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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挫败

    牛棚内

    汤鸣脖颈处的汗毛一根根像是银针一样乍立而起。

    只见他当即猛地一个跺地,整个人受力如同驽箭一般人面朝天,沓的一声向后鱼跃了出去。

    随后单手干净利落的拄地卸力,一个腾跃便如同一根岩竹一般双足稳稳的插在了地上。

    这名原本在牛棚中探查的沝水宗的弟子名叫汤鸣,是沝水宗近年来中数一数二的弟子。

    此前更在各处游历过许久,只论经验而言也不逊于大师兄白光杰,还没等落地,他心中就有了判断。

    自己这猛地一下动作干净利落,已经算是反应迅速,少说已经出去了要有四五丈的距离,纵然对方修为可能高过自己,猝不及防之下应当已经被拉开了距离,若是对方来者不善,自己只需先行拖延,随后等师兄弟们赶来即可。

    心中如此想着,汤鸣突然察觉到一丝丝不对,他发现一直罩在自己眼前的那片黑影反倒没有被甩开,反倒是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牢牢粘着。

    危险!

    落地后的他猛地抬头,修行中人的五感尤为灵敏,纵然夜深,汤鸣也能借着微微月光看清楚眼前之人的相貌。

    入目就是一对深深的眼眶,上面镶着两条粗粗的眉毛,深邃的盯着自己,无形中一股冷冽的势将他周身气机全部锁死,汤鸣头皮一阵发麻。

    似乎只要自己稍稍动一下,就有冰凉的刀尖会透背而出。

    咕咚!

    他吞咽一口口水,额上无声的沁出几滴冷汗。

    沝水宗在书和域中算是数得着的名门正派,汤鸣身为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不仅没能发现对方靠近,第一时间都没能甩开对方,甚至来人只凭气机相制,自己就被压得不敢再动。

    他走南闯北也算有了不少见识,但在他的印象中,即便高他两三个境界的修士也未曾对他有过如此碾压般的压迫感。

    除非是宗主……

    脑海中浮现出自家宗主的模样,汤鸣心中只觉骇然。

    出门游历所积累来的经验让他转瞬之间就有了决断,郎朗开口。

    “我乃沝水宗大弟子白光杰,误闯阁下居所并非心怀恶意,姑且放我就此退去可好。”

    一边出声拖延,汤鸣一边缓慢的向后退去,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背在了腰后。

    手指勾动之间,怀中一枚刻有沝水宗三字的玉佩隐隐发光,借助着夜行衣的遮挡使得旁人看不到他的动作与玉佩的异象。

    是的,汤鸣选择了古往今来都很好用的一种斗法方式

    打不过就喊人……

    这一直是沝水宗世代相传的优良门规,也是入门弟子必修的第一课。

    出门不要惹沝水宗的人,如果非打不可,最好做好他家太爷扒开坟头爬出来帮场子的心里准备——无名修士留

    当然这都是些玩笑话,毕竟整个书和域都知道,沝水宗根本没有太爷可以扒坟头。

    因为沝水宗辈分儿最高的,也就是现任宗主庄严,如日中天的对方势头正盛,大概率是没机会入土当太爷的。

    当然

    这句玩笑话也从侧面说明了,招惹了沝水宗的人,最好有心理准备去承担庄严这位洞虚境七境大修的怒火。

    祁全的背还是佝偻着,仿佛这些年的岁月过去,那口并不大的原木小棺已经彻底的将他的腰压弯定了型。

    他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对方看似隐蔽的动作,在他这种老江湖眼里仍旧稍显稚嫩了几分。

    缓缓抬起那略显粗糙的大手,仅仅只是手指勾动,一道微不可查的浮光就如同水中的游鱼一般从黑暗中显现。

    玉佩从汤鸣的背后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随后被祁全直接摄入了手中。

    黑暗中的浮光多少有些显眼,不断的绕着背棺人的指尖四处冲撞,但那稍显粗糙的大手之上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任它怎么折腾也出跑不去。

    而一旁正催动玄力,勾连法决的汤鸣只觉得手心突然一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了起来。

    被发现了!

    刚刚眼前这人出现之时,自己便已经打起了同时悄悄用宗门的传信之法召集师兄弟的念头。

    沝水宗这种大宗门,传信之法一般都是经过各代改进加持的,理论来说是不可能被人截住的,否则遇到强敌之时传讯也失去了意义。

    汤鸣面色阴沉如水,他从没听过传讯玉佩有过随手被人拘走的事情发生。

    可此刻眼前这人的手中那道如同游鱼般的流光,明明就是他沝水宗独有的传讯玉佩。

    他脸色不由得变得越来越难看,眼前这人的手段,远远不是当下自己能对付的……

    祁全发丝枯槁,浑身都不断萦绕着阴沉的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修士,眼眶深邃,盯的汤鸣心里发毛。

    此行来探,怕是要将性命留在这了。

    汤鸣苦笑一声,望着在对方手掌中不断碰壁的沝水宗玉佩,心中反倒是轻松了一些。

    玉佩没能传讯,那大师兄他们也不会奔赴过来送死,如此想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沝水宗?”

    祁全嘟囔一声,嗓音沙哑好像久经风沙的老树皮,在本就紧张的氛围里更添了一份惊悚。

    他随手屈指一弹,原本还鼓足了劲左突右撞的玉佩顿时如遭雷击,摇摇晃晃喝了酒一般的飞上半空,随后一头栽下去,好巧不巧向着隔壁小院儿坠去。

    簌!

    一根柳条带着破空声冲天而起,柳梢一卷就将坠落的玉佩缠住,然后不急不徐的拽着仍旧微微发光的玉佩缩进小院儿里。

    汤鸣心跳一下慢了半拍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隔壁小院儿,看似平常的冯家村里竟然如此诡异,连一颗柳树都生出了灵智,刚刚他探查时可是一点都没发现异常。

    但愿师兄能察觉出不对,快快退出这小村子才好……

    “你叫白光杰?”

    祁全没有理会谷青丘院子里的动静,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汤鸣,沙哑的声音无形中给了汤鸣极大的压迫感。

    认识到了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汤鸣知道此时隐瞒无用,不如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不定还能博一线生机,于是一拱手,恭恭敬敬的说道:

    “沝水宗云字辈弟子汤鸣拜会老真人。”

    背棺人沉了沉眼皮,两只精目敛去了光芒,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嘶哑着嗓子开口道

    “我很老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摩挲着自己脸庞,直到碰到直挺的胡渣后才愕然失笑,自从出事之后,祁全就一心修炼不修边幅,这么多年过去,形象自然也就一点点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若是婉儿现如今还在自己身旁的话,自己肯定不会出门就被叫做老前辈吧?

    一想到朝思暮想的那道倩影,祁全脸上都变得柔和很多,就连汤鸣都察觉到自己周身那如同深水般的压力一时间泄去了不少。

    察觉到对方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杀意,汤鸣顿觉有了希望,连忙厚着脸皮将马屁奉上:

    “前辈您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正当壮年,正当壮年!”

    背棺人撇了一眼拍马屁的汤鸣,笑了笑,他与沝水宗的宗主庄严有旧,本来就没有抱着杀掉眼前这后生的想法。

    “我与我师妹在此清修,你们这帮小家伙儿们弄出的动静可不小,要不是我出手劝住师妹,你们几个小家伙可难走的出去冯家村。”

    祁全话语中丝毫没有夸大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汤鸣暗中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眼前的老前辈似乎并没有真正的起杀心。

    他连忙小心的解释道:

    “晚辈与师兄弟只是前来探寻这冯家村高寿一事,如今知道有老真人在此坐镇,就是有那魑魅魍魉也肯定是那心善的好鬼。

    晚辈回去之后就将此事与师兄弟们说清楚,肯定不会扰了前辈的清修。”

    他讪笑着抬头,小心观察着眼前这位的表情。

    背棺人两只眼眯的越来越深了,眼角被两边吊起的嘴角折出了浅浅的笑纹

    “这么多年过去了,庄严的真是一点没变,把你们教的真像,哈哈哈!”

    背棺人说完就忍不住的轻声笑了起来,眼底里涌出些许不为人知的追忆。

    汤鸣二丈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好像与自家宗主是旧识。

    只是……宗主行事与自己相似?

    不应该啊,宗主在弟子们的印象中可都是威风凛凛一脸正气的,怎么会与自己相似?

    汤鸣回想自家宗主,虽然身形并不高大,但每每出现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况且自家宗主的修为高深,汤鸣是一点僭越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沝水宗自弟子入宗始,便会发一小册,上面详详细细记载了各路大佬的生平与特点,一入门便要弟子牢牢背下。

    他绞尽脑汁,在自己脑海中检索着大隋内与这位前辈形象相符的成名修士,却依旧是没能将眼前这位与其对应起来。

    汤鸣此时不禁懊恼,早知有今日的境遇,当初就不该应付的。

    若是能知眼前这前辈的身份,说不定此刻还能投其所好,牢牢的抱紧一条水桶粗的大腿。

    有个老前辈指引,可比什么奇遇秘药来的都要实在的多。

    “小子,老前辈我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不便,剩下的事就该小子你来办了。”

    “总之,在冯家村就都老老实实的,别随便去翻人家院子,等我什么时候见到你家宗主,替你小子美言几句。”

    听到祁全的话,汤鸣脸上一喜,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点头。

    “白光杰是吧,我记下了。”

    祁全带着笑意转身离开,汤鸣两眼顿时瞪大。

    他一开始只想吓退来人,所以才抖机灵的爆出了自家大师兄的名字,但现在是领好处的好时候了,这可不能让大师兄占了便宜。

    他心中急迫,却又怕吵到这位前辈口中的师妹,只能小心翼翼的压着嗓子:

    “前辈,是汤鸣,我叫汤鸣啊!”

    他一边喊,一边目送着背棺人佝偻的身影一步步重新隐匿于远处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前辈记住了了没有?”

    汤鸣小声嘟囔,有些担心这露脸的好事平白便宜了自家大师兄。

    一股冷风如霜般滑进汤鸣裸露在外的颈脖,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自己刚开始挺立的腰,竟然在刚才不知不觉间弓了下去。

    他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挺了挺腰身。

    “这可不行,万幸没叫别人看见,这可不符合我沝水宗傲骨嶙峋、刚正不阿的宗门戒言。”

    正自言自语的懊恼着呢,汤鸣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被搭上了一只手,同时一股更猛烈的寒意随之而来。

    冯家村漆黑的夜里寂静无声,汤鸣却只觉得浑身寒毛乍立,整个身子都紧张的绷成了一块石头。

    怎么又来!

    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祁全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真是好一个傲骨嶙峋、刚正不阿。”

    汤鸣:……

    他默默地将刚挺直的腰身重新弯了下去。

    沝水宗宗规第二律:遇到不可力敌之流时,忘掉那捞什子的狗屁戒言……

    “老前辈,您不是走了吗?您老有那闲心老吓唬小子我干嘛?”

    汤鸣苦笑

    还未等他回过头来,他肩上就觉得一轻,背棺人那阴测测的声音就由他背后响起逐渐越荡越远。

    “方才观你运气颇为流畅,但体态紧绷少了变化,祁全有一篇活血的蕴体之术,他不懂炼体,在他手里也是浪费,你有空讨来练练对你有好处。”

    汤鸣闻言喜上眉梢,他前不久才破境成功,晋升到了二境炼血,距离第三境醒魂还遥遥无期,像是祁全这种提点正是现如今的他最为需要的。

    静谧的村庄里,寸许的青草沁着夜色,伴着虫鸣无声摇曳,一道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摸着夜色潜行,踏着微霜接连向着牛棚摸去。

    这些来人正是原本就在冯家村附近探查的沝水宗众人,虽然沝水宗的传讯玉佩一开始被祁全截留下了,但随后被弹到半空中的那一霎那还是被这些沝水宗弟子发觉。

    在汤鸣捏着法诀打了个沝水宗独有的手势后,那隐匿在周围的一道道人影才接连的浮现出来。

    众人有序的围上去,为首的自然是沝水宗大师兄白光杰,其后还跟着头角峥嵘的岚伟楼。

    一袭黑色玄鸟袍的白光杰谨慎的打量了一眼汤鸣,发现对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势之后,打了个手势,汤鸣与众师弟会意,一个接着一个向村外掠去。

    一行人于冯家村外的一片林地处集合,汤鸣顿时被一众关心他的师兄弟团团围在了中心。

    “怎么回事汤师兄,没受伤吧?”

    “汤师兄怎么连传讯玉佩都动用了?”

    “师兄你碰到什么了?”

    汤鸣只觉得两耳旁边全是师兄弟们的声音,乱糟糟的停不下来。

    “让他自己说,都先不要问。”

    白光杰一开口,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汤鸣这才得空一点点将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叙述出来。

    “你是说那老……前辈,用手就摄住了咱们的传讯符?并且认识师父?”

    白光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汤鸣。

    而后者则是苦笑着点头

    白光杰两只手揣在怀里,宽眉近乎于拧成了麻花,捋着自己两侧长髯不断踱步。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小村子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尊人物,关键此人还牵扯到了师父,他身为沝水宗的大弟子一时间也有些纠结。

    汤鸣心里一直挂念着祁全提到过的那篇蕴体之术:

    “师兄,这冯家村我们还是别探了,要不……我们回宗?”

    白光杰摇了摇头

    一旁岚伟楼呆不住了,轻声嘟囔:

    “叫你走不走,一个二境修士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有烂摊子,还不是又要请师父来收拾……”

    白光杰一顿,气急败坏:“我说多少遍了,马上破境马上破境!”

    围在一旁的众师兄弟们有几个一时间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都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白光杰拿出大师兄的架势来瞪了瞪偷笑的那几个,后者顿时敛声。

    白光杰转头望了望遮掩在夜幕之下的冯家村

    过了片刻之后,他小声的思索着说道:“我们自然是不可能回宗的,否则此行岂不相当于白来了一趟?回去端师弟那边也不好交代,你们也不想被断了月供吧?”

    白光杰目光所到之处,师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笑话

    整个书和域谁不知道沝水宗有一尊小财神爷,一个人供着整个宗门的运转,每个出门游历的沝水宗弟子荷包鼓不鼓,都要全凭这位财神爷的意愿。

    白光杰满意的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刚刚汤师弟不是说了吗,那位前辈与师父是旧识,并且前辈只说让我们动静小点又不是不让进村,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明日一早我们就进村,先在这住下,到时溟飒宗的人来了我必与臻恩有一战,以前辈高深的修为和师父的渊源,想必也不会放任我们吃亏!”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刻意的调高了音量,脖子有意无意的向着冯家村的方向扭了扭。

    他们一行人离冯家村并不远,祁全所住的地方离这儿更是不远,以那位前辈的修为,应当正好勉强能听得到。

    祁全所住的小院儿里,那副半人高的小棺材哐当当响了两下,就好像里面的人也被逗笑一样。

    床沿盘坐的祁全右手手压着棺材一角,缓缓睁眼望向沝水宗一行人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马屁精……”

    “马屁精!”

    岚伟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他扯过腰后白皮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过瘾的喷了一口酒气。

    既然确定了要在冯家村暂住,那赶路的禁酒令自然也就没了。

    “可我那玉佩……”

    汤鸣心痛的看了看远处祁全所住的那个方向。

    沝水宗给每个弟子配发的传讯玉佩可不是什么普通物件,都是扔出了许多真金白银才砸出来的。

    丢了之后,想要再补恐怕要扣不少的月供,汤鸣一想到此就感觉一阵心痛。

    “先等等,等探明情况再说也不急。

    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冯家村,还能容得下两尊真神!”

    白光杰望向隐入夜色的冯家村,有树影随风摇晃,眼中闪烁着莫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