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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缤纷,次第花开(十三)

    早晨他起来去上班,俞安琪还在睡。

    平时他早饭是煮面条或者买的半成品的小笼包自己加工一下。今天是小笼包,又煎个荷包蛋,豆浆也是现成的,加热下就可以的那种。他把俞安琪的那份放好拿块干净的毛巾盖起来,进到卧室对俞安琪说:“早饭在桌子上,赶紧起来吃,等下凉了,我上班去了。”俞安琪睡意朦胧地答应了一声。

    他想亲她一下,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后又放弃了。俞安琪在哪里都是掌握主宰权的人,不允许别人忤逆她,在床上也是。

    昨天晚上俞安琪突然中途喊停,任他怎么哄都不行,她喊“别碰我”的声音比“碰她”时还大。现在的房子隔音不好,他怕邻居听见误会,万一是个侠义心肠的人再报了警就尴尬了,索然无味,他也就没了兴致。后来两个人各自裹了一条被子睡了。

    他回到客厅,一眼看见昨天晚上搬东西的时候俞安琪说不让动的她的内衣,她自己也没动,仍然在沙发上的塑料袋里,袋子口敞开着,里面的衣服堆在一起。让他不要动他就不动吧,还是等她醒了自己收拾。

    他感觉他和俞安琪的距离没有因为她此刻正睡在他的床上,昨天晚上还有了半次恩爱而拉近。

    打个比方的话,更像一次小型的交通事故,两个陌生人撞车,交警来判定完双方的责任后就各自离开了,仍旧是陌生人,连后续的赔偿事宜也都是保险公司事情,和彼此再无关系。

    他也没有因为有过了“同床共枕”产生已经“得到”俞安琪的想法。俞安琪不是肌肤如雪,她是肌肤如玉。雪会融化,在他手上、身上、心上有会有水痕,但玉不会,握在手里时是温热的,一放开就冷。但不否认世上有能融化玉的人,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他。

    他又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班去吧。其实最近单位上不忙,要想请假很容易,只是想来想去在家也没什么意思。

    “追了大半年的女神睡在男人的床上,男人却毅然离家出走”,这句话当短视频里那种乱剪辑的电影的介绍不错。

    现在正是秋天,江南的秋天很长,也很短。说很长是节气上的秋天加上实际意义的秋天,很短就是指一部分实际意义的秋天,另一部分在冬天的节气里。

    立秋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和夏天一样热,树也还是碧绿而茂盛,就像这个时代的中年人。前几年网上经常说某男明星某女明星是不老男神不老女神,其实如今不是明星的普通人也不显老。三十多岁,四十岁左右的男男女女穿着打扮的像二十七八、三十左右很常见。

    有些人不仅长得不显老,思想还比年轻时更年轻。曾经没做的,没能力做的,没敢做的,到了中年都蠢蠢欲动起来,理由是再不做就没机会了。事实上年轻时没做肯定有没做的原因,十年二十年后又要做了,其实也不是怕以后没机会了,无非是年轻时能扼住那个念头的力量没有威慑力了。

    表白时的心意,求婚时的真诚,婚礼上的誓言,十之八九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人奔着分手去恋爱,奔着离婚去结婚。山盟海誓,山是一块一块的石头堆起来的,也是能一块一块地搬走的;海是一滴一滴的水形成的,也是能一滴一滴地晾干的。

    愚公移山计划了无数代人,“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天帝移山派了两个人一次就搬走了,这说明自己搬自己的山没那么难,所以自己推翻自己的誓言也不难。

    兵书上说“以正合,以奇胜”,在爱情和婚姻里,正就是有顶有墙有地板的家,奇就是偶然一场雨中共用的一把伞。孰胜孰败一目了然的战争,却有大把的人为了一把伞舍弃一个家。

    爱情和婚姻就是试图在一个不稳定的地基上盖一幢稳定的房子,它的稳定程度和稳定期限取决于房子的重量——在双方心里的重量——能不能压得住地基。

    无论是季节还是人,夏天或者实际意义上的夏天长了,秋天就来的短,来的快,来的突然。没有来路不明的落叶,也没有无迹可寻的雨滴,走过的路都会留下足迹,爱过的人都会在梦中浮现。

    过往是一辆车,年轻的时候如同往车窗外丢垃圾一样丢掉的往事,老了都要一一捡回。有人年轻时打马如飞,老了被往事拖得步履艰难。

    中午他又犹豫良久,还是决定不回家了,在单位吃吧。

    下午下班后先去了菜市场,无论因为爱情还是招待客人都不能像平时他一个人那样凑合吃饭,买完菜又顺道买了一束花,万一俞安琪高兴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把昨天晚上剩下的一半补上。

    到家后,家里静悄悄的,看来俞安琪不在,早晨他给她准备的早饭也没吃,原样放在桌子上。他到卧室看了下,确实没人。他卧室的床上,他睡的那一半是他起床时整理好的被子,俞安琪睡的那一半,被子没整理,胡乱地堆着。他又到客房看了看,客房的床也没铺,他拿出来的被褥也还是昨天拿出来的样子。又回到客厅,沙发上俞安琪说的内衣也还在。

    他想给俞安琪发个微信问问她要不要回来吃饭,他买了很多菜,回来的话他就把菜都做了。如果她不回来就不做那么多了,一个人吃不完。想了一下后发的是“早点回来吃饭,我做了很多菜。”

    等了一会儿俞安琪没有回应,他就到卫生间洗手准备做饭。

    在卫生间的镜柜上他看见了一堆化妆品洗漱用品,不用说都是俞安琪的,几乎摆满了架子。他想随便拿起一样看看,手挨着划了一圈最终没有拿,他怕一碰就会掉下来。小心翼翼地洗完了手去拿毛巾,转身的瞬间看到淋浴房的塑料盆里有泡着的衣服,不用说也是俞安琪的。他的好奇心使他想看看是什么衣服,看看刚洗过的手,也放弃了。

    他开始做饭,洗菜切菜,忽然又想起赵佳佳,好笑不?他用跟赵佳佳学的做菜的手艺做给俞安琪吃。假如俞安琪要感谢是该感谢他还是赵佳佳?

    但是谁也不用感谢,因为直到他把菜全部做好,饭烧熟,俞安琪还没回来,也没回信息。他把做好的菜拍照片给俞安琪发过去,“快点回来,都做好了。”

    这次俞安琪很快回复过来:“我在外面吃,你自己吃吧。”

    你说你能多忙啊,早点回复能……能让我省很多事。他想。

    一个人尽最大力量吃吧,桌子跟前一坐,还有早晨的小笼包和荷包蛋、豆浆呢,哎,收起来吧,明天早晨再热一次自己吃。

    吃完刷完收拾完,该扔的扔,该放冰箱的放冰箱,多一个人果然要多出一些麻烦事。不对,应该是多一个不配合的人要多出一些麻烦事。从前赵佳佳也在这里和他住了几个月,就没有一次浪费过。赵佳佳吃得少就让她吃得好,挑爱吃的吃,他吃得多,不用挑,剩下的都归他。一个主打做饭另一个主打洗碗,一个为主的时候另一个在旁边加油。

    他想赵佳佳逃的太远了,不然他要问问她要不要离婚,现在他还愿意娶她,一点都不介意。她今年26岁了,至少应该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吧?可在他的记忆里,赵佳佳也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她是如何带另一个孩子的。

    不过,今生和赵佳佳是不可能了。

    他打算看会儿电视,一边等等俞安琪。坐在沙发上他看着旁边的塑料袋,就很想看看俞安琪穿的是什么样的内衣,又觉得这个行为很“变态”,然后又想昨天晚上已经在一起了,不该看的都看了,何况就只是个内衣?再说也算是男女朋友,应该不过分吧?

    他把塑料袋往身边拉了拉,幸好都不是叠好的,这么一堆,就算动过俞安琪也看不出来。他用食指和拇指小心地夹起一件,是一件小背心,皱巴巴地,忽然他意识到这些是不是还没洗的啊。随后想起卫生间里泡在盆子里的衣服,天,这一身穿戴十几万的女强人、女神的个人生活有点潦草啊。他把袋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最终认定的确都是穿过还没洗的。

    还有俞安琪睡的那半边床。看来她的确需要一名保姆来为她做生活中的琐事,但要说是琐事也不对,这是个人的贴身生活。

    如果娶了俞安琪是不是还能写一本书?《商场女神的贴身男保姆》。

    赵佳佳可不是这样的,每天换下来的衣服,她的和他的,都是当即就洗好晾起来。其实现在他自己也是,虽然家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单身男人,他的家里从来都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家具和地上一尘不染。

    要不要帮她洗洗?算了吧,好心给她洗了她还不一定高兴。今晚等她回来看她自己会不会洗,如果还是不洗的话,明天再帮她洗。

    十点整俞安琪还没回来,他洗漱完准备睡了。

    客房的床要不要去给她铺好?如果不铺,说不定她还会过来睡在一张床上。那就不要铺了,不能把她往外撵不是?

    可惜的是他睡的太死了,直到早晨睡醒才发觉俞安琪睡在身边,看起来她睡的很熟,他想抱抱她,但是一碰她就醒了。

    “你干嘛?”俞安琪瞪着眼冲他喊。

    他尴尬地缩回了手,他很想说“睡在一起又不让碰干嘛啊”,但他没说。

    这次他提前问了下:“等下在家吃早饭吗?”

    俞安琪说不吃。

    不吃就不多做了,浪费可耻。

    一天又过去了。他下班回来,俞安琪仍然不在家,家里更加乱了,沙发上她的没洗的衣服仍然没洗,卫生间盆子里的衣服又多了几件,床上也是散乱的衣服,想必是起床后找衣服时扔的。

    他没给她发信息,做了自己的饭。吃完后沉思良久,把俞安琪没洗的衣服帮她洗了,晾在阳台上。又沉思良久,去客房把床铺好。写了张纸条“你的床铺好了”贴在自己的房门上,然后洗漱睡觉。

    就这样他早晨走的时候她还没起床,他晚上睡的时候她还没回来,住在一个家里比以前见面更少了。

    直到有一天他下班回来看见俞安琪房间的门开着,进去一看她的东西一件不剩,再到卫生间看,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也没有了,他知道俞安琪搬走了。

    他心里有点失落,但不多。

    如果这就是和俞安琪结婚后过的日子,他宁可不要。

    这下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神秘和好奇没有了,向往和幻想没有了,憧憬和期待也没有了,俞安琪像一辆豪华车,带着他转了一圈又把他送回了原地。

    俞安琪没告诉他“我要搬走了。”,他也没礼节性地事后问一句“你搬走了啊?”,这真的很像车到站后,陌生的乘客各自奔向心中的目标而去,由此可见几分钟前在车上一路热烈地交谈多么虚伪又多余。

    一场同居没有拉近他和俞安琪的距离,却使两人分的更加理智和决绝。

    这也许意味她不说再见,他不说挽留。爱和怨都是一阵风,没有谁见过风回头。

    年轻的时候只顾赶路,这一段究竟谁是谁非恐怕只有老了再记起时由岁月评定了。

    赵佳佳,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