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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景驹也心动了

    蔡赐一脸的智珠在握:“大将军本陈郡人,即使到了陈县粮秣耗尽,想必大将军在陈郡也能筹得足以攻下陈县所需的粮粟。”

    陈胜点点头,又摇摇头:“军师莫要担心这事,只要都尉能顺利联络上陈县内的朋友和豪侠,他会想到这事的。我等从陈县出发前,曾与陈县几位好友共饮,其中就有一豪士乃大户,想必他见到都尉后,会为我等筹措,或者指出让我等可筹措的人家。”

    “如此甚好。”蔡赐向陈胜一拱手。

    他仔细侧耳听了听,帐外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张楚军自靳县向西转进,除了每到一乡留人鼓动庶民跟随反秦外,都是在“快速”行军。可这些军卒都刚从泥脚杆子从军不几日,行军队列什么的都免谈,行军要点大多都不清楚,所以实际的行进速度并不很快,每日行进到不了四十里。再加上天气时雨时阴,有不少泥泞的道路,所以走得不快却很累人,军卒们都严重疲乏。

    “今日未曾遇雨。”蔡赐有点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对陈胜说:“派出的斥侯回来禀报,向前二十里没有泥泞道路,说明这边雨已经不大,也许能加快行军速度,或者不使军卒太过疲劳。大将军,明日一早可先将各级军将召集起来,就说城父即将起事,大将军在可获得新的强力军之外,还可获取足够的粮秣,所以要军将们回去给士卒鼓劲,早到陈郡一日,就可早使暴秦少一分准备,也就能早一日推翻暴秦。”

    “嗯,如果向西无雨,确实是个有利的状况。”陈胜颌首赞同道:“军师所说甚为有理,这几日光顾着行进,确实未曾给军卒鼓劲儿。胡武。”

    胡武和朱防正坐在陈胜的军帐外伸直了腿瞪视着周边,听到陈胜呼唤,一蹦跳了起来窜进军帐:“大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他和朱防以守卫大将军为名,时不时的就站到陈胜的车侧“搭便车”,所以不如其他军卒那么劳累。

    “你和朱防,加上一些亲卫,立即传令各军百将以上将领明日辰时来此。”

    “喏。”胡武似模似样的行了个军礼,就出去招呼朱防了。

    两日后,晋阳城内。

    罴壮快步走入李左车的房间:“主上,已经都约在延晋酒肆,半个时辰后。”

    “而且,”他话题一转折,李左车抬头看了看他,“代郡也有几人过来,昨日与我等差不多时间到的,他们原本是来向主上禀报刑徒去向、问下一步行止的,是不是一同?”

    “当然一起,某想着这几日代郡可能会有人来,他们也有点按捺不住了。”李左车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延晋酒肆最内的头等院落内,一个能容纳不少于三十人的大屋里,十几个人正在相互寒暄。

    李牧在太原郡的旧部和朋友要是跟代郡相比,肯定是代郡那边人多,只是此番过来见李左车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而李左车在太原郡联系的人则来了十个左右。两郡的人有一些相互是认识的,就成为了还不相识的人之间的引介。大家既然都是一个目标,很快就都熟络起来,有几位干脆站起来去比较远的席前敬酒,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

    李左车立于门外,听着屋内的喧哗,隐隐的露出一丝笑意:“罴壮,周围的护卫安排好了?”

    罴壮低声说:“仆交给卫南了,毕竟他是此间主人,更熟悉周围情况。他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靠近此院,主上尽管放心。”

    “虽然如此,你也要带几个人守住院门,并在院周巡视一下。我等所商之事过于重大,出不得一点错漏。”

    “主上放心,仆带来五人,已经在院外巡视了。”

    李左车点点头,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他一边向主位走,一边向两侧微笑拱手致意。大家看到李左车进屋,也纷纷施礼并归座,一度的喧嚣平息下来。

    李左车正襟危坐在主位上,两手捧起酒碗:“诸友能来,左车甚为感怀。今日请诸友前来,是有一则重大的消息要告知诸位,也是我等的机会来临了。”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望着李左车。

    “前数日在界休得到一个消息,泗水郡楚人举旗反秦了。”

    屋内的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李左车满面笑容的左右看了看:“为此消息,请诸君与左车先同饮一碗。”

    说着双手上举,然后偏左,再偏右,举碗一饮而尽。

    大家一同举起酒,也一同饮尽。

    李左车放下酒碗:“据某最后得到的消息,反秦楚人已经分为两支,一支在泗水郡纵横,牵制郡内秦卒,另一支则向西,显然是奔着关中而来。某认为,除非秦人立即集多郡之力,并由关中遣出秦师,迅疾扑杀这股楚人,否则这些楚人将会先取陈郡、后望三川,然后攻击秦川,甚至可能利用泗水郡和陈郡皆楚人的优势,集合出更大的力量,西击南阳、北向邯郸,加上东面已有的一路,形成四面出击,让秦人顾此失彼。”

    他随意一笑:“就某所知,秦在关中仅有五万中尉和两万卫尉,真正能够派出的也就是中尉军,其他军还要防卫关隘和守护咸阳。”

    “公子,还有二十万北疆秦军呢。”一个太原郡方面的人发出了质疑。

    “北疆秦军,本有五万在太原郡和代郡监押刑徒筑关,现在关隘已成,某得到的消息是,这五万北疆军只留一万在两郡内监押刑徒屯田,剩下四万已经向霍邑方向而去,某从界休往晋阳来时看到过驰道上行进的向南秦军。”

    李左车稍稍沉吟了一下:“当然对我等的威胁还有雁门郡的五万北疆军,这是不可小觑的。不过目前单看两郡内,就剩下这一万北疆秦军与合一起不到一万的两郡郡兵,而我们的目标是鼓动十四万刑徒,两郡郡兵也可以争取到多半。所以只要我等能够把该做的事情做好,那一万北疆军就起不了大用。一旦我等控制住两郡,挡住了北疆军跨代郡出赵地的通路,秦人想要往山东剿灭楚人,就只能绕行关中,等于我等为楚人反秦出了一份力。”

    他环视了一圈,看到每个人脸上的兴奋之色,心里忽然一黯:“这些人若知某已暗投秦帝,不知心中又会作何想?”

    他转念接着一想:“只要某能使两郡百姓平安富足,挡住北胡的侵扰,比起只管为自己争夺权势的那些旧族就已强很多。至于与秦的关系,先成事之后,狂热慢慢褪去,再逐步引导这些人吧。”

    振奋了一下自己,他开始逐个询问了解准备的情况,并把每批驻屯刑徒的秦军中协助者分别告诉对应的人,刑徒中能起到关键作用的人也都作了说明,要各位去游说一番。

    想到刑徒中的领导者也是秦廷提供的,他不由得心中又苦笑了一下。要不是皇帝想要跟他合作,单凭自己这点儿力量,就算加上两郡中祖父的旧友和旧部,也完全没希望成事。

    情况了解和联系人等事一一分别说完,李左车再次双手端起酒碗:“诸君,这一大好时机我等万不可放过。某有一个想法请诸君考虑,就是恳请在座诸君争取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说服足够起到带头作用的刑徒领头者,某欲在一月后,两郡各地同时起事。选择这个时间的原因是,某判断一个月后正是楚地反军走向鼎盛之时,山东其他各地旧族得到消息后也必然有所举动,秦廷的关注点必在陈郡、三川一带,关中可用军力也会向函谷关和三川郡方向集结,我等两郡则会处于秦廷的盲视中,正是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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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街头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山东某地,大约是故楚的地界,有一伙楚人反秦了,还给自己起了了军名叫张楚军。这伙暴民攻打了一个下县并杀了县长,然后又在攻掠其他县城。

    “你们听到的流言都相似?”景曲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站立的景硕和景魅。

    “仆等让四、五个人混入市井,听到的都差不多,有些流言被夸大了,说还攻下了郡治,多数则是近乎相同的内容。”景魅答道。

    “宫内可有什么消息?”

    “几日前有过一次,宫门未开时三公九卿就齐聚,要进宫见秦帝,只是后来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卫尉、蓝田大营都没有秦师异动的消息。”

    景曲手抚下颌,似乎拿不定主意。一转脸,看到正在帮他计算账目的景娥忽闪着大眼时不时的向他这边瞥一下,于是问道:“你都听到了,有什么想法?觉得是否要向汝父传递这个消息?”

    景娥放下手中的算筹,调皮的一笑:“仲父无需这样紧张,笑一笑,笑一个嘛。”

    见景曲给逗乐了,她才接着说:“既然流言所传反秦之地在楚,阿翁距离更近,必定比仲父获得消息更早。仲父不妨使人去找阿翁,看看阿翁的打算,也好决定仲父这边的行止。”

    景曲拍了拍前额:“还是小娥聪慧,仲父是关心则乱了。景魅,此事重大,就由你回去一趟吧,要快,但也不要让人生疑,走最常用的路线,避免错过家主向这边传送消息的人。带两个人,如果沿途获知了新的重大消息,就遣回一人。”

    景魅躬身答应,转身出去了。

    “景硕,动用现在手头所有可以动用的人手,在宫内和市井间、大臣府邸探听消息,尤其要多关注秦军的动向。”

    “喏。”景硕也施礼离开。

    景曲用一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对景娥说:“不知家主获得消息后,会有何动向……”

    泗水郡,留县。

    景驹看上去三十来岁,微胖,白净的面容,眼睛不算很大,可能是因酒色之故略显浑浊,眉毛不粗,弯弯的有些像景娥的眉。鼻子很直,嘴也不大。

    景驹此时正在看着手中的竹简,片刻后抬头看看客位上的两个人:“二位对此消息作何看法?”

    “公子认为,这是不是一个机会?”左首客位上跪坐着一个勇武的壮夫,身量并不算高但浑身都蕴含着随时能爆发的力量,鬓角到颌下一圈黑中透红的胡须,头发在窗外透入的一缕光线照耀下也泛着暗红。这位爷名叫秦嘉,是一个类似武臣一样的豪客,东海郡陵县人,颇有家财。

    相比之下,右首客位上的宾客则是一个文士的装扮,面容清朗,脸色如月,鼻眼都不大不小很合适的安放在偏长的脸上,三绺长髯在颌下飘动着。此公东阳人(今菏泽定陶一带),名宁君。

    “某认为是个机会。”宁君微笑着说。

    “宁君高见,说说看?”景驹立即热切的望着宁君。

    “公子得到的消息中,葛婴一支在泗水郡东南回旋,陈胜则向西而去,目标显然是城父。如果张楚军将城父拿下,肯定不会再翻回头去袭相县,必然继续向西直奔陈县,陈胜本就是陈郡人,所以这很正常。”

    “只是如此一来,泗水郡和陈郡就都会被张楚军所牵制,无瑕顾及郡北留县这一带。如果公子此时也举起义旗,而留县属泗水郡,除非郡守壮向咸阳禀报,再由咸阳诏令邻郡协助剿杀,否则我等可以很自如的扩大自己的势力。”宁君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据某所知,临淄郡田氏,亦在暗自准备,待机而动。张楚军起事消息若为其知晓,恐也将有所动作。如此一来,泗水邻郡,如东海郡、薛郡等,都会先求自保,所以即使咸阳诏令,邻郡也未必会积极响应。”

    秦嘉大手抹着脸,眉目中呈现一丝狞色:“某一直与铚人董缏、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交好,现在既然已有人反,某准备借此机会,和上述好友一道,先取东海郡治郯县,获取那里的粮秣兵甲辎重,以谋长久。若公子和宁君可同时在留县起事,加上田氏在临淄举事,则薛郡、琅琊郡、砀郡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就看公子的决断了。”

    景驹脸上现出挣扎之色,一时兴奋,一时犹疑,看看宁君,又看看秦嘉:“若某在留县起事,我与宁君的家臣、田客一起不过三千人,如果大侠嘉不能协同在郯县动作,如果田氏不能……”

    秦嘉有些不耐烦:“公子颇不爽利。汝为三闾景氏现下唯一的嫡传,吾等起事之后,必将与公子合兵,并可奉公子为楚王,难道这样公子还不愿意举旗反秦吗?或者,公子是信不过某?”

    景驹连忙摆手:“大侠嘉,某非此意,某若信不过汝,也不会请汝前来共商。”

    他又犹豫了一下,带着点儿恳求的意味对秦嘉说:“大侠看这样如何?吾等都开始准备起来,但若要相邻三郡按兵自保,还需要临淄田氏有所举动,使三郡后方动荡方可。不若,嗯,待有田氏的消息后再……”

    秦嘉哼了一声,不过也有些无奈:“好吧,就依公子,当下先准备起来。不过,一旦有了田氏的消息,公子可不要再犹疑不决了。”

    “一定,一定。”景驹满口答应着。

    “大侠嘉也不要太过性急,”宁君慢条斯理的摸摸胡髯,“公子这样也是稳妥之举。对了,公子不是应允将小女嫁与大侠嘉的仲子了吗,一旦婚嫁,大侠与公子就是亲族,公子更没理由不与大侠共进退了。”

    秦嘉向景驹一拱手:“宁君说的对,是嘉太过急切了。”

    景驹也赶紧向秦嘉还礼:“大家都想反秦复楚,只是考虑的方向更周全一些为好。”

    宁君一笑,对景驹说:“景娥尚在咸阳和景曲一道?既然吾等尚不急于起事,不若立即使人去咸阳,让景曲立即把娥送归?”

    景驹使劲点头:“某立刻就派人前往咸阳。说起来如果真的要起事,咸阳景曲他们也要全撤回来,否则危矣。”

    秦嘉和宁君告辞出门,秦嘉犹自心怀不满:“这些个贵公子,做起事来总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

    宁君笑笑:“总不能都像你这般武夫,风风火火的。曾经显贵无比的三闾景氏,嫡传也就他这一支了,小心无大错。只要公子依旧同意与大侠结亲,就说明公子的初心并未改变。”

    秦嘉想了想,露出了些许笑容,向着东阳宁君一拱手:“说的对。那么嘉先告辞了,待事情准备的差不多,并且田氏那边有消息时,再与君和公子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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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到了最后一日,咸阳大朝会。

    正常的繁文缛节,正常的走过场,正常的泥胎木偶一般一切照准的小皇帝。与刚登基到躲入甘泉宫那段时间所不同的,是强势丞相李斯和想夺大权郎中令赵高之间时不时就爆发的御前争执,变成了冯去疾、冯劫、陈平等一干臣子相互一团和气、各说各话。只不过,以前李斯和赵高有所争执时,大臣们有的看热闹,有的琢磨到底谁强可以投靠,所以还是蛮有精神的,可现在的朝会……许多人都昏昏欲睡了,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