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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契约

    女孩的动作很慢,黑暗之中,仿佛只有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透过长乱的刘海里闪烁着光。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床上的母亲,她注意到,原本静止不动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

    女孩感觉自己刚才仿佛停止的心脏又一次跳动了起来,而且噗通噗通,非常的有力。

    她吸了口气,又松了口气。

    “阿母,我摘了野菜。”

    床上的那人动了动,她竭力地想要坐起,但试了试,只蠕动了后脑勺,而女孩赶紧过去托住了母亲的身子,将她扶了起来。

    母亲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阿母你是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她赶紧从塌上下来,去左侧的水缸里舀水。

    女孩家用的是那种最廉价的土陶碗,而水则是她每天早上清晨用水桶去村口小溪接来的,她端着碗,重新回到床前伺候着母亲喝下。

    “阿母,好些了吗?”

    母亲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阿母,你都没有在咳嗽了,看了是刘伯说的‘药’发挥了作用。我挖了野菜,现在就去煮给你喝。”

    村里原先的老刘头,只是个年轻时替县城里的医生当过几年摘草药的雇工,他自诩懂得医术,但前不久的疫病,自己得了病没几天就病死了。

    母女俩侥幸没有感染疫病,但母亲原本就勉力维持这个家超负荷地工作,如今终于还是被这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疫病给拖垮了身子。

    母亲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丝无奈,一丝不舍,一丝懊悔,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用尽力气,抓住了将要从她身边离开的女儿:“等……等。”

    “阿母?”女孩回过头来,看着母亲。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懂事的早,她乖巧地贴着母亲的床边,免得母亲说话太费力。

    “丫,阿母…马上就要死了,你要答、答应阿母一件……一件事……”

    “阿母?”女孩的眼里充斥着不解,在她看来,母亲比之前一直咳嗽,咯血的状况好了不少,甚至已经能够坐起来说话了,这分明是好转了。

    为什么阿母要说自己快死了呢?

    “你答应阿母。”

    “……”

    “丫?”

    “我答应阿母。”

    “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再难,也要活下去,看着欺负咱们的,杀了你爹的秦国毁灭。”她说了太长的话,艰难地咽了一口气,继续道:“在那之前,你不能死。”

    “不死。”

    “活着,一定要活下去!阿母,阿母就这么一个期望了,阿母对、对不起……”

    就在母亲一口气吊不上来的时候,打开的房门涌进来几个人,老邓一马当先,越过最先冲进来的秦裳蓉,来到床边,扶住了女人,用手摁住她的后背注入炁力,替她顺下这口气。

    但当老邓随即切她的脉搏,观察后者脸色之后,回头看向周溯和秦裳蓉摇了摇头。

    已是油尽灯枯,凡人再也难以回天。

    “几位是?”

    顺了气的母亲惊异地看向眼前的三人,尤其是旋即去推开窗,让空气流通起来的周溯,样貌太过惊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都不是他们这种平民阶层能够接触和高攀的。

    秦裳蓉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却被老邓拉扯了一下。

    回过头的周溯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副嫌弃:“你这地方又小又破,还不通风,你死的不冤。”

    周溯开口的这句话,直接让秦裳蓉两条好看的眉毛全皱起来了。

    “不过你很幸运,”周溯依旧摆着一副欠扁的模样,继续说道:“我家正要招一个肯吃苦,能耐劳的给本少爷这个三房夫人做丫鬟,年纪不能太大,还要懂主人的意,我看你家的女儿挺不错。”

    要不是边上的老邓死命地给她打眼色,秦裳蓉这一下子早就气血上涌憋不住了。

    什么鬼,先不说你占我的便宜,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

    但出乎秦裳蓉意料的是,那面白如纸,看上去仿佛油尽灯枯的妇人,面上一瞬间竟然有了血色,她的眼睛灼灼地放出了光,仔细看的话,是泪水的反光。

    她焦急地附和道:“是的,君子,我家丫头最是善解人意,饭量又小,很好养活的。”

    “嗯。”周溯点了点头,故意走到床边,用手捏起女孩的下巴道:“长得是寒碜了点,反正也只是当丫鬟又不是当老婆,就她吧。”

    “我用三贯钱买下她,这钱你死了也用不着了,我就大发善心,用来料理你的身后事。至于剩下的钱,就全当做是她将来的嫁妆,在我府上干满十年,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允许她到时候用例钱赎身嫁人,如何?当然,如果她那时仍继续愿意留在我家,也可以。”

    “君子所言当真?”

    “废话,我乃齐国盐商之子,家境殷实,何止万金,会为这区区三贯钱骗你这乡村蠢妇么?”

    说罢,装作生气的周溯对老邓抬了一下下巴,后者则跟着道:“说起咱家少爷,那可是远近闻名的豪商,你女儿有福气的。”

    这么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三吊铜钱递了过去。

    那妇人当真是“见钱眼开”,颤颤巍巍地接过钱来,那沉重的分量让她胳膊一沉,却眉开眼笑的。

    看了片刻,她忽然间扯下身上的褥子,整个人扑到地上,就是咚咚地以头抢地,跪着给周溯磕头。

    不仅如此,她还拉着身边的女儿给周溯一起磕。

    一旁的秦裳蓉早就看不下去了,刚才老邓还能勉强拉住她,这会已经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的情况。

    只见她飞快地上前扶住那对母女,但那母亲却铁了心一般,明明看着是一个吊着半口气的人,却意外地犟着力。

    真要拉,那秦裳蓉自然也是能拉得住的,可她心里就怕有什么闪失,要知道,这可是大病之人,只有将目光求助性地望向周溯的方向,希望他能够出言劝劝这对母女,别让她们把头都磕破了。

    可那位冷漠的大少爷,早已背过了身去,只留下窗口夕阳射入的一道背影,在这个空寂的屋子里无限地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