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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谋田臧

    胡亥说的不算很快,但就这样张苍也必须奋笔疾书才能勉强跟上,陈平也拉出竹简同步记录着,准备皇帝说完后交给张苍比对补充遗漏。

    “我还有个想法,但这需要司马昌在冶铁上有大进展。”胡亥敲着御案,“这个想法不限于巴蜀运粮通道,铁量足够时可在主要驰道上运用,就是在道中铺铁制轨道,让车辆在轨道上走,因为铁轨上拉车的阻力小,这样一辆可载三十石的单牛革车或许就能单牛载运五十石。可这样就有一个要求,道路要尽量平直,否则坡度一大这一头牛可就控不住一辆重车了,减小的车轮阻力不能防止车辆下滑。现在铁产虽不足行此法,但筑路是劳民伤财之举,所以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少府勘察巴蜀通道时也要注意此点。可用水力提降,道路平直,这是勘察规划的重要点。”

    “至于开路的费用和劳力,”胡亥又露出坏笑:“或许可用商贾之力,分段包给他们,然后他们可收过路费。”

    “好啦,今天我想到有关少府的事情就是这些。”胡亥抚掌,“上卿,有什么其他消息?”

    陈平把同步记录的竹简卷起:“顺王(公子高)与廷尉史参(曹参)已经回返,大约再有一日可入咸阳。”

    他一指对面几案上垛起的一堆竹简,“这是他们先递交陛下御览的贾律草制。”

    胡亥看了一眼那堆玩意儿,脸色就变了:“这么多,朕要看到什么时候?”

    陈平一本正经的回答:“这是陛下所关注的大事,陛下当细读之,不然臣下对陛下之意理解不透,执行变了样,陛下岂不白费了心思?”

    胡亥本来挺立的上半身立即一垮:“好吧好吧,看就看吧。韩谈,给我搬上来。还有什么事情?”

    “荥阳消息,张楚军正在敖仓西四十里适宜登岸的河水岸边筑垒。章邯奏报,已经有针对性地战法措施。听风阁报,田臧杀吴广,陈胜加封田臧上将军、领令尹印。”

    “吴广被田臧杀了?”胡亥对这个早已知之的历史事实假装惊讶了一下,“看来陈胜对吴广也很忌惮啊,哈哈哈哈,居然给田臧大赏。”

    “自然是该赏。”陈平嘴角露出笑意,“陈胜王,这个王现在看来也就是闾左之才,心胸实在不够。至于田臧杀吴广,想必是就如前番栾布所言,田臧想在敖仓西筑垒以抗秦师,而吴广不同意,田臧这也是死中求活,不想帮了自家大王一个大忙。”

    “嗯,现在田臧独览荥阳军权,就开始筑垒防范了。荥阳张楚军的部署思路是什么?”

    “郡尉厉分析,应是两下分兵,敖仓西营垒和荥阳外围城一分为二,两边各用多少兵力就无法预知了。”

    “这是章邯的事情,既然他奏对已有战法,我就不关心了,上卿有兴趣可以多关心一下,提点儿建议什么的,但除非上卿认为章邯方略必败,否则不要强力干预。”胡亥随手抓起一册贾律草案,也不看,漫无目的的玩弄着。

    “陛下宽心,臣自知。”陈平拱拱手,“泗水郡消息,十日前景驹和秦嘉的联军已经夺下了彭城。”

    胡亥“啪”的丢下手中贾律竹简:“当真?”这个问话不过是个下意识的行为,所以他马上就跟了一句:“姚贾那边的细作、王敖那边的锐士,都开始安排了吗?”

    “典客称已经有了一些眉目,细作已经进入留县宁君的周边,但需择适当时机才能接触。至于风影阁锐士,陛下,臣以为还没到行动的时候。”

    “咳咳,”胡亥咳嗽一声遮了遮脸儿,突然想起一事:“诏令姚贾和王敖,在彭城四角靠近城墙所在,租或买入一些宅子,院子要大一些,但也不要让城墙上的兵卒能看到院内的活动,然后让听风阁派几个人住进去,做个小商贾。这是预作一点小部署,可能要在一载或几载内才有作用。”

    “嗨。”

    敖仓西,田臧大营。

    “本将带十万卒,在敖仓营垒防秦人由河水登岸,汝只剩不足八万军,如果荥阳城内秦军出击,可否抗的住?”田臧在敖仓大营的大帐内,正在和李归商讨军务。

    “围城这么久,城内人出城偷袭都没有过。这些人属于三川郡兵,守城现在守出经验了,攻击还是新卒一样,上将军无须过虑。只要上将军抗住关内秦军,属将这边堵住城内秦军避免上将军被两面夹攻即可。上将军原来建议假王沉舟堵住敖仓码头,假王薨前就已做好此事,所以属将只需防住荥阳的西城和南城即可。”李归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

    田臧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有些急躁:“当初建议假王在此设垒,假王不允,现在秦师已经出关数日,就在这两日就会到此,营垒筑建得如此仓促,本将军心中不安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李归安慰道:“上将军也不用过于担忧,从攻城上看,秦人好用火攻,现在上将军所立营栅均涂以厚泥,火攻无效。秦人在河水舟上,荥阳城内能投石几百步的大型投石机也施展不开,无法架设在舫舟之上,可用的不过床弩。若火攻无效,床弩的毁伤力就很有限了。而且,上将军也收集了脂膏可用于烧敌,木船如何可抗?上将军的营垒燕翅横列,秦人只要无法登岸后继续前行,只能僵持于此。”

    田臧笑了:“希望能如你所言。大王还是很想我等撤回王都附近,增援许县和扶苏。只要秦军攻不破我的营垒,稍有撤离之意,我等就立即悄悄撤军。所以,你要把撤军所需的舟船尽量多准备一些,一应物事都预作准备,最好一旦回撤,能够在两日内全部撤离此地。”

    “喏。”李归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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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岸边,秦锐临时大营。

    “若照以前,张楚军在河水岸边设营垒,我军将以全军二十数万卒的雷霆之势,强行登岸,集中突破几个点,跨越营垒而将其击溃。”

    章邯坐于案后,目光炯炯的看着帐内的二十几个军侯以上将领,“但现在陛下设匠师台,为我等提供了更为强劲的军械,还有数万战骑,所以此番剿灭田臧,有诸位所领十五万军已经足矣,另外由长史欣和都尉翳所领两军正在潜行往许县和郏县方向。诸将,十五万对十八、九万,可怯战否?”

    大帐内一下爆发出了哄堂大笑,裨将军杨熊的大嗓门喊着:“大将军,属将等都不惧这些闲民,大将军出此言,可是自己怯战了?”

    诸将笑得更响亮了。

    章邯也露出笑容,抬手向下一压:“不知道这个田臧怎么就会认为我等一定就会在敖仓西四十里登岸,如果不理他,直接从成皋登岸然后沿陆路进击,他这么兵分两路却正好各个击破。”

    “不过他想的也不错,若要速败之,从成皋进军显然要慢很多,而从河水调军可减少一半陆路行军,他筑垒的位置也很适合与荥阳大营成犄角之势两面夹击。既然田上将军费了这么大力气做了这样的准备,本将军决定还是让士卒们省些气力,就按田上将军的意思,直接乘舟到他的营垒前吧。”

    他摇摇头:“周文军尽没,是前后被堵,逃无可逃,现在田臧的河水旁营垒拉出了一条十里长的防线,一旦防线被破,溃散必不可免。陛下喜欢生俘,各部对敌当以生俘为主,但也无须拘泥于此,生俘若会伤己,自是必杀。好了,虽然本将军刚刚说陛下给了我等强劲军械,可秦锐于河滩登岸后,滩地柔软,无法架设投石机,如何破之,本将倒是很愿听听诸将的建言。”

    公叔起双手一抱拳:“大将军,属将认为,登岸后布正常方阵,抗敌箭攻,然后每部各择一点,先以床弩集中破之,然后弩阵半数撕开此点,再以轻兵突击。”

    公叔起的方法与胡亥所授的骑兵凿穿战术相似,章邯听了微微点头。

    伍叔熊拱手道:“成皋既在我手,田臧在此方向上必有斥侯,可能还会于要道结营阻截。属将有一策,可能大胆了些。”

    “将军请言之,此刻所言都为参照,本将军自会择善而行。”章邯说道。

    “属将之策,就是以此番随大将军而行的三万骑军,就于成皋出发,四十里可至敌营后。如需绕行躲避中间的敌营阻截,可由成皋向东南绕行,也超不过百里,为保存一战之力可用两日达。大将军可先于滩地攻营一日,吸引田臧注意力,待骑军至,滩地攻击与后营攻击同时进行,于河水舫舟举狼烟同步。”

    “属将此策取决于田臧后营防守不严,所以大将军或派出我军斥侯,或联系荥阳敖仓派出斥侯,把田臧大营构建情况摸清方可使用。”武叔熊又一拱手,结束发言。

    两人开了头,大帐中又热闹了起来,其他将领也都纷纷发言,有的可行,有的不太可行,很多将领都是附和公叔起和武叔熊的,有很多补充完善的建议。

    章邯一一听取各将意见,然后让校尉和军侯退出大帐,留下裨将以上的将领。

    “本将军认为,将军起和将军熊的方略都很可行,本将军决意将两种方略同时采用。在敖仓西滩地登岸后列方阵,前五排皆用盾手,某以为,”他笑了笑:“田臧既设坚固营垒,必然未曾考虑出营攻击,周文军的下场会使他小心行事的。”

    诸将又笑了。

    “床弩隐于阵中,骑军未到敌后,床弩也不登岸。”

    章邯接着说:“床弩攻击,重在连续。可滩地无法使用在潼关所用的石锤张弩之法,所以就需要大量床弩投入连续攻击,对每一攻击点需以八到十具床弩连续攻击至少三到五击,好在床弩经匠师台改进为拆装结构,每部至少配有百具。”

    “田臧营垒绵延十里,我军步卒十二万,可分为二十四个曲方阵,以半数十二方阵全面攻击营垒,田臧必然搞不清我部的主攻方向,此刻集中床弩猛击西侧营垒,田臧的命令不及传达,可突破之。以二百四十具床弩交于先攻十二方阵,把四百具床弩交与突袭之部,所缺一百四十具床弩,本将军立即派人往雒阳商借。正面进攻同时,骑军于同侧进击,只要击溃一角,田臧全军必崩。”

    章邯点将:“将军(赵)贲,本将将突袭部交与你,你可破营乎?”

    赵贲腾的站了起来,走到章邯案前半跪行礼:“必不负大将军重托。”

    章邯虚抬了一下手:“将军请起。将军熊,既然你出策用骑军,本将军就将三万骑军尽付于你,你明日带五日粮草先行,在成皋前可用革车载运,由成皋出击则携三日粮草随身。记住,陛下极重查探,此行又需要严防被敌所知,斥侯要广布于前及两侧,遇敌斥侯则需必杀。”

    武叔熊直身行礼:“属将遵令。”

    公叔起有个疑问:“大将军,我军床弩不足向三川郡借,这一来一回,恐会耽搁两日。”

    章邯微微一笑:“那有何妨?就让田臧在紧张心绪中多担惊受怕两日好了。”

    诸将再次笑了起来。

    公叔起没有笑:“多耽搁两日,田臧的营垒会筑得更为坚固。属将之策,不妨调一部先至而佯作攻击势态,田臧心下慌乱之际,营垒筑建必停。”

    章邯赞赏的说:“将军起之策可用,那就明日启程,由你领一部去惊吓他们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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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曲自从往汉中方向逃窜被堵了回来,只好重新开张百草庭和芳椒堂,只是当初匆匆离开时,芳椒堂的奚姬多被卖掉了,只有那两个会西域舞的胡姬没舍得卖,回咸阳后不得不又重新买了几名奚姬。

    景硕等人把景娥弄丢了,还比景曲先回到咸阳十数日,景曲倒是没有太责怪他们,因为景曲自问,在景硕那般严密的卫护下都丢了人,若是自己,没准更丢人。

    官府倒是没有限制他在咸阳的行动,去哪儿都可以,生意照做,舞照跳,就是有一点,不得离开关中。平时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人监视,可他曾经试图打发两个小厮偷偷分头潜出咸阳,一个家伙走到骊邑被打懵,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芳椒堂的门前。另一个家伙比他强点儿,走到武关跟前被军卒抓了起来,说他有案底咸阳正在通缉他,装在囚车里就给送给咸阳了。进了咸阳县衙县丞一看,说抓错了,回家去吧。

    景曲明白这都是一种揶揄,你在关中干啥都行,出关中就算了。

    消息他倒是一点都不缺,但也都不是他的人打探来的。比如周文二十万大军给围歼了,比如代王和大将军英布攻打霍邑失败,比如南阳郡被张楚军宋留围攻,比如荥阳被张楚假王吴广攻城数十日未下……还有自家的消息,景驹起事夺取留县,然后与夺取东海郡的秦嘉合兵攻取彭城……这些消息来得很神秘,有时是夜里丢进来的木简,有时是芳椒堂客人的遗留物……

    景曲刚开始还觉得奇怪,难道有同道中人在向他通消息?就算同道中人,也都讲究个互通有无,他可没有任何可供交换的消息给别人,就算有,给他消息的人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他也无法给人家。

    五日前在百草堂院内捡到的东西就更古怪了,里面没有什么时政消息,却有个怪怪的东西,四方木框中有横梁,十三根木棍穿着七个木珠,上二下五,可以拨动,名为“算盘”。木匣内附有帛书写着珠算口诀,声言这比算筹好用,景曲试了一上午,信服了。帛书上还说可以把收入账和支出账分别记载会更清晰,这也让景曲豁然开朗。

    帛书上还有一种东西的制作方法,豆腐。帛书上还有几种烹饪的做法,叫炒菜......早晨开门,门口一个半人高的大瓮,里面一瓮的“豆油”。

    这东西到底是谁送来的?

    自从经常收到这些不明物品,景曲就在夜间安排了值夜之人暗中观察。观察的结果让他很惊悚,往院内丢东西的人居然是街面巡夜的秦卒!那么那个大瓮自然是军卒从一辆轻车或革车上抬下来的。

    这就没法继续追查了,总不能东西一丢进来就开门出去拉住这些大兵问这是啥意思吧,而且巡夜军卒都是以什为一队,你拉住谁呢?半夜不睡觉往外乱闯是有罪的。

    他把景硕等人召集起来一起分析,这些东西到底来自何方,结果一个平时很不起眼的伙计语出惊人:“主上,这会不会是小女主使人送来的?”

    此话一出,当即被几个人批驳:“小女主既然使人送东西,她干嘛不亲自过来?”“小女主如何能让军卒为她送物?”“小女主还能让人带物到芳椒堂?”“小女主如何知道这些市井中都没有的消息?”“小女主会自创这个算盘,还有豆腐炒菜?”……

    别说,景曲照方抓药的试做了豆腐,并且在金铁铺重金打造了几口铁炒锅,在百草堂刚刚推出相应菜谱才几日,口口相传,竟然使百草堂的生意大热起来。这年头创出新食材新口味,就这一个“新”字,就足够招人了,何况经百草堂的大厨把这些方法掌握后,又自行开创了更多的菜品……这一下,百草堂名声大噪,风头一时无两。

    景曲刚开始听到小伙计说这些东西或许是景娥送的也觉得滑稽,家主的这个小女儿失踪后再无消息,如果没死并逃脱劫持者,在关中就必然会回来的,如果死了或不在关中,那也就没有可能经常送这些消息和物件,还是让秦卒来送。要知道,每次送消息和东西的秦卒并不是同一队人。

    可换个角度去想,如果景娥根本不是被人劫持,而是相互配合逃脱景硕他们的护卫和监管呢?如果真是这样,还能指使军卒做事,那景娥背后的人能量之大,超乎想象!

    景曲想到这里,忽然脑海中蹦出一人,那个郎中令府上的总角童子,那个带着十几个家将招摇过市的郎中令妻弟。

    这一切,都是郎中令所为吗?做这一切,是郎中令在暗地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吗?

    这么说,景娥是被郎中令的妻弟掠走的?

    景娥若是配合行事,说明她根本不愿回去嫁到秦嘉家中了?

    可是郎中令在霍邑堵截讨伐关中的代国大军去了,郎中令不在家,还有类似卫尉这样的人为其所用?

    但如果是景娥配合行事,那么自己被截回咸阳,还有潜在的监视者阻止自己的人脱离关中,这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儿,景曲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些人显然是完全暴露了,只是景娥在“出卖”自己的同时显然还念在同族同宗的份上保护自己,并弄到一些生财之法让自己安心。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好了,这事儿就到这儿吧,不要再胡乱猜测了,散了吧,景硕留下。”

    人都走了以后,景曲问:“可有留县的消息?景魅一直没有动静吗?”

    “主上,按路程算,魅回到留县再返回,可能正好赶上周文入函谷。或许因为无法入关,又返回了吧。”景硕答道。

    “函谷关虽然重开,如果秦军出关伐张楚,还是会再封闭多日,如果留县来人无法在这个间隙中入关,则又会被挡住。”景曲有些自言自语。

    “主上,现在我们被困在咸阳,又发生如此多怪事,主上想怎么办?”

    “我们什么都办不了。”景曲没有把心中所想告诉景硕,告诉了又有什么用?“既然有人不许我们出关,又让我们发财,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商贾吧。小女主之事不要再追究了,告诉大家也不要再谈论。把夜值的人也撤了,那些军卒不是我等惹得起的,人家也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