔朱兆,元昭无时无刻不在彻底断绝与尔朱氏众将结交的可能,元昭知道尔朱荣懂了,因为在他心中起了防范宗族的念头,也因此自己才能窥伺到了这点。

    可元昭没想到自己选择尔朱菩提的缘由,竟然也被高欢看透了,身后那一瞬间的窥探就是最好的证明。

    元昭不禁再次回头望向高欢,却见他此刻也和旁人一样低头望着地面,元昭心中不禁暗道一声“真能装”

    此刻的大帐中安静的如同夜晚,只能听见尔朱菩提粗重的喘息声,众位大将都是能参加此等军中会议,又有哪人心思简单的,听到“最强的”“最弱的”六个字时,突然立刻集体屏息,懂了就该懂得噤声。

    尔朱荣神情放松地环视众人,见无人再出声,又转头看向嫡子尔朱菩提,见他因为“最弱的”三字而气得双眼通红,眼中瞬间闪过慈爱的神色,而后猛地从他手中夺过短刀,拍案而起,怒斥道:“也亏你好意思说出口,欺负一个孩子,还是当着他父亲的面,在你眼中还有本王吗?”

    短刀投掷在自己面前时,元昭不禁转头看向尔朱荣,满目的杀意,不是装的。

    本以为尔朱荣懂了自己的心思,且又配合他将这出戏演完了,自己的小命至少是保住了,直到此刻,元昭忽然发现自己得意之余,早将自己的心计暴露无遗,却忘了自家与尔朱氏的私仇,尔朱荣莫说过河拆桥,就是斩草除根也是正常的,谁也不会留一个满是心计的血仇在儿子身侧。

    “本王念你还是皇室宗亲,给你留些颜面,你自裁吧!”,尔朱荣冰冷的眼神,绝对不是作戏,这让元昭追悔莫及。

    “大将军,草民正是因为对您忠心耿耿,这才将心里的真话说了出来,请大将军念在草民的忠心上,留草民一命吧!”,说罢元昭也不顾身上伤口,猛地跪立起来,又不断地磕头谢罪。

    “一派胡言,本王不信,你若是再不自行动手,莫怪本王让你失去最后一次尊严”

    “大王,是草民太过狂悖,草民知罪,草民今后一定忠心跟随大王,忠心跟随世子”

    “本王父子要你的忠心有何用?来人,拖出去枭首!”,尔朱荣单手一挥,立刻有亲兵上前拖拽元昭,后者见状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有的有的,请大王再听草民一言,如若大王觉得无用,草民甘愿自戕”

    眼见尔朱荣闻言有了片刻的犹豫,尔朱菩提急忙上前摇着其父的手臂恳求道:“阿耶,砍了他!别信他的鬼话”,尔朱荣转头看向儿子,坚毅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少主,草民绝不敢欺骗您!”,眼见就要被亲兵拖出帐帘,元昭急迫之间终于想到了少主二字,以此求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说!”,尔朱荣终于朝着亲兵单手虚按。

    元昭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出帐外,此刻立即又飞速爬了进来,带着哭腔回答道:“世人皆知草民的父亲常轻视主公,此时若主公能留下草民的性命,甚至让草民跟在少主身边,那天下人会怎么看?从洛阳逃逸的王公百官又会怎么看?草民就是主公放在洛阳的一杆旗子,让天下人知道主公的气量,让天下人看到主公所为皆为大义,让天下人看到主公以怨报德,呸,以德报怨!”

    元昭一口气说完,又抬头见到尔朱荣神情似无变化,赶忙接着说道:“草民虽然是个庶子,也向来因游闲无知被人所轻视,但好歹也是太武皇帝的后代,也有一身好武艺,若草民能为主公先锋,则主公大军所向披靡之间,还可正军风,匡大义,更让世人知晓我家少主威名!”

    说罢,元昭煞白的脸也因毫不停歇地说话,反而有了些血色,只见他不安地注视着尔朱荣,也不知尔朱荣想到了什么,忽然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本王见你聪慧,原也无意杀你,只是你实在不该挑衅我儿”,尔朱荣终于止住了笑容,走到尔朱菩提身后,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对着元昭缓缓说道:“本王给你五天时间,若你能讨得我儿的宽恕,本王不仅不杀你,还让你继承爵位”

    “多谢大王给草民机会,草民必定让少主看见草民的一颗忠心”,说罢,元昭饱含热泪地望向尔朱菩提,又将拳头放在胸口之处,心中想的却是赵纯。

    然而他迎来的依旧是尔朱菩提的满是杀意的眼神,后者似乎还想开口,却听尔朱荣抢先说道:“今日开始,就由你看着他,不许他离开永宁寺,别的随你,五日之后若还是恼恨他,无须通报阿耶,直接处置了吧”

    说罢,尔朱荣立即命人将元昭抬离大帐,再不给他们两人开口的机会。

    夜间,帐外的雨越下越大,此时众将已然离开,营帐内只剩尔朱荣一人还在桌案上书写着,片刻后,尔朱荣将书信用木检封检好,才将亲兵召进帐内,命令道:“加急送给在晋阳的上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