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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痴心人(二)

    后来他们依次找遍所有青草镇的医馆,要么不敢出手救治,要么出手费用过于高昂,付不起,但又不准赊账。

    也不知道这些医馆中人嘴边总说的悬壶济世不为求财,钱财如浮云人命大于天算个什么东西。

    马车徐行在前往另一个最近小镇——牛羊镇的路上,倒也不是太远,大概两天左右就能到达,但肯救治的医馆想必也很少,总之没有太大把握。

    其实夕阳也是可以武力威胁人们救治的,只是他没有,做人不能没有底线,有原则,有底线,有道德,这才称之为人。

    没钱治病怪谁?这是自己的不足,要承认。须知,怨天尤人者往往都是懦弱者、心虚者,最后成为失败者。

    行至半路,竟然还有人打劫?蒙面劫匪口中呼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吁......”尹肃驾车停下,控车技术不错,不觉着太急促,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想来得到了教训。

    花笑妍面色冷冽,轻声喊了声公子,夕阳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环顾四周,感觉有些新鲜,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土匪打劫。

    “你们是劫财还是劫色?”夕阳大声笑着问道。

    “当然只是劫财,我们可是正人君子......”土匪头子挥舞着手里的长刀,话说到一半,眼睛瞥到花笑妍身上,“个屁,老子是恶霸,劫财也劫色!美人,金钱,马车留下,剩下的滚蛋!”

    “霍,天王盖地虎!”夕阳兴致一起按着电影中的台词就来。

    几个土匪一脸懵逼,啥玩意儿?几人皱眉对视。

    “听不懂?”夕阳也是疑惑。

    “懂个蛋蛋,你莫糊你爷爷,快滚!晚了,要你小命!”土匪头子面色极为不善。

    尹肃与花笑妍忍俊不禁,幸好最后没有笑出声来,不然夕阳颜面何在?

    这一瞬间,夕阳索然无味,土匪总是那么莽撞,不讲人情,弱肉强食。

    他微微偏头,望向花笑妍和尹肃:“你们谁来?”

    尹肃放下马鞭,跳下马车:“公子,我来!”

    夕阳颔首,继续躺下闭目眼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竟如此小觑?土匪们大怒,咆哮一声,持刀冲来。

    尹肃嘿嘿一笑,两手交叉,握住双棍,潇洒迎上去。

    这些个土匪们也算倒霉,直接被无处发泄的尹肃三下五除二打爆,来犯者皆尽暴毙,血洒当场,留下几匹马儿,纯粹送了波快递。

    “公子,有了这些马儿我们就有诊治的钱了,虽然是劣马,但一匹马也能卖个五六两银子,这里有五匹马,就是三十两,哈哈哈。”尹肃掰着手指头计算,许久未言的他,话有些多。

    也难为他了,毕竟是苍松剑派的长老,何曾被些许钱财难倒?名下的田产房子不少,巴结他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公子,这个尹肃太残暴了,赶走那些人不就行了?”花笑妍不以为然。

    “妇人之仁,放过他们,万一他们去喊救兵怎么办?”尹肃冷哼道。

    “救兵又如何?我们对付他们还不是砍菜切瓜?”花笑妍据理力争。

    “那他们带弓弩怎么办,就像楼船那次。”尹肃一边把马儿们系在马车后面,一边回道。

    “那不是还有公子在吗?”花笑妍看了眼夕阳,这些时日她的改变也很大,变得爱说话了,但是还是很少笑。

    “杀便杀了,也算为民除害,无妨。”夕阳道,明显更偏向尹肃。

    花笑妍抿抿嘴,不再言语。

    夕阳也没有再搭理她,如果是之前,面对美艳动人,姿态姣好的花仙子,夕阳肯定已经成为舔狗中的佼佼者。

    但是死过一次后,他对于女人的欲望,不,应该是所有无关生死的事情,实在没有感觉了,除生死,无大事。

    他重新闭目养神,倒不是他装酷,而是他如今的状态很奇妙,他一边感觉自己很强大,无所不能,又一边感觉自己虚弱至极,他知道那个黑影依附在自己左手手掌上。

    只要自己需要,它就会冒出来,并且可以与自己合体,从而获得爆炸的力量,当然代价未知,估计不低。

    这个它姑且称之为阴兵,因为其可以吸收吞噬恐惧壮大自己,全称暂拟为:噬恐阴兵。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躯体不知为何变得不太适应了,就像生了一场大病,很多时候肢体跟不上大脑。

    夕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与它产生纠缠,总之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不管它想要如何,夕阳也认命了,而且夕阳感觉到,如果自己离开了它立马会灰飞烟灭,这辈子看来是要与它相依为命了。

    天色渐暗,马车还颠簸在路上,这时前方赶马的尹肃大声招呼道:“公子,前方有一个村庄,我们是不是歇息一晚?”

    夕阳看着疲惫的马儿,这马儿也是接连赶路多时,赶到青草镇到处乱转,几乎没有停留的,又赶往牛羊镇。

    只怕它已经快撑不住了,只是碍于鞭子淫威,于是点头答应:“那便休息一晚。”

    马车驶入村庄,这个村庄的人很朴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

    进来时还有人问候,对待外乡客很客气。这里的人也不是太贫穷,邻居间有说有笑,还有人请去家中吃饭,不少人家院里还养鸡养鸭。

    “你们是走亲戚,还是路过?”一位散步的大爷双手负后,看见夕阳一伙儿问道。

    “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只是天色太晚,我们想在此借宿一晚。”尹肃拱手道,这个武夫江湖气很重。

    “借宿可以,跟我来吧。”大爷行事很干脆利落。

    这就行了?尹肃暗自怀疑,与身后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大爷走着,路途中大爷又与众人交谈一些信息,尹肃是个老江湖,应对自如。

    众人步进一处竹篱笆围起的院落,院落中点缀着水缸,菜园,石臼和舂,还有一个静立不动的小木马。

    “老婆子,来客人了。”大爷刚进院子就大声叫嚷道。

    屋子里面传来一声稍显沙哑的声音:“诶,来了。”

    一位老妇人走出来,双眼红肿,泪痕未干,脚步无力,很显然是刚刚大哭一场,伤心过度,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江兄,这是?”尹肃背着昏迷的沙俊才,已然与大爷称兄道弟。

    “尹弟,没事,前阵子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小儿子死了,老太婆还没接受现实。”大爷笑了笑,淡淡道,这个大爷很是乐观,即便生活如此惨淡。

    “老婆子,说了别哭,说了别哭,还哭。”大爷把大娘抱住,轻声安慰,歉意着,“让大家看笑话了。”

    三人连忙摆手,言道没有,夕阳说道:“大爷,既然你家突罹厄难,我们也不便打扰,多谢相邀,就此告辞吧。”

    说完,夕阳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心中叹了口气,又是一家可怜人,但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我们只有尊重命运。

    “应有之理。”尹肃单手拱手告别。

    花笑妍也稍稍拱手,之后两人跟在夕阳身后。

    “大家伙儿留步,听老汉说一句,也许明日我们就不在了,留下来陪陪我们吧,热闹些,让我们最后招待一次客人。”大爷依旧保持着微笑,声音也不大,只是平时说话的语气。

    但他眼前的三人皆非一般人,两位武功高强者,一位身兼武功和邪术者,这些话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于是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尹肃闻言更是立马返回,来到大爷面前,直视大爷,严肃问道:“却是何故?莫不成有人加害你们?”

    “请客入座!”大爷收敛笑意,伸手做出邀请状,严肃高声道。

    夕阳三人入座,沙俊才被安置在里屋休憩,大娘去准备晚餐,花笑妍中途看不过去,只好也跟着去后面帮忙。

    “我大儿子是个爱国的,跑去当兵,呵,这小子还挺有本事,当上了个五百主,掌管手下五百号人,风光哎!”

    “但前几年马楚国在建惠城往南的中流镇烧杀抢掠,我儿子领命前往,结果去了就没回来了,老汉读过些杂书,也晓得死国可矣!没有遗憾。”

    “我小儿子更有出息,放牛放羊也是离不开书,是个当文官的料,进士出身,二甲第三十九,”

    “被委派当耕耘县知县,下辖青草,牛羊,筒车,犁头,簸箕五镇,大出息,光祖耀宗嘞,”

    “他拼命读书,求取功名,接济百姓,他励精图治,想当个好官,他孝顺父母,想接我们养老享受,但他死了,突然死了,就死了,为什么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当时我正在修篱笆,老婆子在编织箩筐,不晓得哪个混小子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真的轻飘飘:你小儿子死了。”大爷说到这里一顿,双手掩面,狠狠揉搓。

    继续道:“就像杀鸡鸭时,飘下的一片羽毛,你们杀过鸡鸭没?鹅也行,反正是轻飘飘的,还没有感觉,就不晓得哪去了。”

    “之后啊,好像这件事就这样被大家忘了,我儿子不见喽,我儿子从此消失在这世界里头喽,他变成了那片羽毛。”

    “几天后神使大人告诉我和老婆子,他会处理这件事,并警告我们尽早离开村子,去他那里寻求庇护,不然恐怕有生命危险。”

    “我猜测啊,我儿子被人害死了,而且害死他的人一定很可怕,权力大破天嘞。”

    “我老了,作为一位父亲,我理应去给儿子收尸的,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呐,”

    “但我竟然不晓得他的尸首在哪,这怎么找?找不见嘞,也不晓得谁害死了他,我是个失职的父亲。”大爷说完大哭起来。

    原来他的乐观只是忍耐,他的微笑只是掩饰,他的平静只是麻木。

    两人缄默,尹肃伸手拍了拍大爷的后背以示安慰,尹肃道:“不,你尽力了,人力有时穷,你不用太过自责。”

    大爷还在哭着像个孩子,只是声音很小,无声的哭泣才是最悲伤的,估计他已经压抑许久。夕阳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出言安慰,就这样默默看着,默默听着。

    就在老婆子和花笑妍端菜出来的时候,大爷抹了一把眼泪,稍整容颜,立马恢复原样,仿佛之前的大哭只是错觉,他不能在自己妻子面前丧失信心,这样会让妻子更加痛苦。

    “菜好了?”大爷笑呵呵地问。

    “好了,老头子,今晚你少喝点,看看,眼睛都红了,上头了?”大娘一边放菜一边叮嘱大爷。

    “那能啊,都没开始呢,我晓得。”大爷微偏头道。

    随后两个女人再次去端菜,大爷看着尹肃和夕阳,大碗中倒下浊酒,移到两人面前,道:“陪我喝些吧,自家酿的。”

    尹肃拿起大碗,夕阳稍微犹豫也拿起碗,大爷与二人碰杯,大爷一饮而尽,尹肃不遑多让,夕阳嘴唇触及碗沿,一吸,只觉得咽下一团火,猛地喷出来。

    “哈哈哈......”大爷指着夕阳的囧样乐不可支,大笑不已,尹肃则是稍微含蓄地笑,忍得很辛苦。

    夕阳看着二人模样,也是开怀大笑起来,再饮下一大口,火。

    “想笑便笑,憋着干什么?”夕阳看着尹肃道。

    尹肃这才放声大笑,这个自己从小认识的人,这个自己熟悉的人,这个刚刚成为仙人的人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刻:“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中充满了狂笑声,短暂的释怀,狼狈的自嘲,遗憾的遇见,在这里交织。

    三人的笑声感染了端菜的两个女人,女人们言笑晏晏地走过来,大娘一扫沉闷,憋屈,带着笑意道:“瞧瞧你们,喝个酒就瞎胡闹,就知道笑笑笑。”

    “开心嘛,自然要笑,老婆子坐,开饭了。”大爷拍了拍一旁的凳子,大娘入座。

    花笑妍则是坐在夕阳身旁,淡淡地望着众人,安静而优雅,颇有女神范。

    “还是女娃子贴心,腿脚利索,脑瓜机灵,人还温柔,可惜就是不爱笑,估计有人惹她不开心喽,也就她肯帮我这个老太婆的忙,也不晓得以后谁能娶到这个可人的媳妇哟。”大娘口无遮拦道,眼神逡巡在夕阳身上。

    夕阳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大娘可是没见到花笑妍用鞭子抽人的画面,还贴心,还温柔?

    花笑妍看一眼大笑的夕阳,微笑着对大娘道:“大娘谬赞了,哪有那么好。”

    “米藕沾了?”大娘显然没读过书,也没闯荡过江湖。

    夕阳和尹肃大笑不绝,大娘还挺幽默。

    大爷摇头失笑,拍了拍大娘的手臂:“人家说谢谢你的夸奖,你这还说上米,说上藕了。”

    “哦哦,老婆子也不懂这些年轻人嘛,说话挺有意思。”大娘没有丝毫的介意,笑道。

    众人开始吃饭,边吃边聊,三人聊江湖趣闻(主要是尹肃聊),大爷大娘聊农耕秋收,主宾尽欢。

    不得不说,大娘的厨艺还不错,夕阳吃的不亦乐乎,尹肃也下筷不停,花笑妍稍微矜持些,吃起来赏心悦目,夕阳就时不时偷看她,主要是欣赏美嘛。

    “大娘说这个菜是你炒的?真的假的?”夕阳夹起一片白菜送入嘴中,随口问道。

    “是我炒的,怎么样?”花笑妍道。

    “难吃。”夕阳简单道,再次夹起一片菜刨饭一起吃。

    “......”花笑妍。

    “开玩笑。”夕阳随口道。

    “仙人也会开玩笑?”花笑妍诧异道,小口吃饭。

    “当然,仙人也需要吃喝拉撒嘛,开个玩笑还不行?”夕阳回答,至此他才从楼船之险彻底缓过来。

    “......”花笑妍无言,继续慢悠悠地吃饭。

    悄然间,饭局已至末尾。

    “来,再喝一杯!”大爷热情似火。

    “不是杯,是碗。”尹肃纠正。

    “杯就是碗啊,莫要糊我。”

    “不一样。”

    “我闯江湖时候一样。”

    “肯定不一样。”

    “说了少喝些,第几碗了?”大娘瞧不下去了,打断两人。

    “第二碗。”大爷确信道,已然微醺。

    “来,第二碗。”尹肃站起身,附和道。

    “来,第......”夕阳刚想站起身,不料脚步趔趄,差点摔倒,还好花笑妍扶住了,夕阳看了她一眼,这是谁?怎生得如此美貌?算了不管这么多。

    “来,来,第一碗。”夕阳握着碗,里面的酒只剩下丁点,但也掩不去他的狂热,上头了,三人再饮。

    尹肃和大爷确实海量,因为高兴,还能接着喝,夕阳就不行了,这一碗酒后......仙人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夕阳醉倒美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