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彼泽书院 » 第二十五章 陷阱(下)

第二十五章 陷阱(下)

    我用力挣扎着大哭起来。

    可不管是身上力大无比的韩湫,还是身体里那颗因为恐惧而声嘶力竭的孱弱(chánruò)心脏,全都让人无力抗衡。

    “韩湫,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你放我走,不然你会有大麻烦的。你不知道我是谁……我的药……”

    我越发急促地喘(chuǎn)息着,身子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却也被韩湫看作了反抗而轻而易举地扼(è)杀在了摇篮之中。

    他的表情也显得越发急躁而无法沟通。看来求他放过是没有用的了。“……师兄,求你先把我的药给我,我病了,要吃药……师兄求你……”

    我好容易才挣脱的手,摸索到腰间却已经不见药囊的所在。药囊已经随着腰带被他扔在了一边。起身要看要指,却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凭空这一道惊雷把我的心脏劈进了绝境。它无路可逃,惊惧中便完全失去了理智,横冲直撞,却毫不意外地跌入了更深的末路……

    意识渐渐微弱,我痛苦不堪地紧闭着眼睛,任人摆布,一面只听见自己急促而微弱,类似哭泣的哮喘声。

    正当意识被痛苦折磨想要越飘越远的时候,一个游离在这个窒息(zhìxī)的空间之外的呼喊声突然传了过来:

    “小姐?小姐!小姐……”

    ……是阿淙。

    我睁开眼睛,转头望着屏风外门的方向。

    敲门声,然后是剧烈的破门翻倒声。

    阿淙急切地呼喊忽然突破了那层如隔天际的罩子在屋子里响起。韩湫也惊恐地从我身上翻了下去。

    那张熟悉的脸来到了眼前:“小姐?!”

    “药……”我本能地抓住了他,用尽了力气才道了句。

    “你这畜生,你对他做什么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勉力转头去看,混乱的视线里,韩湫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被一个人用剑指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是他突然就这样了!他刚才还说什么药,他说他有病要吃药,我没当真……”

    阿淙这时已经在一堆衣物中翻出了药囊,给我取出一粒来便转头又去寻水,可在屋子里找到了水又放下了。只将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一面快速咀嚼着,一面走过来扶着我的下颌一点一点哺(bǔ)给我……

    这药丸外头有一层防腐的糖衣,吃起来有苦有甜。一入口便是苦甜参半的汁水好歹被吞下去了大半,我安了心,便精疲力尽地转头睡了过去。

    ……

    情绪的余烬搅动不休,营造出幻象为我续上了先前分明已经被中断的噩梦。

    我在梦中绝望地哭泣呐喊着,连痛苦也显得苍白无力,却终于被一缕穿透了迷雾、和噩梦格格不入的箫声牵引着,惊恐万分地睁开了眼睛。

    挣扎着起身一瞧,屋子里再无别人,而目之所及也已经被梦境般混沌(hùndùn)的暮色填满了。

    幸而箫声还在,清澈动人的箫声梦外越发余韵绵长,叫空气里只剩下空寂宁静的留白。

    屋外还零星挂着几盏琉璃灯笼,点缀着挑明了夜色,不仅安抚了被惊扰醒来的心房,也为我昏沉晦暗(huìàn)的灵台注入了一丝清明和光亮。

    心口仍有些钝(dùn)疼,但并非先前那般让人痛苦得求死不能。

    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屋内的陈设非同一般。身下的床榻是雕花红木的,罩着重纱绣帐,钩织着的一簇簇秋香色的百合花草。

    屋内熟悉的香气,恍若回到了我的泠风小雅。乃至于山水折屏对面,书案书橱,琴台矮榻,一概与泠风小雅无异。

    我这是……回宫了?

    “小姐,你可算醒了……”云璧端着铜盆,满面担忧地跑进来,一开口就有了哭腔。只低头略擦了擦眼,便扶我起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一说话才觉得嗓子又干又涩(sè),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这是在哪儿啊?”

    “白鹭飞小姐,这是小姐的房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本想问这个,但心下一回忆便已了然了个七七八八。“阿淙呢?”

    “就是阿淙带你回来的小姐……”云璧欲言又止地抓住我的手,看着腕上那一圈淤(yū)青就又要落泪了,“……小姐再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处不适?”

    我虚弱地摇摇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哺食不久。葛姑娘坚持说要去报官,我说等小姐吩咐,他现在还在外头等着呢!对了,还有聂小姐和苏公子他们都在,他们都很担心你,小姐这会儿要见他们吗?”

    我思索片刻:“报官的事就交由喓喓全权处理,人就不见了。帮我准备晚饭,另外让阿淙来见我。”

    “是小姐。还有,今天和阿淙一起送小姐回来的还有一位客居在县上的剑客。阿淙说就是他出手救下了小姐。若是要报官,恐怕还需要他作见证。眼下为答谢他的义举我已经奉上了一笔酬金,打算再在近处给他安排个住处,方便我们日后交涉。不过下午他和葛姑娘产生了一场误会,就在园子里打了一架……”

    “怎么回事?”

    云璧先出门让人准备饭,这才进来三言两语说起了这一下午发生的太多太多事。——据说阿淙和我去了斜巷茶馆后,刚和我分开就被人困在了一间出不去的屋子里。幸好那位剑客偶然路过把他救了出来。之后两人又一起和韩湫提前安排的人打了一场,才好容易及时寻到了我的所在……

    这故事听得我直皱眉头,整理了好半天:“你说阿淙是被谁困住了?”

    “自然是你韩师兄的人。”喓喓这时走进来,一脸严肃,手里还拿着韩湫送来的那封手书,“什么画儿值得你犯险?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是故意把我支走的吧?”

    我:“……我怎么知道这是在犯险?韩师兄表现得彬彬(bīnbīn)有礼,我又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

    喓喓丢下那手书,气鼓鼓地将双手往怀里一抄:“你知道屋子里那迷香是做什么的吗?是谋女子清白的东西。这还叫没有图谋?”

    ……原来,那不是犯病,是中毒?!

    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强压下去:“听说你和人打架了?”

    葛喓喓心虚地转了一下眼睛:“这白鹭飞是什么地方,整个大泽县的人都看着。阿淙抱着你从正门进来,还留下了身后斜巷茶馆的一片狼藉。我和聂英子隔了三条街都第一时间听说了消息。回来时又看那雎献带着韩湫身边的小厮,哪知道他是带人犯来问话的?自然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了。他又闷声过招不解释,我心里的火就全泄在他身上了……”

    “你把人打伤了?”

    “……那倒没有,这戚国人有几分本事。”

    “他还是戚国人。”

    “自称是戚国人士,游历于此。”说完话,喓喓才深吸了两口气,一本正经地转过脸来,红着眼道:“小玉,你今天吓死我了。”

    “……对不住。”

    他用力地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走过来坐下:“我知道你现在刚醒,我不该来招你。不过你听着,保护你是我的使命,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他沉痛地摇摇头,“我就全完了。”又道:“这外头不比宫里,你素日里的周身穿戴都与众不同,价值不菲,又长得如花似玉,正值妙龄,便是在书院都要小心为上,何况是校外?外头的人鱼龙混杂,居心叵测,所以我才有非来书院陪你不可的道理。”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我回答得乖顺,喓喓一时无话。起身要离开,临出门又问我:“韩湫说要给你看的到底是什么画儿啊?”

    “唯子骏的《春耕图》,就是一副普通的画。”

    喓喓略一琢磨,无趣地走了。

    云璧一面拧了帕子给我擦脸擦手,一面道:“小姐,葛姑娘听说消息后吓坏了,刚才我还看见他站在廊下抹眼泪。又不愿别人看见,又怕你发现,才故意做出这副要强的样子来。”

    我自然知道喓喓的心。只是,阿淙虽然不会武功,但他总归是我的人。不是谁的眼线,也不会成为谁的牵挂。

    可惜这里同阿淙问了半天,来龙去脉里全然没有那幅画的影子。那个声称拥有这幅画的言伯渊根本连面都没露。难道韩湫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骗我?

    “……小姐问的,到底是什么画?”

    “《秋暝图》,听风宴那天,一位姓言,名伯渊的四年师兄说这幅画在他手里。韩师兄说他能帮我牵线看画。”

    “言伯渊,四年弟子,《秋暝图》……”阿淙念叨了一番,“小姐,我去帮你打听,一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我:“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阿淙:“小姐放心,书院的丫鬟小厮们看我平常总山上山下地跑,买那些吃的玩的又有门路,就都喜欢托我带东西。所以我早就和他们混熟了。他们对自家主子不光知道得多,还喜欢相互交换内幕消息调侃取乐。我之前不愿他们打听小姐你,所以一见他们说话就避着,以后再设法混入其中就好。”

    我点了点头:“这幅画事关重要,尽力而为就好,哪怕一无所获也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阿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