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夏不逢冬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柳卉的拍卖行筹备了很久,终于在京兆新一年的春天准备完毕,即将盛大开业。

    那是京兆为数不多的好月份,天空蔚蓝,白云绵软,山木青绿,水纹清涟。就连风都温柔了起来。

    开业的前一天,柳卉约宋知荆去紫禁宫里逛一圈。

    知荆很少来这样人头攒动、喜气洋洋的场合。因为外头的欢声太吵,她没有闲情逸致;而等待又很漫长,她也没有很多时间。

    但卉卉故意拉她来外头排队。这队实在是长,两个女孩都快要叠在一起了,隐于长龙中,不禁略显渺小。

    还没检票的时候,周家定担心媳妇儿打来了电话,让柳卉以信号不好为由挂了。

    “家定吗?”知荆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嗯。”手机烫手,柳卉塞进了包里,“他问我到哪儿了,我说排着队呢。”

    “没了?”

    “没了。”

    明天就开业,柳卉乐得忙里偷闲,有周家定在那边镇场,她在这边挥霍起时间毫无负担。

    “小野哥呢?”

    “在公司忙。”

    说完,宋知荆皱了皱眉毛,觉得哪里不太合适,可她又觉得,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应该被提及。

    “那件事你告诉他了吗?”

    知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上个月,华交拖了三个月,终于公布了各个声部的人员调动名单,宋知荆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还是扑了个空。声部的副主席被一个实力没她强的男人顶了上去。

    那份公告央剧院所有的官方媒体同时刊登,一共没有几个字儿,宋知荆却盯着手机看了半小时。

    她没什么抱怨的,但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但她没哭。

    在团里封闭式排练的一周里,她妈妈打来电话,她也没哭。

    但回家见到江鸣野穿着家居服替她整理散落在书房的琴谱时,她终于没忍住,趴在他的肩头,呜呜地哭了半宿。

    他的家居服是真丝的,很柔滑,哭着哭着,宋知荆的脑袋就从肩头划到了胸口,她哭得太投入,体力都用完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红肿,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时候,江鸣野没问她怎么回事,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倒是柳卉约了她周六出去玩一玩。就是今天。

    早上出门的时候,江老板还没醒,她是轻手轻脚出的门,半道上才发现,包里早就被塞好了各个景点的贵宾票。不过,卉卉拒绝了江鸣野的贵宾票。

    “但他或许知道吧。”

    她这句喃喃,被旁边人的呼喊声盖了过去,柳卉没有听到。

    这个话题、这个男人点到为止,两个人没有继续下去。无尽的长龙慢慢蠕动,卉卉盯着即将到达的景区入口,越来越开心。

    看着她瘦瘦小小的后背,知荆心里很是感激。

    来的时候,她听到卉卉跟家定打电话:

    “不要贵宾票,因为她会多想,觉得我们跟她始终不是一个群体。但其实,我们都一样的”

    其实人的本质是合群。所有生命的尽头,都是汇入群体文化的大洪流里随波逐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心安。

    但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群体文化呢?

    知荆别扭地不肯接受江鸣野的群体文化,执拗地想要逃离,将自己化身为笼中的金丝雀,逃不出去。

    柳卉只是想让她多感受一些生活的气息,或许这样,她的心灵会有归处,才会明白,其实大家都一样,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最终的归处都是一样的,对人生的定位也不是外界给的,而是自己内心给的。

    江鸣野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并不霸道地要求她拒绝这样枯燥疲累的排队等待。

    他准备贵宾票,是江鸣野对宋知荆的关心;他不言语,只放在包里,是江鸣野对宋知荆的尊重。

    他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要告诉宋知荆,选择权在她自己,不管哪个选项,单独看都称不上对错,但只要是她选择了的,就一定正确。因为是她的选择,才让选项有了意义,而之所以又称得上正确,是因为她选择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对自己的认同。

    这种认同就是自信,是不卑不亢,是大胆笑骂人生,好的坏的照单全收,都是她该得的,不用有任何的负罪感。

    身份证刷开闸机的那一瞬间,宋知荆很想念江鸣野。

    那次梁袤北的生日宴,江鸣野一过零点就回来了,中州府的灯也亮到了他进门的一刻。

    他回来后,除了带了一份温温的烤鸭外,只说了一句话:

    “你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当时宋知荆很生气,觉得他在侮辱她。明明心知肚明,知道身体不舒服只是她给自己的体面说辞,为什么江鸣野还要这样问。

    晚上她跟他怄气了好一会儿。而他也没解释,就坐在书房里翻资料,看电脑。

    客厅的灯都关了,书房的门是掩着的,桌面上的一豆灯的光芒很弱,在门的一角上拉了长长的一线亮色,直到凌晨太阳微微亮起,才灭了。

    今天,她猛然明白了江鸣野那句话的深意。

    他平等地看她,从来都认真待她,所以希望她也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偏爱,不要总是屈着身子仰头看他。

    真正的爱人,在精神上是平等的。

    他已经发出了要约,静静等待着她的承诺。

    “想你那位了?”

    “嗯。”知荆没有否认。

    总以为,态度暧昧的是江鸣野,但其实,宋知荆当局者迷,她才是这场辛苦交往中态度暧昧的那一个。

    柳卉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紫禁宫红墙金瓦,历史涤尽昔日的繁华,依旧不掩王城的肃杀。

    柳卉研究生期间,主攻的是清史,对这里算是熟悉,两个人用不着导游,便能摸个大概。

    不过,她们谈论的最多的还是家长里短。

    知荆问她拍卖行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柳卉说一切都还可以,但她是学历史的,还是以古董居多,因为周家的缘故,可能还会承包一些法拍的物件,总之,周家出力,柳家出钱。宋知荆觉得这拍卖行一定能行。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一行,没什么经验。宋大小姐,我这拍卖行开业了,你怎么着不表示表示?”

    “怎么没有表示,我可是在莫奈花园给你定了一大捧花束,你说说你,喜欢什么不好,喜欢菊花。”

    宋知荆提前一个月就给莫奈花园花店预定好了,特意嘱咐,要冷色调的小雏菊,避开白色和黄色,光是定金就交了四位数。

    “他们送的花篮都大差不差,只有你那捧花,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明天我要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好好好。”

    “等第一场拍卖会的时候,你记得来捧场,我给你留个好位置,到时候你尽管举牌,叫小野哥给你兜底,他赚那么多钱,不给你花给谁花啊。”

    “哈哈哈哈,得得得,打住吧,周夫人。”

    她们笑起来充满朝气,像是十点钟的太阳,具有温度,自带炽热,很有力量。

    又聊了很多,从知荆的下一场演出,到周家定和柳卉的婚礼,甚至聊到了孩子的名字。

    知荆说,卉卉跟家定的孩子,一定要起个好名字,卉卉却说,周家如果老爷子没有要求,她跟家定倒也不怎么望其成龙成凤。

    “我们的孩子,幸福快乐就好,一定会是爱情的结晶。”

    说到未来,女孩子总爱带点幻想,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梦中的白雪公主,心有所属。

    这一刻,知荆也想到了以后。

    或许,她也会生下来一个淘气包,追着江鸣野的屁股后边喊爸爸。

    只是“或许”,但“或许”足够。

    江鸣野下午亲自接的她们两个。

    周家定忙着拍卖行的事情,以至于,柳卉在中州府“亮”到了晚上十一点。

    “周家定,来接走你媳妇儿。”

    “且等着吧。”

    又等了两个小时,柳卉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都不见人,江鸣野忍不住要发脾气。

    “卉卉,你去床上睡吧。”知荆把人摇醒,“床单是我刚换好的,柜子里有套新的睡衣,我洗干净了,还没沾身……”

    卉卉揉着惺忪的眼睛,连句客气话都没,一头栽倒在床上。

    知荆拉上了门,一回身,看见江鸣野沉着脸:

    “她睡主卧,让我睡哪?”

    “你出去睡嘛,酒店、西郡那套房子,随便哪里都可以。衣服外套不要乱扔,都是褶子,回头又不好熨。”

    她也有点困了,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哈欠。

    江鸣野没有搭话,往她身边逼近,用手指托起知荆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

    “宋知荆,你是真长本事了,敢在我家赶我走?”

    “那怎么办嘛,咱家可就一张床,你要是想睡沙发,我也不介意。”

    “咱家?”这两个字从江鸣野的嘴里说出来,透着一种欲望,听得知荆心痒痒。

    她愿意溺死在他的柔情里。

    可江鸣野不给她这样独享甜蜜的机会。

    他的眼睛像汪碧潭,从她的眉眼流过,逡巡过鼻尖,最后不着痕迹地浸着她的一张樱桃嘴。

    她闭上了眼睛:

    “江鸣野,等一下。”

    “嗯?”他轻声哼了一句,颇有点氛围被打破的遗憾。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双杏眼又敞开,像是洞开的山谷,邀请碧潭闯了进来。

    眼神交流如同山水间的试探,风声水声都在心里翻涌。看着看着,江鸣野的眉眼开始弯弯,他笑了,浅浅的,却在心里深深地猜到了知荆的意思。眼前人紧张的样子,跟当年他跑到学校寻她时看到的样子别无二致。

    “跟我在一起吧。”

    她说起话来有点紧张,一句话倒像是单字单字往外蹦,可她真诚地像当年那个小女孩,害羞、含蓄、却又大胆、勇敢。

    一生所求,不过是一点真爱。

    “我是说,江鸣野,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