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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西归阁

    “说来听听,言者无罪。”胡亥不喜不怒。

    “事涉先皇帝,庶民也可尽言否?”王敖又将胡亥一军。

    胡亥看了韩谈一眼,韩谈立即就带领殿内的所有宫人退出殿外。

    “现在,你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胡亥心的话,那个先皇帝跟我没一毛钱关系,你愿意骂就随便骂。

    王敖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惊异,但马上就从容了:“请陛下恕庶民妄言了。”

    他又看了一眼公子婴和姚贾,然后说道:“先师于仕秦前曾言,先皇帝刚烈如虎狼,以天下为己物,困时待人谦卑,志得则不宜共处。以庶民观之,先皇帝主政时,修长城、筑驰道、开沟渠,虽疲累民力,但于国亦有益。可修宫室、筑陵寝,则皆为己私。”

    王敖停了一下,看了看胡亥的脸色,居然毫无愠怒之色?“虽然天下君王建宫修陵本属正当,然先皇帝的陵寝之宏大,是历代之最,先皇帝的宫室则既宏大且遍及天下,耗用民力过于巨大。北拒匈奴、南征百越,开疆拓土无可非议,但粮赋辎重役夫多取自山东,山东百姓怨声载道。”

    接着王敖把矛头又指向了胡亥:“陛下登基后,续修先皇帝陵是应当,但宫室修造,尤其是阿房之地的宫室修造更胜过先皇帝,还要维护驰道又耗民力。如此一来,山东民力已到崩溃边缘。江山如此已如累卵,陛下知否?”

    胡亥依旧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自然知道,否则为什么需要你来帮我呢?”

    王敖还是那副要把皇帝惹恼到杀掉自己的神态:“陛下既然知道,不知陛下有何应对?庶民已闻听陛下诏令停建宫室、解散徭役、解禁六国书之事,但据庶民于山东所见,现在此等作为,或可见效,或已不及耳。”

    胡亥看了看姚贾:“卿没跟王敖说过些什么吗?”

    姚贾拱手回应:“臣只言及陛下欲用人才而相召,问王敖可愿一往。陛下未予臣全权,臣不敢妄言其他。”

    胡亥摇摇头,又把这个话题放下而向王敖抛出一个新问题:“王敖,自古以来,民乱可有颠覆君权之先例?”

    王敖给噎了一下,但依旧淡然:“陛下,如果民乱再加上有心人挑动呢?”

    胡亥不动声色:“什么样的有心人?”

    王敖似乎又给噎着了,好半晌没有说话。

    忽然他的脸上浮起一片笑容,极其正规的向胡亥行拜礼:“庶民愿为陛下驱策。”

    胡亥哈哈的笑了起来:“卿何前倨而后恭?”

    王敖拜毕而起:“陛下聪慧而有容人之量、现实而不图虚名,已有圣天子之像,庶民敬服。”

    胡亥又笑了:“你这是要捧杀我吗?我倒是蛮喜欢听你这样吹捧于我的。”

    王敖也笑了:“陛下所言捧杀,捧而忘形,终而自亡,很新奇而又准确的说法。庶民非是要捧杀陛下,只是庶民观陛下对庶民大逆之言并不暴怒,对庶民隐晦之言并不追底,可知陛下胸中自有成略。所以,庶民愿为圣天子分忧。”

    “嗯,”胡亥点头,“山东之事,已有叔孙通、李由等向我陈述过情况,我知你刚才所言的有心人是指谁,我无惊异也正是因此。至于你指先皇帝之误和朕之错,实情如此,又无旁者在场闻而伤损皇室颜面,我有何暴怒的理由呢?我可以先简略的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且听听是否有不当之处。”

    胡亥把严守关中、刑徒建军、坐等“有心人”们彻底显露等事简要的叙述了一下,然后说:“详细事项,可随后由典客向你说明。情况就是如此,既然卿愿为我分忧,我可拜你为客卿,针对山东状况,提供大方略的谋划。卿为尉缭之门生,想必全局谋算和军政策划应可胜任。”

    “陛下,昔年鬼谷子授徒,因材施教,吾师亦然。”王敖正色说道:“臣非全局之才,更宜在大政确立之下为陛下行具体而细微之事。如臣当年游说、离间乃至刺杀等,臣可为陛下做细谋并亲为之。但于全局大政,还请陛下原谅,臣非此才。”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臣为阴谋之才,非经国之才。”

    胡亥本来就想让王敖执掌西归阁,但又担心因此而失去一个大局人才,毕竟王敖头上悬着尉缭的大旗,听王敖这么一说,心中暗喜。

    “如此我这里也有卿发挥才干之处。”胡亥瞟了一眼姚贾,“为防范关中被‘有心人’的细作渗透,我已建捕影阁。同样,为探听关东‘有心人’的动向以及在可期的民乱中为大秦搜集军政消息,我也建了听风阁,听风阁就是由典客负责的。就在这几日,听风阁已经为我破获了一起刺驾之谋。”

    “我还拟建立一支力量,”胡亥盯着王敖说:“就是负责行动、用间和刺杀等事情的具体行动,我称之为西归阁。既然卿愿做具体的和有阴谋特点的事情,我就把西归阁交给你。”

    “捕影阁对关内,听风阁对关东,两阁都是做消息打探,并不开展行动。关内的行动中有一部分可以使用各郡县差役、廷尉或者军队,山东的行动则完全由西归阁进行,也负责部分不适合官衙出面的事情。不过行此类事,你就要处于暗处,这明面上……就任卿为典客长史吧,屈于典客之下,卿以为如何?”胡亥阴险一笑。

    王敖怔了一下,轻轻的说:“陛下,三阁均为陛下的暗中力量,而行动尽归西归阁。陛下今日刚刚见到臣,只凭臣刚才的几句奏对就将如此重要的力量交给臣,陛下不怕臣反叛吗?”

    胡亥看了一眼姚贾,姚贾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态,于是笑了笑:“姚贾出使四国,后两载灭韩。卿于韩灭后一载往赵,贿郭开而断赵之栋梁李牧。我其时尚未生,你二人均已成大秦重要的臂助。此番卿见我,亦是姚贾荐举,我有什么不能放心于卿的呢?”

    王敖肃容拱手:“如此,臣谢陛下信任,臣愿领此任。至于名分,非臣所关注,随陛下圣裁。”

    “卿所任为暗部力量,所以名分确实不宜张扬。不过卿虽屈典客下,但俸禄与典客等若,年俸两千石。”胡亥笑容可掬的说:“典客和郎中令都知道,听风、捕影、西归三阁的支费,均从内库出,不入朝堂概算。所以,名不给你,俸不会少你。”

    “另外,”他对公子婴说:“于咸阳赐宅王敖,你们再商议一下西归阁所需的训练和隐匿场所。若依我的想法,现有离宫大多封闭停用,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望夷宫可改匠师台,那也可以再拿一个作为西归阁之用,比如梁山宫或林光宫。”

    公子婴拱手应命。

    胡亥从案上抽出顿弱和姚贾联合提供的杀手名单帛绢,站起来慢慢踱下丹陛,走到王敖案前,王敖赶紧站了起来,姚贾也随之站起来。

    他把帛绢递给王敖,“这里是典客和御史府所提供以前先皇帝平灭六国时的一些剑客游侠,交给你们去联系吧,我就不参与具体事务了。卿与典客,携手面向山东。典客获取消息,行动由你进行,所以你二人需要紧密合作。当然,任何行动均需我允可,我已命少府打造相应的凭信,专用于西归阁。”

    王敖看了姚贾一眼,双手接过帛绢。

    “我近日重组郎中军,由咸阳各军选荐了一批卫卒。你们进来前,我已留下一些可做锐士的人。”胡亥指了指旁边,“他们就在侧殿候驾呢。皇兄再去看一下外面盾卫的较技情况,刚刚盾卫也有部分人说只善杀人不善较技,你去把前三十位中那些善于杀人的,也带到侧殿去。”

    他对王敖和姚贾说:“咱们就先在这儿等一等,等郎中令把人聚齐,我去和他们说几句话,然后就都交给你们了。”

    姚贾一拱手:“陛下,西归阁之事既交与长史,臣就不参与具体事务了,臣先告退。”

    “唔,也好,那你就退下吧。”胡亥颌首。

    姚贾一礼,退出大殿。

    半个时辰后,公子婴引着卫寒铜、申幽影等人入殿行礼。比试之后,申幽影那二十几个杀人狂入围前三十的有十八个,卫寒铜原来就是七个人,另外还有奇能之士前十人,一共三十五个人。

    胡亥端坐丹陛之上,公子婴和王敖在丹陛下侍立两旁。胡亥轻嗽一声:“你等虽作为近卫选荐到我身边,但我觉得,你等有的善于各种手法杀人,有的熟悉市井街巷各色人等并具奇能异才,因此我觉得把你们拘禁在我身边屈才了。我现在需要一支刺杀锐士的武力,我的军旅是我的铁拳,而我的刺客就是我的短剑。那么,你们哪些人愿意做朕的利剑呢?”

    公子婴紧跟了一句:“愿为者留下,不愿者退出殿外,归回本队。记住,什么都不要乱说,不然立斩!”

    卫寒铜和申幽影的人一动不动,脸上大多现出兴奋的神情。其他的有三、四个人有些犹犹豫豫的挪动了一下,又有点儿不敢立即出殿。

    胡亥看出了这些人的担心:“不愿做刺客,仍然是朕的近卫,无需疑虑,此全凭自愿,朕不会因此看轻任何人。”

    那几个犹豫的人躬身施礼,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出殿,其中就有利牙和邪指,不过墙鼠、野皮都留在了殿中。

    胡亥看着留下的三十一人:“尔等既愿为我的利剑,我也不会亏待尔等。从今日起,每人年俸四百石。无论最后谁安然的归家归田,或在任务中死与残伤,年俸都会继续发放十年,当然也可换做黄金一次性领取。”

    留下的所有人一听,大为意外且兴奋。

    当卒战死,基本没有抚恤,除非你杀了足够的人获爵而让家人继承爵位。当皇帝的杀手所得年俸,四百石基本相当于三等爵簪袅的年俸和赐田的合计收入了。

    一般人一年的口粮也就十石上下,壮劳力也不过十五石,四百石足够二十口人的大家庭吃饱有余,一般人家不过五七口人,可以过上非常好的日子。

    如此丰厚的待遇,卫寒铜和申幽影带领所有人同时施礼:“臣等愿为陛下效死!”

    “死啊活的,”胡亥一笑,“你们的忠心朕能理解,但我要的是你们去杀别人,而不是把自己的命送掉。不要去想荆轲、聂政、要离、专诸、豫让这些人的先例,你们中有些人刚刚应该听到了我对公孙桑等人说的话。”

    他把脸一肃:“你们为朕组成锐士阁,我要你们做刺客,什么人是一流刺客呢?在我看来是能完成刺杀、还能活着回来的!除非极端重要,否则我不会让你们送死。真要送你们去死,我也要在刚刚所说的年俸之外,另外准备一份抚恤,以让你们的家人平安一生。”

    卫寒铜、申幽影等人全都跪下大拜:“陛下体恤臣等,臣等不死不休。”

    胡亥一捂嘴:“呃,我咋这么一说你们还都这么想死啊?都起来!”

    等锐士们都站起来后,胡亥板着脸:“朕不喜欢给人抚恤,那要花朕很多很多金。我留着那些金子吃好吃的食物、看好看的乐舞不好吗?干嘛要给你们当抚恤?”

    胡亥坏笑了一下,“所以,如果我需要你们杀人,你们要既杀掉目标,还能全身而退。第一流的刺客应该都是无名的,那些有名的刺客以命博取名声,是我很鄙夷的。”

    胡亥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能被人听进去,然后接着说:“除了年俸,每次参与完成行动的人都会有奖励,每人不会少于一镒金。如果谁因为年龄或各种因素不适合再为锐士,或者朕觉得锐士阁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除了刚说的十年俸粟,我还会赏二十镒金安家。不过谁要因为计划不周、行事不慎而死于行动中,嘿嘿,抚恤只有十五镒金。”

    胡亥一脸的幸灾乐祸:“所以,你们想死尽管死啊,我可就省钱了。活着比死了拿钱多,所以你们要是聪明,就要好好想想怎么杀了人自己还能活着。”

    一帮糙老爷们呵呵的乐了起来。

    胡亥站起来走下丹陛:“这些事情以后我还会说,现在你等就是我的锐士阁第一批锐士,朕的锐士阁命名为西归阁。”

    “你们的阁主,”他一指王敖,“就是王敖。不知你们谁还记得当年为先皇帝所极为器重的国尉缭,王敖先生就是尉缭的门生。”

    刺客们一起向王敖行礼:“参见阁主。”

    王敖也拱手回礼。

    胡亥走到王敖面前:“王敖,这批人中已经有一些是你刚才拿到帛绢名单中人,其他人你与姚贾和顿弱协商联络。需要建阁、武备、训练安排等各项开销,找郎中令内库拨付,郎中令自会禀报于我。梁山宫和林光宫,从中选一个容易封闭禁绝闲杂人等的,你与郎中令马上定下,然后就把这批人带过去吧。西归阁朕就交给卿了,望卿不负朕望。”

    王敖躬身施礼:“陛下只今日与臣相见一面就如此信任臣,臣敢不竭心尽力?臣请陛下尽管放心。”

    胡亥又叮嘱王敖道:“适才我所说的尽量避免行动中我方死伤之事非是玩笑,卿既然善于谋划细事,必须以使西归阁剑士零伤亡为要,另外还要使一些行动最终看上去不是我大秦所为,一些行动要让目标看上去是自然死亡,如此种种。所以,卿要在锐士的训练中,发挥每人所长。我为卿准备的人员中,包含善攀援、善潜隐等奇能异士,因此所有人都需进行多面训练,最大限度适合各类行动。”

    “臣记下了,臣向郎中令确定阁址后立即开始个人能力甄选、计划训练事宜。”王敖郑重的承诺。

    西归阁锐士先退出大殿,各自去收拾私人物品准备迁移。王敖则与公子婴一起去找宫室地理地图,确定西归阁的地址,韩谈和宫人们又回到殿内按位而站。

    胡亥看到韩谈,就懒洋洋的说:“外面近卫的比试既然结束了,把曹穿和吴子水叫进来吧。”

    两人进来后,胡亥问:“刚刚我抽调了一些人手另作他用,现在甲卫和盾卫还有多少人?”

    曹穿回禀:“甲卫原有五十五人,现剩四十二人。”

    吴子水回禀:“盾卫现余一百九十二人,锐卫仍为二百七十三人。”

    胡亥想了想:“甲卫就这样了,曹穿,你根据比试结果,把甲卫分为两种部署形式。一种是行走街市的卫护部署,用最熟悉市井肆闾六人,最善近身搏杀八人,随扈身侧,其他甲卫散落周边观察动向。一种则是宫内及正常出行的部署,以善博杀者随扈于旁。另外,你这四十二人平日训练,除了我刚说的要思考如何以护卫本皇帝为第一要务之事之外,你等还要相互间传授搏杀技、剑技、骑术等,以及奇能之事,务使甲卫的水准尽力达到同等程度。”

    曹穿拱手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