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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着火消息到咸阳

    曹参心里有点闹得慌。你说皇帝阴险吧,这是完全可以放到明面上的阳谋,就算刘季知道皇帝就想要他如此,他也不可能放着实利不争。他不争,自有人会先干掉他去争,所以只要他想反,就非争不可。

    唯一可以自保的方式反而要看对手,如果刘季和刘季未来的对手能达成基本的共识,同时对关中的老秦抱有足够的警惕而不去拼死相争,还有可能形成两方、三方或四方相安的局面。

    问题是,现在山东纷乱,谁会是刘季的最终对手呢?这位对手又是不是一个头脑清晰之人呢?

    胡亥可不管曹参想些什么:“但是呢,我又很需要一些身怀大才、头脑清晰、精于文治、又了解山东百姓疾苦之人,我已有几个对山东所知较深的贤者。一为廷尉李由,原任三川郡守多年,虽身为老秦人却知山东百姓。一为上卿陈平,本即为山东士子……”

    陈平?曹参微微的抖动了一下,是自己和萧何见过并拜请其为刘季送粮秣的那个陈平?难道刘季是陈平告诉皇帝的?

    “……还有一人即客卿陆贾,身为楚人,又为士子,也知百姓疾苦。另外还有博士叔孙通等,也对山东情况甚为了解。”

    “山东会乱,也许会乱几年,但我也有信心最终能平靖。平靖之后又如何?我知道秦律在山东可能并不是很完备合用的律法,需要针对山东不同地区有不同的变化。”胡亥乜斜着眼看着曹参:“我把你这个大贤者强力延请到咸阳,就是为这个做准备。朕先任你为廷尉史,协助廷尉做重新修律之事,秩六百石,曹参,你可愿为山东百姓做这样的一件事情吗?”

    皇帝在说到“陈平”后的几句话曹参走神了,从“秦律”开始才又集中精神“恭聆圣训”,可就是后面这段话却完全出乎曹参的意料。

    前面,皇帝几乎是以示威加炫耀的方式在不断打击曹参,而曹参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心理战术,目的是让他臣服。虽然他对皇帝所知之事确实很震惊,但皇帝这样的做法也激起了他内心中倔强反弹:想用这种方式收服我,没门!

    可皇帝最后的话语中,并没有想要收服他俯首帖耳的为大秦效力、甚至还可能会让他去与山东起义者对抗,而是着眼山东再次平靖后,如何制定一部适合天下的律法,为百姓创造一个平和的生存环境。这么一来,曹参心头之火当即就被浇灭了。为百姓,不正是他和萧何都希望刘季成事之后想要做的事情吗?

    胡亥看着曹参的表情细微变化,觉得这一击落到了实处,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曹参。

    曹参内心中的汹涌波涛没有持续很久,抬头看着皇帝的探寻目光,他做出了决定:“陛下若不以小臣只有小吏的资历为愚钝,臣愿为百姓效力。”

    说着直起身子向皇帝行了一个拜礼。

    “嗯,愿为百姓效力,足矣,还望你能言出必践。”胡亥坐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帝王的威严:“你家眷也将至咸阳,我会诏令郎中令为你选一小宅,算朕赐予你的。禽卑,召郎中令与廷尉来。”

    他吩咐完寺人后又说:“我知你喜黄老之说,目下黄老学说之翘楚,安期仙翁正在咸阳,昨日尚于此殿内与众臣论道。如你想要拜望,可由郎中令告知地点。”

    “还有,”他脸上又闪过戏谑的表情:“你若想要把跟我的此番交谈书信于某些人,比如萧何,尽管为之,朕还允可你给沛县发信使用三百里邮驿。你在咸阳的行动没有任何限制,除了暂且不要离开关中外。”

    安期生在咸阳,还在宫中论道?这个消息又让曹参觉得很突然。安期生到咸阳之举,显然是对秦帝有所期冀,当年也是因与始皇帝相谈三日后对始皇帝失望才会拒绝后来对他的再次召请。那么……

    曹参觉得,很有必要去拜望安期生一次,为黄老,也是为了听听安期生对二世皇帝的评价。至于皇帝说给萧何写信……他倒不是不信皇帝的话,而是想起临走前萧何所说过的:“天下事,各为其主,秦帝若用你,秦帝即为你主。小处而言,若你身在秦廷,却心系为盗匪之刘季和我等,既不合臣子之道,也必有性命之忧。”

    现在看这个皇帝的意思,性命之忧是不会有,但不合臣子之道,自己的名声必为所累,还是算了吧。

    论年龄,李由比曹参大了十多岁,所以曹参见到李由时很恭敬。李由也并未因为他是小吏出身而鄙薄他,从见面起就对他很客气,曹参觉得这种态度或许是因为他是皇帝召来的所谓“贤者”吧。不过人家对自己客气,自己也只能更为恭敬。

    两个人真情实意的客气着,完全不知道在史书中,李由守雍丘败于项羽和刘邦时,斩杀李由的就是眼前这个曹参。咱们的胡亥在曹参入朝之后第一步就让这两个相杀之人合作,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随着李由来到廷尉府落座后,李由先笑着说道:“你这个廷尉史不一般啊,按说,廷尉史是下到郡县处置律法事宜的,不过四百石俸。你为陛下亲指秩六百石,专助本官修律,可见陛下对你的期许。”

    曹参一直为负责刑狱的小吏,对秦律算精通的,但对朝堂府衙设置的细节却不是很清楚,所以一听李由如此说,也有点惊讶。

    李由看曹参似乎也有点吃惊,于是解释道:“廷尉府除本官外,还有廷尉正和廷尉左、右监,均秩千石以上,下面就是廷尉史,秩四百石,主要职责是下郡县巡察并实地处理地方级别的刑狱。而你既然是陛下亲召的贤者,制定为修律而入廷尉,想必也不会屈就在本府中太多时日。”

    “既然陛下指定廷尉史协助本官修律,不知你更关注哪方面的律法?当下陛下指定协助本官修律提供建议之人还有上卿平,不过上卿平已假护军,事务繁多,所以只是定期与本官就方向性的大局商讨。廷尉史既然熟知地方民情,想必能在具体律条修制上给予本官更细化的协助。”

    曹参拱手施礼道:“廷尉阁下,秦律繁杂而细微,属官于沛县时也是主管刑狱之事,对刑律倒也算知之甚详。此番属官既得陛下交托为百姓谋,属官想偏重于农耕桑麻和徭役方面的律法修订,还望廷尉阁下成全。”

    李由笑了起来:“好吧,也没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说法,陛下也说过,修过的律法最终还要通过三公九卿的检视同意,而且此番修律陛下的诏令是,除了刑狱、反叛等方面,廷尉史要做农耕桑麻等方面的律法,从朝堂的角度上只做大方向的把握,具体的实施细目要因地而设,也就是由各郡乃至各县根据本地情况制定,廷尉史必须按照这个方略来着手。”

    “属官必按这一方略进行,还请阁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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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县城外,未时。

    陈胜站在轻车上,一人正在车前向他行礼送别,此人就是蔡赐所说的葛婴,陈胜也正在向他还礼。

    蔡赐昨日派出家仆去联络葛婴,葛婴一听就欣然而来拜见陈胜,同时还带来了三、四百人同至靳县,据说他还能再召集到二、三百人,将于第二日抵达靳县。

    张楚军除了葛婴的人外,此时已经壮大到了五千人左右。靳县是个下县,管辖不足万户,所以陈胜能够招纳到四千多人差不多已是极限了,其中已经包含了很多五十多岁的老人和小于十五岁的少年。

    陈胜觉得要让葛婴吸引住泗水郡的郡兵不来抄自己的后路,七、八百人还是有点少。虽然葛婴如果在泗水郡内纵横驰骋时,若有本事还能从其他县吸纳到人手,但现在要先让他的队伍能够活下去,所以从自己的五千多人中分了五百人给葛婴,其中还包括了两百多不愿意离开泗水郡的戍役。同时,陈胜还任命葛婴为张楚军的“征南将军”,这让葛婴非常感激陈胜,认为陈大将军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胸中自有沟壑的真男子。

    吴广已经一大早带了四个人十匹马,直奔陈县去了。蔡赐待葛婴与陈胜告别之后,也走了过去,与葛婴殷殷话别,然后登上位于陈胜轻车侧后自己的轺车,大队人马向着城父方向开拔。

    葛婴则带着自己的一千多人开始东征西杀同时招纳人马,纵横于泗水郡和九江郡之间。《史记》所载:“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酇、苦、柘、谯,皆下之。”

    由于葛婴的牵制并不断壮大,泗水郡和九江郡都无力派出郡兵追剿陈胜,使得陈胜的张楚军能够顺利的进军陈郡。陈郡被陈胜拿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虽然葛婴因私立楚王一事被陈胜诛杀,可泗水郡又要应对新崛起的刘邦,九江郡也要应对后来造反的吴芮,所以两郡都未能对陈郡的“张楚国”造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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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孙通坐在范阳一个简陋的小宅庭院内,浑身发冷的望着对坐的蒯彻。

    别误会,不是蒯彻不容易说服,让叔孙通束手无策,像蒯彻这样的策士完全属于谁能为他提供发展机会,他就为谁效死。

    在治世往往没有策士的生存空间,他们是为乱世而生的。秦一统天下十年,虽然统治手段高压残暴,但仍然还算是和平年代,所以策士们都快饿死了。张良是韩国丞相后人自是有一些家底,陈平、陆贾、叔孙通之流也算有家底,所以游历天下以待时机,但像张耳陈馀、郦食其这样的策士都成了里门小吏,只能管管胡同里弄混口饭吃……

    蒯彻也一样,活得实在很难说好,家中还算有点家底,也只够蹲在院中读书、思考、发呆,连游历都没有经济基础。

    所以,叔孙通为他送来一个天大的好处,为目前最大的老板,大秦皇帝效力,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当然,没有叔孙通猛夸当今皇帝多么英明睿智并非之前的暴虐无道昏君而且已为山东之乱预做了多少多少准备之类的说辞,蒯彻也不会投靠这样一个眼瞅着江山天下已经摇摇欲坠的大秦皇帝。现在他确也听到一些风声,感觉秦帝有些风格变化,比如新发的那堆诏令,还有传言行宫、离宫都已封闭人去楼空等,加上叔孙通的说明解释拍胸脯,蒯彻倒是觉得,在这样变局将生的时机下投靠这样一个大Boss,一旦乾坤扭转,自己就类同开国功臣一般的地位了,机会不容错过。

    不过,蒯彻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是那种非常具备高远的目光、可观望并准确判断大局的谋略家,自己就是策士、雄辩者,审时度势、因势利导促成事情的发展是自己的强项,所以对于去咸阳直接在皇帝身边做谋士并不很热衷,倒是听叔孙通话语中谈到李左车准备在代郡自立为王之事,他更感兴趣,想去代郡试试看能不能与李左车合作,这也是听了叔孙通讲郦食其与彭越即将合作的事情后产生的灵感。

    既然叔孙通此番出游的目的大多都达到了,为啥还会浑身发冷?因为,他是真的浑身发冷,是要生病的征兆。

    会过彭越后来找蒯彻,从昌邑到范阳并不算太远,不过二百里。

    秦时的范阳在什么地方也是史学上的争议点,有说在固城的(今定兴县固城镇),也有说在范县的,在这里就以范县作为秦时的范阳。理由是武臣由白马津(今滑县南)渡黄河(河水)向东北先至范阳,取得范阳后才取邯郸。范县恰于白马津东北,而固城还在邯郸的北面老远,由白马津绕过邯郸先取固城再回头取邯郸,这圈子兜的可真不小。所以个人看法范县要合理一些,反正本书不是史书,不过是讲个故事,本就不能当真。

    虽然两地距离不远,可架不住叔孙通撞上了霉运,在渡黄河时赶上了风浪,被一个浪头砸了一下,弄了个浑身透湿,然后又被风一吹,再加上出咸阳以来一直在不停地奔波,休息很少,这身体就有点扛不住了。

    蒯彻发现叔孙通病了,赶紧和甲士一道把他送回亭驿,并且延医问药一通忙乱。请了范阳最好的医者看过后,说是过于辛劳加上被淋水吹风,湿寒入骨,甚为麻烦,而且可能会很凶险,没准还有性命之忧。

    没了叔孙通,蒯彻无论是去咸阳见皇帝还是去找李左车,都少了一个引荐之人,而且也不可能把叔孙通抛下去奔自己的前程,那也太无义了。于是,叔孙通和蒯彻都因这场病,暂时被拘在了范阳,且按下不表。

    秦二世元年七月二十二日,辰时。

    胡亥睡眼惺忪的正由海红、芙蕖和菡萏里里外外的忙活着给他更衣、准备洗漱和传早餐。三妃过去当婢女伺候惯了,现在做了宫妃自己成了被伺候的对象,总还是觉得不舒服。尤其公子把新选出贴身伺候的六宫人就留下了两个值夜,其他事情都由锦卫来做,那些锦卫做事她们可真的不放心。

    晚上睡觉前的事情有宫人来做,她们如果也来不免有邀宠的嫌疑,早上来伺候公子总可以吧。

    胡亥也觉得锦卫做伺候人的事情确实不如这几个用熟了的小妃子顺溜,也不如乳母芙蓉选的那六个宫人,而且留下的两个贴身宫人天天上夜班也不是事儿,所以就干脆把那两个宫人给了海红,然后每天值夜的宫人由她们三个的后宫院中派出,对于三人早上跑来伺候也没表示反对,而且这三位随时都可以上下其手一番,嘿嘿,舒爽。

    这外袍刚刚套上,头发还没绾好,韩谈急匆匆的跑进寝殿,悄声禀告:“公子,三公九卿在殿外急请见驾。”

    “哦?”掐指一算,这七月都快过完了,这会儿突然一大早就如此紧急的进宫,不会是……陈大爷和吴大爷真的造反了吧?!

    “让他们入殿候驾,我马上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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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泽乡的那个亭长躲过了杀身之祸,待那帮戍役向靳县奔去后,马上亲自,不亲自也不行了,亭驿的驿使都给杀光了,亲自抓了一匹逃散到田间的驿马,一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沿途遇亭驿就换马,当天天没黑就到了相县,向郡守报信。泗水郡守壮得知情况后,连夜布置,集合郡兵,第二天天一亮就派出了六百里加急邮驿使,两日将消息传至雒阳。到了雒阳,消息就不用人马来奔命传送了,快传系统在子时就把消息送到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值守人员开始时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当回事,戍役逃走这种事情最近些年并不少见,只是这次逃亡的戍役比较多而且杀了亭驿的人,所以要特殊一些。向靳县方向去了?值守人员有点坐不住了,以前戍役或刑徒逃亡,很少会杀押送者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