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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帝,冒牌与正牌的差别分析

    胡亥所说的几载就换一批治政者,那岂不是几年就会折腾一回?公子婴想不通。

    公子婴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既然陛下所推行的兴商贾、耕作改良、鼓励匠作等事最终都会危及帝王、朝堂,那陛下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胡亥哈哈大笑起来:“我所说可能发生的那种情况,就像刚才说治学启民智一样,需要太多的时间来慢慢演化。而徭役苦民、田产太低束缚农人、匠人地位低贱影响兵械民器发展,可都是眼前的要务。山东全面混乱,大秦再无法从山东取赋,可现在关内、北疆加上秦锐,披甲五十万以上,耗费粮秣辎重多少皇兄可以轻易算出来,单凭秦川和巴蜀两地,可养如此多兵否?周文军降卒发九原屯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北疆军粮秣可以自足吗?”

    公子婴苦笑着拱手施礼:“陛下莫要吓臣。既然陛下认为诸事的后果显现还早,那就静观其变。正如陛下所说,当下的诸事必须采用陛下这些方略,总不能因陛下预期的未来,而‘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

    “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引自《吕氏春秋》,就是不能因噎废食的意思。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能完全由官吏来决定。”胡亥说:“例如,大秦律法中涉及农耕方式的律条,显然也是治粟内史府内懂农耕的人所制定。兴商,我让商贾自行讨论后再由府衙选定。主要是自先皇父一统天下后,从朝堂上就开始实行抑商,认为商贾不劳而获巨利,还分了生产粮秣丝麻的人力,因此以商贾为贱,导致官吏中真正懂商的太少。即便是农耕、织造、匠作,我觉得以后也可成立行会,由行会制定初始的律法,再由官府审定。”

    公子婴知道制定贾律时皇帝是让商贾们先自议,点了点头:“这些政务律法,以前有的,可以考虑让陛下所说的行会进言指出原有律法弊端,再行改进。山东民乱,确实凸显出现有律法体系的刻板,陛下想要修法臣是很赞成的。”

    “法必须重修以适应秦川以外的百姓,关中的法也一样需要时时根据情势变化修改。我所描述的未来,也是对现在的警示。”胡亥一边站起走回丹陛上的御座,一边做了个总结,“要推行利国利民之策,又不愿愚民,那就要尽量把这些事情做好,让百姓一直能拥戴当今朝堂和当今的皇帝,朕。”

    见皇帝不再说话,专心对付不多的几份奏简,公子婴也把注意力转向案头的被皇帝划归自己处置的公文,但多少还是有些走神。

    二世皇帝没有始皇帝勤政,很“昏庸”的把政务下放给公卿,可对很关键的权力却是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比如军权和高官的任免权。皇帝政务少,脑筋都用在了对未来大势的考虑和布局上,也就出了很多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新奇想法。面对皇帝这些奇思怪想,至少到现在尚还是多与公卿们进行商议后再形成诏令,没有乾纲独断。

    公子婴在心里笑笑,二世皇帝就算乾纲独断,如始皇帝一般,朝臣们又能如何?先不说大的军权,就说现在皇帝身边的拱卫力量,近卫是甲、盾、锐三层,再外是郎中军骑,然后是卫尉。近卫之内还有十二锦卫,实际上韩谈又从铁壁军中选了二十四个善搏击的内侍作为日常贴身内侍。

    现在的卫尉以内侍军为主,这些内侍除了奴籍获得黔首待遇,列为军卒收入稳定,皇帝还为年老、伤病的失能内侍提供养老助残,让这些因为缩减宫中用度而裁减下来的内侍对皇帝感恩得不行不行的,因为不仅是待遇,而是这种举动说明皇帝是拿他们这些在宫中狗都不如的宫隶当正常人看,显然一旦有事必然会誓死捍卫皇帝……

    自从小皇帝被掉包后回归,现在身边真正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忠君之士,自己这个郎中令别说想要重现赵高偷天换日的复杂手段,就算简单的遣人刺驾都无从下手,束手无策。如果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就更没法做到。

    对了,上林苑里还有三千山地曲呢,那些人对皇帝也是忠心不贰的。

    没人能奈何的了皇帝,二世皇帝没有始皇帝的威严霸气,但谁都明白当今皇帝只是不想展现霸气,他的霸气都内敛着,表面显现的是平和加嬉闹,却并非没有真正的力量。

    皇帝宠新贵,比如陈平,比如曹参,比如叔孙通,显然是想对原来完全由老秦人主导而僵化的秦法进行改革的必须。这些新贵都来自山东,皇帝用山东新贵实行新政,显然目光是看向山东最终乱平后的治理。

    小小的年纪,目光竟然如此深远……公子婴在那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之上,又加上了对这位皇帝小堂弟深深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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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婴在下面胡思乱想着,胡亥已经批完了寥寥无几的奏简,脑袋里也在胡思乱想着。

    当这个胡亥皇帝,从二世东巡被掉包算起当了差不多将近一年了,真正成为皇帝则当了半年多。咱们的胡亥此刻突然想,如果没有赵高掉包皇帝的插曲,原本的胡亥也能够认真履政且消除赵高这个不通政务家伙的影响,秦朝的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

    假定原本的胡亥当上皇帝后收敛了自己贪玩嬉戏的性子,认认真真的挑起始皇帝留给他的重担,他大约会停建阿房宫,但可能不会停建始皇陵,因此徭役会撤掉一部分但对山东民心的影响不大。至于陈胜吴广起义,还是会照样发生,吴广攻打荥阳敖仓应该也会继续。周文会不会攻进关中则不一定,因为皇帝知道陈胜造反后必定会加强函谷关的防范。

    如果真胡亥继续由章邯组织刑徒与中尉军混编并出关平叛,原本史书中发生的灭陈胜、灭魏、灭项梁也会发生,李由战死雍丘也应该会发生,调动北疆军与刑徒军共同灭赵最后被项羽击败大约也照样会发生。不同的是,章邯在败给项羽后,因为没有赵高在朝堂上胡来,因此真身胡亥会将章邯的败军引回关中,并死守函谷关和河东郡。

    史书中刘邦能进武关、破峣关,是因为那时候关中朝臣和民心都已经被赵高霍霍散了,如果真身胡亥身边没有赵高的乱政,很可能刘邦根本就进不了武关,就算能破两关进到蓝田,收缩回关中的章邯军也能将其彻底断送。

    最终的结局,恐怕依然是固守关中,等待山东自变。不过太原郡和代郡不会再在大秦手中,河东郡可能也会丢掉,由于王离带北疆军出关平叛,河南地匈奴必然卷土重来。这时秦军一定无力再管萧关以北的事情,集中兵力在黄河以西从霍邑开始沿河守御,并固守函谷关和武关,恢复到秦一统天下之前的状况。

    一旦局势相对稳定后,就看真正的二世皇帝能不能看清积弊,重振旗鼓,再夺回山东的江山了。当然,在李斯在朝的情况下,也不太会搞什么新法,是不是能实行汉初的无为而治,也是无从猜测的,秦国在丢掉山东的情况下会走什么样的道路,完全是未知。

    现在是自己坐在丹陛上,咱们的冒牌胡亥有些自得。虽然表面看上去最后还是会丢掉山东退回秦川,可拥有的地盘要大的多了,埋下的暗桩也有了。

    李左车的代国拥有两郡,是自己扶持的,算是自己的地盘,而且隔离了赵国和秦的直接接壤,弄出了一片战略缓冲区。河南地未失,向北防范匈奴的战线是稳固的。九原和代郡两地能抗住匈奴南下,胡人就只能走燕地了。百越虽然依旧鞭长莫及,自己施下先手直接封王,让其先有个归属感。再通过黔中郡的山间马帮打通贸易线。只要大秦不倒,百越就不会真正自立称帝,必要时还可从百越出奇兵扫掉项氏的发源地。另外,自己还有彭越这棵硬钉子,是为最后的大反攻所准备的。

    停建阿房宫和始皇陵,提早散掉了山东徭役。虽然这事儿做的有些晚了,对当前局势没有太大影响,可到了山东民众反秦的恶气出尽,而山东各国又开始你打我我打你的时候,战乱中的民众就会想到,至少老秦统治时期没有内部战乱,而且秦帝本来已经开始改变了,首先就停掉了压力最重的徭役,因此就很可能会开始念及秦帝的好处了。

    把十几万战俘弄到九原屯田,前期的经济压力确实很大。好在自己充分利用这十几二十万壮劳力向北配送的同时以独轮车和革车运粮,本就减少了大批民夫的使用和粮耗。现在已经进入二世二年了,到本年秋,就会在九原有相当数量的粮粟出产,北疆养兵的粮秣负担将大减,可以做到自给有余,并可用余粮与月氏进行交易,给匈奴的西南两面增加足够的压力。河南地本身的游牧族和自己要求引入的游牧小部落,也能在遇到天灾时有本地粮救济,不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游牧族的稳定又能给大秦带来牛羊和战马。

    至于动用金手指制造新奇玩意儿,改进军械,推动冶铁,试行深耕和一年两季种植,可以极大地巩固秦地的经济和战争潜力;推进商贸又可获取相应的税赋强国而不扰民;推动治学则是为日后重新占领山东时提供足够的官吏,能按自己的想法实施新法,稳定住整个天下。这样一来,当中原再无战乱、民众能吃饱穿暖时,大秦未必能传万世,传个十世二十世,只要子孙们不太昏聩,还是可能的。

    胡亥自嘲的笑了笑,上面所想的,都是往好里考虑的,可问题还是很多啊。

    首先的问题就是自己想要闭关自守,蹲在崤山上饮着茶、喝着小酒,看山东地面上捉对厮杀,看安期生在梦中给自己看过的煞气纷卷……可那些跟随始皇帝一统天下的大臣,那些习惯了大秦雄师战无不胜的秦人,对自己这种毫无进取心、丢掉一大片祖宗基业的人又会是什么态度?

    反弹是可以想见的,反弹的力度多大则是未知的。如何引导秦臣秦人相信这一步是必须走的,可是一个大大的难题。所以,秦军要败,项羽要胜。秦军败,要败的一时半会翻不过身,可又不能真正的伤损士气和战力;项羽胜,要胜得声势浩大让秦人畏惧,又不能真正将山东拧成一股绳……这个度很难把握。

    胡亥又笑了笑,这次笑得有点阴险。

    其次的问题,是如何挑动刘邦斗项羽。一旦秦军败回关中,楚人攻关不下,就会划分势力范围。如同历史上一样,楚齐燕赵魏韩,肯定复国;楚国为大,必然出现;项羽蛮横,必然发生。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要让刘邦斗项羽,可刘邦的实力从何而来?

    史书中,刘邦被封到汉中,随即占据了巴蜀。韩信暗度陈仓又获取了整个关中之地。所以在楚汉战争中,巴蜀供给粮秣,关中供给战卒。萧何最后把巴蜀与关中的少年和老人都征集起来给刘邦当军卒用了,可见当时刘邦对战争资源的搜刮到了何种程度。而且刘邦一旦战败就缩进函谷关,弄得项羽也毫无办法。

    但现在巴蜀汉中连同关中,都是自己的,显然不能给刘邦。可刘邦要是没有战争资源,又该如何与项羽抗衡?

    胡亥挠了挠头。

    来到这个时代,咱们这个胡亥因为做了很多历史上没有的事情,因此已经产生蝴蝶效应,很多事情的出现和发展开始偏离了原有历史的轨道。好在咱们这个胡亥也没有奢望历史依旧像历史一样行进,所以早就有思想准备,在调兵遣将方面也能尽力让事态的大发展遵循历史。例如把陈胜从陈郡赶向东面,而不是汇集自己绝对优势的军力彻底围困陈郡杀掉陈胜。例如虽然章邯灭魏提前了,但自己并没有命令章邯向东再走不过一步之遥去把刘邦杀掉。

    胡亥想到这儿又笑了,在这个阶段杀掉刘邦简直不要说太简单,根本用不到章邯全力出击,只需让郦商直接从大野泽北出击偷袭,大概率弄死刘邦。刘邦的军队人数又少又属乌合之众,且甲兵不全。而郦商那一万人都是高大的齐人,这么长时间啥事儿不干就使劲训练了,全套的秦人甲兵。两下比较,刘邦军队的战力真不够瞧的。

    要不,把南阳郡和南郡留给刘邦?胡亥权衡着。

    史书中鄱阳令吴芮也应该这一段时间就会反叛,号“鄱君”,显然他的势力范围正好隔开东面的项氏。刘邦要是不傻,能够占据南郡和南阳郡的情况下,一定会和吴芮达成一个协议,哪怕只是让吴芮中立。

    如果小心控制战争的节奏,让战事发展到明年(二世三年)再让秦军缩进关中,今年深耕和双季种植就能见一定的成果,明年应该会有更多收获。加上九原郡粮秣自给,关中有足够的余粮可以采用某种方式,或贸易,或使人游说刘邦先向秦假投诚,提供给刘邦做军需,两郡的人力可为刘邦提供兵源,虽然不如历史上巴蜀加秦川供给的兵力数量大,但可以辅之以其他手段,使刘邦在很长一段时间屹立不倒。必要时还可在太行陉口放行刘邦入河东郡躲灾避难……就算把河东之地也让给刘邦又如何?

    胡亥轻拍了一下前额,让出河东的风险太大,需要因势而定。

    剩下的问题就是继续促进匠作、商贸的发展,让关中成为一片繁华之地。

    胡亥已经有了一个构想,结好月氏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共抗匈奴,还有开拓河西走廊商路的作用,与西域诸国,乃至更远的大夏、塞琉古、孔雀王朝等诸国建立贸易关系。

    至于匈奴,也不是不可以和平相处的,茶盐都可贸易,粮食也可以贸易,丝绸珠宝都可以贸易,当然金铁就算了。

    这种和平相处一定要在强大的武力保证下进行,匈奴人一切为了生存,可不管什么道义不道义。

    快传已经证明了高速信息通道的价值,要不要继续玩玩无线电?胡亥心中暗自啐了自己一口,那东西太超前了,有线电报都超前,还需要大量的铜或铁,还要弄出电池甚至发电机来……不过这个有线电报还是可以想想的……

    还有铁路,就算穷尽自己在秦朝的这辈子,估计冶铁的产量也不足以大规模建设铁路。要知道按照现代轻轨的规格,1米铁轨也要30KG钢铁,单就在往北疆的秦直道上铺轨,没有3万吨钢铁也没戏。而直至千年后的宋朝,钢铁产出不过十几二十万吨,还是整个北宋时期的总产量而非年产。

    铺木轨,能减少多少摩擦力?寿命多少?铺石轨,需要动用多少徭役采石和加工?还是现在用四轮车加轴承来的更简单。另外就算有铺铁路的钢材,那要不要有蒸汽机?以当下的匠作水平又是一个大难题。可是……这个时代的运输,真的是个大麻烦啊……

    冒牌胡亥皇帝满脑子都是军国大事的构想,至于公子婴所感叹他身周强大的护卫力量,在他而言就是一些小手段吧。这个时代忠君思想是超级浓厚,但也挡不住整个春秋战国时期还是有那么一些诸侯是被臣子干掉的,赵高掉包皇帝不过是自己最直接感受到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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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中的臣民对大秦的二世皇帝忠心而敬畏,远在东方彭城的秦嘉对自己的假王却谈不上敬畏。

    现在在景驹名下已有三万多部曲,但这些当中真正属于景驹拉起来的队伍只有东阳宁君所属的不到一万人,而且作为景驹朝中的大将军,秦嘉对这一万人名义上也具有完全的指挥权。秦嘉在想到这里时往往有些得意,你东阳宁君虽然当初是假王的挚友,现在不还是要归我控制吗?

    当然要说秦嘉对景驹不忠心也是不对的,既然立了景驹为假王,自己作为臣子自然会有必要的觉悟。作为一个豪客出身的人,秦嘉不认为自己可以称王之后能获得更多的人投靠,而利用景驹的王族身份则可招来士子投效和军卒的认同,是一块高高飘扬的金色大纛。

    他不敬佩景驹的原因主要还是这个王上太顺和,没什么王者霸气,大多事物都让自己做主,包括宁君也都很顺从的听从自己的指挥,显得……不那么有力量。

    此刻,他带着张楚王陈胜已死的消息,准备让大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从假王变成真王,这样以后楚地的各路义军还不闻风而至?自己大将军所能统帅的力量将会更加壮大。也许还能把最近南方兴起的那支项家军也归入到自己的属下,一统楚国,让自己成为楚国复兴的最大功臣。

    彭城内原有的府衙已经被改造成了“王宫”,原有府衙周围的民居也被征用了,开墙打洞装门,扩展出了一大块区域,然后把四周的围墙加高,构筑一些土台用于守卫,也就差不多了。诸位看客一定不要拿紫禁城的大小来考量秦时的王宫大小,也不要拿大秦皇帝的咸阳宫甚至阿房宫来考量王宫的大小。秦始皇到处建宫室,是盘剥了整个天下的金钱和劳力,而就景驹目前所控制的地域,没有这么多的资源。

    原来彭城府衙前本有一块空地,不过不算太大,已经被王宫圈进来成了宫内殿前小广场,王宫外拆掉了一片民居成为了宫外的广场。当然,假王景驹并不是白白征用这些周围民居的,以他平和的性格和王族的出身教养,必然是给予了被波及的百姓很多补偿,把被搞掉的一些亲秦人士和不法富户的地产分给了这些民众,另外也给亲近大臣分赐了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