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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已经在看守所里过了十几天了,我有些恍惚,应该是两个多星期了,但具体时间有些忘了,所以我都很注意每天看电视的时候,主持人播报的时间,然后会在心底默默地算一算,一共进来了多少天了。但转过身子又会忘记掉刚算好的准确的数字。

    这大概是心里最诚实的想法:不想记住。

    进来这么久,除了原来好个接我案子的警察来提审过一回,再没有其他人来问我任何有关于案子的情况。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前没学过法,也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现在时间多了,开始琢磨这些问题。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是请教别人,特别是有“经验”的人。

    老大就算一个。

    就是睡在一号铺的那位中年人,后来我开始叫他大哥,他也默认了。

    我说他有“经验”,一是指在这间房里,能占着一号铺,说明他的权威性,可能呆的时间最长,也可能大家都服他;二是他年纪比较大,虽然不怎么说话,不像3号铺那位乍乍乎乎的,但看人的眼神有股狠劲,别人都怕他;三是他不邪性,我发现只要新来的人不过份,他不会让给大动作,就是小小的教训一下,多刷几遍厕所,值班时安排凌晨2点到4点的班等。让我最想不到的是,他有一次还把一件厚衣服送给我,说是前面走的人留给他的,看我刚进来,单薄,没衣服,大冬天的受不了。

    曾经有一次,我问过他:大哥,你对新来的咋这么好?

    他瞟我一眼: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看守所跟监狱不一样,进来的人深浅不一,没搞明白的人不要惹。你再看看,满屋都是——

    他用眼珠一转的方式提醒我,看四处布满的摄像头。然后问:你知道你会被判几年吗?

    不知道。我摇头。

    他接着说:所以啊,先顾好自己,别在这里面再惹上事,那就更麻烦了。

    自从那一次聊过之后,我觉得老大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但他对自己所犯的事,却从不提及,讳莫如深。

    现在,我已经从靠厕所的那个铺位挪到了二号铺,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二号铺的人前天出去了,老大让我搬过去的。从此后,我晚上值班时间也排到了前面,这下可以睡个整觉了。

    晚上,就寝了,今天我先值班。不知道大家是太无聊,还是疲倦了,一会儿就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有人磨牙的声音,那叫一个牙酸。昏暗的灯下,我坐在门口墙边,发现老大还在翻来覆去,于是小声说:哥,睡不着啊?

    嗯。

    那哥,你跟我聊聊呗,我心里烦得狠,帮我分析分析。

    分析哈?老大转过脸来,对着我。

    我都来20几天了,咋还没动静啊?有的人进来10多天就出去了,呆久了,是好事是坏事啊?

    能有啥好事?时间长,说明问题复杂嘛。你知道我在这儿住了多久吗?

    多久?

    今天刚好100天。

    啊?哥,你这也太久了,啥事啊?

    事不大,我们几个兄弟伙伤了人了,他们溜了,我倒霉被逮着了,现在就只能在这儿等着把那几个逮着才能说下一步。

    这也太惨了吧。

    也没事,反正在这儿住的日子,以后要是判刑,也会减出来的。

    哦,原来这样,那也不白坐。我附和道。

    要是进来10来天就出去的,就是比较轻的,是吧?我继续探问。

    是啊,你可不算哈,兄弟。那天你说的事,我一算大几十万啊,那可不是小事,而且是几件事,就算你家里人在外面帮你还了账,人家警察还得调查,落实了才会有结果。事情越多,时间就越长,这没跑。

    我不敢想我的那些事情的细节,想着就头痛,想着就开始担心米蓝,一提这事就是个折磨。

    跟老大聊过的第二天,好事就来了。律师会见,管教把我带到会见室。

    这是第二次见这位女律师,第一眼看好的表情,心里马上就沉了下去,看起来不乐观啊。

    果然,律师连勉强的微笑都没有,直接说了:取保结果下来了,没有批准。

    啊?我该怎么办?接下来?

    律师说:我们需要等,先看看进展,没批准取保,说明案情还没完全侦查清楚,可能你的拘押期就要延长了。法律规定的时间,现在还没有到嘛。

    规定可以拘留多少时间?我急着问。

    最长是37天,根据需要,还可能延长。

    啊?原来我数来数去,才过了一半多一点的时间。我的心里变得很失落,平时不敢对别人说的话,冲口而出:我想出去,我都交代了呀。

    律师打断了我的话:别说了,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他做着手势,我才停下来,重新闭上了嘴。

    律师说:今天来,一是告诉你取保结果,好有个心理准备,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很艰难的时候,但要相信未来一定会慢慢缓和,事情总是会解决的,你的案子也是一样,要多一些耐心。二呢,是想了解一下,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涉及案情,你想给你的家人、朋友说些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可以转达。

    我想说什么?我有些模糊,最想的是能出去,可是现在不能啊。那我还能要些什么?

    我的眼神穿过律师的头顶,望着她后面的那扇玻璃门,穿过透明的玻璃,就能到院子里,那里停了好多车,也有人走来走去,穿过院子,就是一扇铁门,穿过铁门,就到了自由的世界,原来觉得很糟糕的世界,现在,却是我无法企及和到达的地方。

    看我眼神放空,律师对我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几分钟了,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吗?

    我收回思绪,对她说:能不能帮我送瓶饮料来,我想用那个塑料瓶来装水喝,这样方便一些。有时候晚上渴了想喝水,还得打报告。还有,我很想吃香辣酱,老干妈的豆豉香辣酱。

    大概律师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两件事,眉毛往上挑了挑,嘴角流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都只能是说说吧。吃的东西是不能从外面往里送的。

    但过了几天,我收到了管教送来的一堆东西,这些都是外面亲属通过手机APP下单,看守所这里直接配送的,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米蓝买的。

    那堆东西有:两双棉袜子,两条内裤,两袋抽真空的红烧肉,两袋鸡米芽菜,一袋花生米,还有一个薄薄的塑料碗。

    晚饭的时候,我开心地把红烧肉拆了,全部分给大家,每个碗里至少有一块红艳艳的五花肉,剩下的鸡米芽菜和花生米,我收到自己的柜子里,我可以每顿吃一点,调剂一下味蕾。

    晚上,万籁俱寂,我躺在铺位上,在心里轻轻地说:谢谢你,米蓝,对不起,米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