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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初次试着做快递

    我帮吴国把院子里的乱货一个一个整理好,摞成一摞一摞的。

    再一摞一摞地抱回到他那窄小的像鸟窝一样的店子里,依次堆在地板上,等吴国逐个儿上架。

    这期间,吴国只忙着撕单子和写编号。于是很快地,我们就合力解决了所剩不多的货。

    那一阵子,吴国见我热情,且很积极,便主动跟我聊起来,同时还一边迅速地拾货上架。

    拾货上架是最后一步,我争着要再帮他一把,却被他婉拒了。

    他执意不让我动,说,“这是最关键一步,位置放错了麻烦,次序颠倒了更麻烦。”

    “好嘛!”我在心里默许道,同时感到有点儿扫兴。

    “你只需看着我操作,”他接着又说,“这玩意儿其实并不难,只是有些繁琐,一不细心就错了......”

    “是挺繁琐的。”我说。

    “当然了,”吴国掉过头瞅了我一眼,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随即背对着我说道,“包裹必须按次序摆好,这样学生一进门取货时,你才能精准而迅速地找出来。

    如果贪图省事,随意地乱放一气,那么到头来你可能光找一个包裹都得花半天时间......”

    说罢他又掉过头瞅我一眼,似乎确定我是否在听他讲话。

    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很神秘的表情来。

    但我并不感到有一丝神秘感,倒是对他的店子产生了一点好奇。

    没错,那是一间不很规则的小门面,由进门处只容得一人进出的小入口(其余被电脑桌挡了)。

    靠中间位置不足三个见方的中庭,以及最往里只能爬着进出的两个见方不足的空间勉强拼凑而成。

    这三部分合计总面积还不足七个平方,但已经容纳了吴国每天七八百个包裹在里面的基本的‘新陈代谢’。

    进门处靠墙摆了三个不大的货架,就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盘。

    每个货架的厚度尚不足四十公分,而整个店铺的宽度也不过一米,加之电脑桌的侵占。

    这一来,实际上店子里能活动开来的只是个小过道了。

    而我恰好站在电脑桌前,某种程度上看,就像是来等取包裹的。

    “你可别不信,”吴国突然磕了下嗓子,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

    “刚才那个男生的包裹就是个好例子......哎!就是那么的麻烦,那么的费时......”

    我似听非听地听着吴国讲,一边还在探头观察他那不到两个平方的里屋。

    所谓的里屋,就是说店子中间的一小部分。

    再稍往里一些,我就看到了类似包裹一样的杂乱无章——

    各类塑料泡沫,硬纸板屑,打包胶布,自制的拆包小刀,烂鞋子,烂袜子,不锈钢碗筷,陶瓷盘子,油腻的电磁炉,生锈的热水器,床下还有一堆压变形的韵美工作服,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生活用品一律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像即将要洗还没来得及洗、将要整理却没来得及整理一样。

    那时我真想冲进去帮他收拾收拾——

    能用的留,不能用的废品、半废品等一律丢弃,再从头至尾,来一次刮骨疗伤般的大扫除——

    甚至,老实说,那时从哪里收拾起都想好了。

    当然在此我无意夸赞自己有多整洁多得体,反倒是生活中的我,也是个不修小节不护细行的人。

    总之,无论从何种程度来看,吴国的生活几乎都是相当随意的,马马虎虎的。

    反之,他的工作却是一丝不苟的,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他的腿脚和双手仿似已被他的工作牢牢攫住了,久而久之,连他的心也被牢牢攫住了。

    “这就是依次摆货的好处。”吴国最后总结道。

    我例行公事地点点头,同时感到他说话有些唠叨。

    也许是我还未身临其境罢,我这样慰藉自己,当然不乏迫切想了解更多有关快递的有用之事。

    吴国熟练地把几个货很整齐地摆上架子,突然又自言自语起来:

    “哎!简直——他妈的差点把人没找死!”显然他是说使他丢下手头的活儿去找货的那个男学生:

    “......架子统统翻遍了,就是没东西,没东西呀没东西......简直——找的人窝火......”

    我没接口说什么,只一个劲儿打量他店子内部的基本构造,琢磨着接手后该如何布置打造,以不至于像此时这般小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吴国的员工小肖突然背向货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哎呀’了一声,随即就向吴国嗲声嗲气地说了句:

    “眼睛都花了!吴哥,我近视了怎么办?你赔我眼睛!”

    说罢,刻意似的瞅了我一眼——包括我站在电脑桌前的一阵子,她都时不时地瞅我一眼,似乎始终对我的身份感到怀疑。

    即是说她还不知我干什么来着,旋即就又低头敲打起键盘来。

    吴国下意识转过头,嘿嘿地朝他的员工笑了笑,略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不知说什么,于是转而就跟我说:

    “若不是那男生来打搅,院子里的货早都理完了。”

    “没错,我看也是。”我随声附和了他,同时留意了一眼吴国的员工小肖。

    而她这时面无表情,照例忙着敲打键盘,似乎早已忘掉她说出的那句话——能否在吴国那里积累点什么。

    “那个烂货最后是小肖找到的。”吴国大声地说,仿佛极力暗指什么。

    “这我也看到了。”我说。

    “噢!”吴国好奇,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这么说,你上午就过来的吗?那时我还正忙着理货哩......那时货也才从公司拉回来不久......”

    吴国一连好奇地用了两个‘那时’,我猜大概是因为我两次都很不屑地应付了他。

    而我这一漫不经心的回答竟使他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是——他意识到我压根儿对他的话没多大兴趣,亦或意识到我更想了解干快递的其他事。

    “是有一会儿了,”我含糊其辞道,“校园里有好几家快递,一开始还不太确定......是不是你们家的......”

    “韵美快递就只有一家啊!”他很肯定地说,“你看到韵美快递了,那这里就是我们在做的呀!”

    “那时看你很忙来着。”我应承了他的话。

    但说罢,很快又想收回去,担怕他对此有袖手旁观的嫌隙,于是接着又补充一句,“本想打个招呼的,但又怕打搅到你。”

    “那时的确是有点忙,主要是——”

    主要是什么,他没再往下说,似乎往下便另有一段什么难言之隐,这点在他此刻的那张古板而严肃的脸上都有说明。

    紧接着他的话题陡然一转,问我有没有干过快递,同时那张脸也变得笑嘻嘻的。

    “快递没干过。”我照实回答了他。

    “噢!”他简单地应道,一边开始又忙起来,这时动作也更快了,似乎想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包裹收拾完。

    那些货总共不到二十个。

    我换了个姿势站着,同时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所剩的货。

    过了一小会儿,又贸然地说了一句,“之前在修理电脑。”

    的确,我相信我那时只是因担怕冷场才那么说来着,并无他指。

    当然,我承认修电脑很体面,收入也还不赖,且更重要的是闲余时间较多。

    但话又说回来,那时修电脑本身却并不能使我感到愉快,大概是干久了,自然的疲劳罢了。

    相反,那时候,较之于干快递倒再没有什么事令我好奇的了。

    说实话,我那时只冲着赚钱去的,心想着,只要能赚更多的钱,忙点苦点累点,以及花费多少时间,或浪费多少青春都无所谓的。

    说罢,吴国就又‘噢’了一声,显然并非随声附和。

    他又掉转过脸,煞有介事地瞅我一眼,险些又停下手里的活儿,然后很热切地问我,“你会修电脑?”

    我点点头。

    没想到一句很随意的话竟引起他的注意。

    “你真会修电脑啊!”

    我再次点头。

    但并不想就修电脑一事跟他娓娓道及什么,包括电脑本身,甚至所有电器类的。

    “天呐!修电脑很赚钱啊!”他很惊奇地说。

    老实说,我一时还真不知他那究竟是一句讽刺的讥笑话呢,还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但觉得这话实在无聊。

    于是就很委婉地说,“哪有!都是混日子的。”

    “是真的啊!”他彻底停下手头的活儿,满脸欣羡的表情看着我,说:

    “修电脑很赚钱的......”他一顿激动的奉承后,紧接着就迫不及待跟我举了他一个同学的例子,也是搞电脑维修的。

    他说他同学修电脑两年房子都买到了成都市中心,靠修电脑购到了车子,靠修电脑老婆也有了云云。

    但我并不喜欢拿别人的某个成功点来影射我,当然也并不希望过去的事再被提及。

    于是我忙解释说,“那不一样的,每个地方消费都有不同。”

    “噢!”他似乎这才对我的曾经停止了遐想,紧接着很勉强地说:

    “反正我听说修电脑很赚钱的。”

    我没再说什么,把头在他面前很不自然地晃来晃去。

    “噢!对了。”他突然问我,“你为什么不修电脑了?竟跑来干快递?”

    “店子到期房东不给租了。”我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噢’了一声。

    于是我趁机问了他干快递的事。

    “快递是怎么干的?不,是快递——都是干什么的——干快递主要干什么——内容是什么——”

    我一激动,竟笨拙地说了好几次,但始终感到言不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