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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北上重关(上)

    李靖早有预料,只是华清风亲口说出,才能将前后因果说清。以冼夫人的老辣,知道逼迫华清风无用,才用暗室熬鹰之法对付这只“人猿”。

    华清风道:“这便是华某求李公子替我办的第一件事。家师尚在人世,不过当年我恨他不传我秘诀,确实在饮食中下了西域奇毒,待他浑身无力后,再挑断脚筋,挖去双眼,锁上铁链,正如我现在一般——真是上天有眼,现世报应,毫厘不差!家师生平自负甚高,酷刑用尽,就是不肯说出《备穴秘典》的精要之处。”

    李靖道:“尊师如何饮食?华先生已离山数年,不担心有人救出?”

    华清风道:“崆峒山地势奇崛,我将他放置在崆峒绝壁一处窟穴,饮食由道童从高处吊下,但无法进入。那道童现已二十余岁,道号清流,其母原是长安歌伎,自小被我带上崆峒山。为了控制他为我卖命,说是将他母亲藏了起来。其实是在骗他,他的母亲早已被我杀死,葬在长安城外蛤蟆陵……你将来见到他,尽可直言相告,断了他寻母之念。你救出家师,或许他会将如何化解西域奇毒告知于你,也可能会将《备穴秘典》原本给你,这就得看缘分了。”于是指点崆峒山密室构造及破解之法。

    交待完毕,华清风让李靖在洞穴左侧三十步敲击墙面,即可见到冼阿英。

    李靖点燃松油火把,沿穴左侧走了三十步,用手一敲,果然出现空心声响。不多时,虎护卫前来开门,领李靖见了冼夫人。冼夫人听说华清风有言相告,当即随李靖进入洞穴。走到华清风关押之处,只见他伸长舌头,面色青紫,右臂将腕上铁链绕缠脖颈,将自己活活勒死。加之眼珠被挖,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冼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对李靖道:“华先生身子本已如同朽木,自我了结也算有点尊严,老身自会命人安葬。李公子陪伴月余,也算为他送了终。你先随阿虎去沐浴更衣,再到厅中叙话。”

    李靖看着华清风,一时五味杂陈。此人的确作恶多端,但近来颇多悔悟。人死如灯灭,毕竟相伴一场且授予奇技,也算良师益友。于是跪地行了拜礼,提了与自己一样又脏又臭的包袱,随虎护卫沐浴更衣。

    换了衣裳出来,冼夫人已在厅中等候。屏退左右后,冼夫人道:“李公子前来南越,本是为寻《备穴秘典》,但并无明显触犯我境法令之处。在地底洞穴受苦一月有余,老身并未强迫,亦属自愿。如今华清风自裁,秘典早被烧毁,李公子可自行离去。”

    李靖行礼谢过:“小人行事莽撞,多谢太夫人原宥。这些时日以来,蒙太夫人供给饮食,盼来日能回报太夫人厚恩。”

    冼夫人道:“老身形将就木,恐怕此生无缘到中原叨扰,李公子也永生莫要南来。老身已命人备好饭食,算是给李公子饯行。”

    李靖再拜道:“小人已打扰多日,不敢再添麻烦,这就告辞。”起身提了破旧包袱,出门而去。

    冼夫人待他出门,唤屏风后的冼阿鹃出来:“你想送他?姑祖陪你到城楼上去吧。”于是拄拐前行,带她出府,慢慢穿过街市,上了高州南城楼。远远看去,李靖背着包袱,只身一人疾行,逐渐变成一个黑点。

    冼夫人轻抚冼阿鹃的秀发,叹息一声:“人生天地间,难有遂意事。阿鹃,你可想明白了?”

    冼阿鹃跪拜在地:“孙女叩谢姑祖不杀李公子。我与他相识不过一日,很快就会忘记。”

    冼夫人扶起她:“我的孙女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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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靖沿大路北行。走了十余里,到了一处山岗,正要坐下歇脚,前头树荫处闪出一骑。那马上之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李靖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抽剑从马上跃起,迎面向他刺来。

    李靖放下包袱,侧身闪过。那人剑法凌厉,招招毒辣,将李靖逼退三步。然而稍一定神,体内力量催发,顺手捡起路旁枯枝,粘贴那人剑身。十余招一过,李靖乘机挑开黑色面巾,那人露出真容。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少年面皮白净,颇显英武之气,横剑骂道:“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李靖跃开,躲到一棵大树下,问道:“这位兄弟,我与你素未谋面,无仇无怨,为何要杀我?”

    那少年道:“就是要杀你!”双手握紧剑柄,和身上扑。李靖待剑尖将要刺到,突然闪避。少年剑身刺进树干,一时拔不出来。李靖乘机捡起包袱,飞身上马,打马前行。背后是那少年不绝的骂声。

    李靖从小练习骑射。这南越的马虽不似北马高大,但跑起来也是极快。奔了十余里,到了一处山坳,只见路中有一人拄杖而立,正是冼夫人。

    李靖慌忙下马行礼。冼夫人也是一身黑衣,不过面容极显慈和,温言道:“李公子不必多礼。对公子无礼之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冯盎。他与阿鹃一起长大,姐弟情深,对你有敌意,也属情理之中。”

    李靖躬身说“是”。

    冼夫人道:“此处方圆五里,只有你我二人。李公子,现在该将华清风与你所说之事,告知老身了吧?”

    李靖知她最为挂念紫霄真人,然而她是岭南之主,德高望重,纵使在高州府衙也不能提及。当下将华清风所言讲了。

    冼夫人长叹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现在,李公子大概明白了我的苦心。紫霄真人确为老身故人,我观李公子为人极守信义,相信不会说出去。五十年前,他与我的情义,亦如今日你与阿鹃,若无他襄助,南越必战乱不止,难有数十年安宁。李公子,非是老身护短让盎儿娶阿鹃,而是别无选择。我活了七十多岁,深感人世纷繁,往往身不由己。华清风受普照法师与你感化,虽无法洗尽罪孽,但死前托你二事,足见其悔悟之诚,老身必将他厚葬于高州城外。”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物,交给李靖:“当年真人辞别时,送我二物:一是《备穴秘典》,二是这块玉玦。玦者,决也,此中决绝之意,已成终身憾事,然而我为了南越千万家,虽憾不悔,请李公子代我归还此物,并原话告知。这马,你就骑着吧。”

    李靖郑重接过,见是一块血色龙形玦,上有云雷纹饰,一看就是上古之物。于是郑重放进怀中藏好,作揖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