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夤夜梦回魂涩然
他们的将军向来百发百中，这一次也没有意外。
箭身以破空之势没入那青衣女子的左心，连带着她身后的沙迦霍一同刺穿，随即没入地面，没有任何声响。
可他们却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此番状况只发生在一瞬间，弓箭被他们的将军掷落在地。
他的左手却没有举起，而是高扬右手横刀，一声令下。
弓箭手与持盾手迅速撤下，后方如潮水的兵士执起红樱长戟，喊杀声骤然暴起。
沙迦霍猛的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有些呆愣。
他身后的青年谋士双目愕然，双手猛的一挥。
缚在身上的麻绳已被这穿心的一箭射断，女子身形晃了晃，目光看向正前方如潮涌而来的永安国众将士。
她扯了扯唇角，袖中冰凉的竹筒滑入手心。
喊杀声在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中静默……
南疆弓弩手还未来及动作，队伍瞬间被炸，火焰迸发落地，紧接着南疆众士兵站立的地面接连爆破，爆炸声震耳欲聋。
一瞬间。
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烈火灼烧，残肢断臂……
*
心脏紧缩，呼吸受阻，顾江陵蓦地惊醒。
月光倾泻在清雅幽静的卧房，覆盖在偌大的有些空荡的床帏间。
他环视着四周，淡青色纱幔被微风拂着，轻轻摇曳。
静……
没有鸣金击鼓，没有夤夜点兵。
夜色稀释了声音，只有被无限放大的感官与情绪，如万蚁噬心，缓慢的侵蚀与吞没。
他喉间发涩，轻揉着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起身下床披上素白外衣，走向窗边的书桌。
桌案上摆放着一张山窗对雪图，作画人似有事耽搁，只来得及题了半句诗。
风姿卓绝的瘦金体跃然纸上，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端是一派天骨遒美，御鹤凭风。
指尖轻轻拂过那一行小字，洒金宣纸触感微凉，却灼得他蓦地收回手。
一旁的软塌上还放着做了一半的月白色男子衣袍，上方绣着大朵大朵的水浮莲。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足见所绣之人的卓绝绣工和足够的用心。
衣柜里多是青色的衣裳，还在等着它们的主人挑选，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房内的药香从浓郁到如今的极淡，又在悄然表达，她已经离去多时。
满屋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却已物是人非。
廊下席间小坐，柔软腰枕上方绣着坠落的片片枫叶。
院子里，八角凉亭旁，一棵细小的枫树一人多高，在一片花草中鹤立鸡群，抽条的细枝上挂着零星几片枫叶。
他一只手就能连根拔起的小树，脆弱，可怜。
控制不住的，他的手颤了颤，缓缓收紧。
侧房门被打开，睡眼惺忪的婢女青葵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望着那独坐在廊下矮座上的背影，喃喃呓语。
“公主，怎的又坐在这了？夜里院子里凉，青葵给您拿一件——”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原本惺忪的小脸霎时间苍白，眼眶湿润。
顾江陵并没有回头，眸光落在虚空。
“将军恕罪，奴婢又睡糊涂了……”青葵强压哽咽的嗓音，跪地叩首。
顾江陵垂了垂眸子，目光落在面前矮桌上的青花瓷茶具上。
他没有出声，朝青葵挥了挥手。
青葵朝他拜了一拜，这才缓缓起身，却没有离去，望着顾江陵坐着的位置，眼圈发红。
静默半晌，顾江陵站起身，自向卧房走去。
房门关上，青葵背靠着廊柱，缓缓滑坐在地，双臂抱膝，无声的抽噎。
*
朝堂之上，着紫、绯、绿、青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分列而站。
他们的前方正站立着蓝袍朝服的五位皇子。
五位皇嗣皆乃人中龙凤，一个个仪态万方，举止端正，端是一派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其中大皇子与三皇子乃一母同胞，系贵妃所出，二人眉眼最是相识，皆生的面若冠玉，鼻似悬胆。
大皇子南知临向来沉稳，此刻长身玉立，目不斜视。
三皇子南知澄生性放荡不羁，此刻在森严庄重的朝堂之上，也端着身姿，正了颜色。
二皇子南知辰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扬起，斜插入鬓，勾人心弦。狭长的凤目波光潋滟，一静一动间皆是风流肆意。他乃如今后宫最受宠的德妃所出，是唯一自出生便被授予亲王尊号的皇子，尊贵可见一般。
四皇子南知方俊秀的面容略显苍白，身形削瘦，眉宇间透着孱弱，不时发出闷咳声。他乃皇后嫡出，举止间自成一派秉节持重，可周身高雅的气质却因他单薄孱弱的模样大打折扣。
五皇子南知昱低眉敛目，清隽白皙的面容尽显温和，眉宇间透着与世无争的随性。哪怕身着庄重的皇子朝服，躬身立于庙堂之上，却恍若置身山野间般斯文儒雅。
三年前，永安帝下江南途中遭遇暗杀，他舍身相护，几经波折护送永安帝平安抵达皇城，随后被封为珩亲王。
年逾半百的永安帝，眉眼间不减当年风采，反倒添了岁月淬炼的睿智沉稳。他正自侧道大步走向高台龙座，一撩明黄龙袍下摆，端正而坐。
大内总管太监程千度，一甩拂尘，高呼：“跪！”
皇子、百官躬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安帝雍容抬手虚扶，道了声：“众爱卿平身。”
程千度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话落，躬身退于后侧。
文武百官谢过后起身分列而站，静默无声，眼睛却同时看向站在武官行列之首的紫袍朝服的大将军。
尤其是坐在幕帘后的两名史官，两只眼睛闪着激越的光芒，直在永安帝和顾江陵身上来回流转，已经准备挥毫泼。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们便看到护国大将军迈着极缓的四方步，走出行列。
不约而同的，在礼部与禁军司当职的朝臣收回投注的眸光，握着朝板的手齐齐一颤，心中哀嚎。
又来了……
今天又是他们其中的谁？
早知今日，今年的花朝节，打死他们，他们也不要参与！
早知今日，说什么也不要入了礼部和禁军司的大门！
现在好了，大将军的夫人在花朝节被蛮夷抓走，以致身死沙场。
南疆被平定，大将军不打仗了，改修理他们了，还是随机制，一天揪一个，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们几乎都要忘了！
而在皇城毫无根基的大将军，也不知是从哪里扒出来的，偏偏又证据确凿，无从狡辩……
大将军班师回朝不过半年，便将他们翻了个底朝天，轻则打板子、罚俸，重则降官职、抄家……
前些日子，就连远在朔州城的守城士兵，都被他扒出来收受异国来往商贩的贿赂，私放没有通行证的异国人来往通行。
连带着挖出朔州城刺史，故意哄抬异国商人带入永安国内置卖的物品价位，从中牟取暴利。
按律法，抄家革职查办。新上任的刺史带着圣旨，怕是还没有赶到地方。
自打顾大将军班师回朝，朝堂之上几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搁谁受得了？
箭身以破空之势没入那青衣女子的左心，连带着她身后的沙迦霍一同刺穿，随即没入地面，没有任何声响。
可他们却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此番状况只发生在一瞬间，弓箭被他们的将军掷落在地。
他的左手却没有举起，而是高扬右手横刀，一声令下。
弓箭手与持盾手迅速撤下，后方如潮水的兵士执起红樱长戟，喊杀声骤然暴起。
沙迦霍猛的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有些呆愣。
他身后的青年谋士双目愕然，双手猛的一挥。
缚在身上的麻绳已被这穿心的一箭射断，女子身形晃了晃，目光看向正前方如潮涌而来的永安国众将士。
她扯了扯唇角，袖中冰凉的竹筒滑入手心。
喊杀声在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中静默……
南疆弓弩手还未来及动作，队伍瞬间被炸，火焰迸发落地，紧接着南疆众士兵站立的地面接连爆破，爆炸声震耳欲聋。
一瞬间。
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烈火灼烧，残肢断臂……
*
心脏紧缩，呼吸受阻，顾江陵蓦地惊醒。
月光倾泻在清雅幽静的卧房，覆盖在偌大的有些空荡的床帏间。
他环视着四周，淡青色纱幔被微风拂着，轻轻摇曳。
静……
没有鸣金击鼓，没有夤夜点兵。
夜色稀释了声音，只有被无限放大的感官与情绪，如万蚁噬心，缓慢的侵蚀与吞没。
他喉间发涩，轻揉着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起身下床披上素白外衣，走向窗边的书桌。
桌案上摆放着一张山窗对雪图，作画人似有事耽搁，只来得及题了半句诗。
风姿卓绝的瘦金体跃然纸上，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端是一派天骨遒美，御鹤凭风。
指尖轻轻拂过那一行小字，洒金宣纸触感微凉，却灼得他蓦地收回手。
一旁的软塌上还放着做了一半的月白色男子衣袍，上方绣着大朵大朵的水浮莲。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足见所绣之人的卓绝绣工和足够的用心。
衣柜里多是青色的衣裳，还在等着它们的主人挑选，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房内的药香从浓郁到如今的极淡，又在悄然表达，她已经离去多时。
满屋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却已物是人非。
廊下席间小坐，柔软腰枕上方绣着坠落的片片枫叶。
院子里，八角凉亭旁，一棵细小的枫树一人多高，在一片花草中鹤立鸡群，抽条的细枝上挂着零星几片枫叶。
他一只手就能连根拔起的小树，脆弱，可怜。
控制不住的，他的手颤了颤，缓缓收紧。
侧房门被打开，睡眼惺忪的婢女青葵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望着那独坐在廊下矮座上的背影，喃喃呓语。
“公主，怎的又坐在这了？夜里院子里凉，青葵给您拿一件——”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原本惺忪的小脸霎时间苍白，眼眶湿润。
顾江陵并没有回头，眸光落在虚空。
“将军恕罪，奴婢又睡糊涂了……”青葵强压哽咽的嗓音，跪地叩首。
顾江陵垂了垂眸子，目光落在面前矮桌上的青花瓷茶具上。
他没有出声，朝青葵挥了挥手。
青葵朝他拜了一拜，这才缓缓起身，却没有离去，望着顾江陵坐着的位置，眼圈发红。
静默半晌，顾江陵站起身，自向卧房走去。
房门关上，青葵背靠着廊柱，缓缓滑坐在地，双臂抱膝，无声的抽噎。
*
朝堂之上，着紫、绯、绿、青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分列而站。
他们的前方正站立着蓝袍朝服的五位皇子。
五位皇嗣皆乃人中龙凤，一个个仪态万方，举止端正，端是一派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其中大皇子与三皇子乃一母同胞，系贵妃所出，二人眉眼最是相识，皆生的面若冠玉，鼻似悬胆。
大皇子南知临向来沉稳，此刻长身玉立，目不斜视。
三皇子南知澄生性放荡不羁，此刻在森严庄重的朝堂之上，也端着身姿，正了颜色。
二皇子南知辰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扬起，斜插入鬓，勾人心弦。狭长的凤目波光潋滟，一静一动间皆是风流肆意。他乃如今后宫最受宠的德妃所出，是唯一自出生便被授予亲王尊号的皇子，尊贵可见一般。
四皇子南知方俊秀的面容略显苍白，身形削瘦，眉宇间透着孱弱，不时发出闷咳声。他乃皇后嫡出，举止间自成一派秉节持重，可周身高雅的气质却因他单薄孱弱的模样大打折扣。
五皇子南知昱低眉敛目，清隽白皙的面容尽显温和，眉宇间透着与世无争的随性。哪怕身着庄重的皇子朝服，躬身立于庙堂之上，却恍若置身山野间般斯文儒雅。
三年前，永安帝下江南途中遭遇暗杀，他舍身相护，几经波折护送永安帝平安抵达皇城，随后被封为珩亲王。
年逾半百的永安帝，眉眼间不减当年风采，反倒添了岁月淬炼的睿智沉稳。他正自侧道大步走向高台龙座，一撩明黄龙袍下摆，端正而坐。
大内总管太监程千度，一甩拂尘，高呼：“跪！”
皇子、百官躬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安帝雍容抬手虚扶，道了声：“众爱卿平身。”
程千度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话落，躬身退于后侧。
文武百官谢过后起身分列而站，静默无声，眼睛却同时看向站在武官行列之首的紫袍朝服的大将军。
尤其是坐在幕帘后的两名史官，两只眼睛闪着激越的光芒，直在永安帝和顾江陵身上来回流转，已经准备挥毫泼。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们便看到护国大将军迈着极缓的四方步，走出行列。
不约而同的，在礼部与禁军司当职的朝臣收回投注的眸光，握着朝板的手齐齐一颤，心中哀嚎。
又来了……
今天又是他们其中的谁？
早知今日，今年的花朝节，打死他们，他们也不要参与！
早知今日，说什么也不要入了礼部和禁军司的大门！
现在好了，大将军的夫人在花朝节被蛮夷抓走，以致身死沙场。
南疆被平定，大将军不打仗了，改修理他们了，还是随机制，一天揪一个，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们几乎都要忘了！
而在皇城毫无根基的大将军，也不知是从哪里扒出来的，偏偏又证据确凿，无从狡辩……
大将军班师回朝不过半年，便将他们翻了个底朝天，轻则打板子、罚俸，重则降官职、抄家……
前些日子，就连远在朔州城的守城士兵，都被他扒出来收受异国来往商贩的贿赂，私放没有通行证的异国人来往通行。
连带着挖出朔州城刺史，故意哄抬异国商人带入永安国内置卖的物品价位，从中牟取暴利。
按律法，抄家革职查办。新上任的刺史带着圣旨，怕是还没有赶到地方。
自打顾大将军班师回朝，朝堂之上几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搁谁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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