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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开始慢慢适应监舍里的生活节奏,起得早,睡得早,今天吃完早饭,我就被重新安排了监舍。原来住的是过渡舍,接下来去的地方,应该算是这段时间我正式的住地吧。

    走到房间门口,我看到上面写着蓝灰色的号:下7区49号。

    监舍还是大通铺,我还是睡在靠近漱洗和厕所的铺位,里面的犯人看起来年纪都偏大,有个好像胡子都有些白了。

    上午,有的犯人被带出去了,应该是参加劳动,而我不在此列,只能坐在小板凳上,继续学习监规。

    但没多久,管教过来提我,说是有人探望,这简直让我高兴极了。我被带上镣铐,带到会见室。从监舍走到会见室,感觉很长的路,每一步都在向外走,有种雀跃的感觉。会见室很大,不只我一个人,还有5、6个人,探视的人和被探视的人分别坐在两边,屋里有管教走来走去。又长又宽的条桌,并没有电视里见过的玻璃和电话听筒,就是面对面的坐着,我进来后,背后的门就关上了,而对面的大门是玻璃门,能推开就进那种,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外面的树和空旷的院子,还有一小块蓝天。

    我走到管教指定的位置坐下,对面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我不认识。

    她说:你是黑隽吧?我是你的律师,叫秋秋,我是受米蓝委托,今天来探望你,了解一些情况的,你也可以告诉我一些你的生活上有什么需求,我会尽量帮助转达。

    律师?我这件事是不是很复杂了?我心在一沉,但又转念一想,这应该也算是好事吧,因为我不愿意看到米蓝,她要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身着囚服,戴着镣铐,剃了头发,一脸晦气,不知该作何想法啊。

    于是,我说:你好,我希望米蓝不要来看我,我很感谢她,但我不想见她。

    叫秋秋的律师说:放心,她来不了,上次她来送了点衣物,现在你的案子还在侦察阶段,除了律师,你谁也不能见。

    那就好。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点头。

    律师似乎对我的态度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说:你能把这次事情的情况简单叙述一下吗?

    嗯,可以。我就是欠了很多网贷,还不上,没办法,就想到把原来工作过的公司的设备租出来,然后去卖掉换钱,用来还账。

    好,现在你的案情涉及就是目前这家,金额你自己也很清楚,数目还是比较大。在这里希望你能够好好反省,好好表现,好好悔过,你的态度非常重要。

    我说:我知道,但是我想知道要关我多久?很快就要到春节了,不知道能不能回老家过年,看看我母亲,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我了。

    律师答:时间可说不定,要看侦查进展和案情的复杂程度,到了这里,要静下来,守规矩,另外,要真正地反思,深刻地悔过,你知道法律并不是说你还了别人钱就放过你,法律是要惩罚你的行为,你的主观意图。比如说,你刚才说一开始你就想把公司的设备租到手,然后卖掉还账,这就是主观侵占意图明显,是故意行为,你觉得这个行为对吗?

    这时,管教走过来小声提醒:不要聊诱导性问题。

    律师转了个话题:你知道米蓝很关心你,对吧?

    我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怎么了?我说过不要她帮我的,我会害了她的。

    律师说:现在不是你能控制这个事情的发展了,她既然决心帮你,你应该感到幸运,我也很支持她,会帮她尽量把你的案子处理好。请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我想:她说这句话,一定是认为我的态度上看不出后悔,看不出难过,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太迟了,我重新选择面对这件事,只是为了争取更好的结局——我不要死了都无法安宁,还得孤零零四处漂浮,我也不要让米蓝深陷其中,最后还要卖房变得一无所有。

    看我不说话,律师继续问:对了,米蓝问你上次来这里送的衣物你收到没有?

    我说:收到了,袜子有点薄,我还需要卫生纸,如果有厚一点的卫衣什么的更好。

    律师说:好,我会转告的,现在可以通过一个小程序在线上给你买东西,这样转送时间会快一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要我转告米蓝的?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我抬起头,与律师目光相视,勉强笑了笑:我想吃香辣酱。

    会面30分钟,很快就结束了。看着律师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呆在这里的时间,可能不会短。

    回到监舍,我被要求打扫卫生。其实不要求,我也想找点事情来做。我跪在地上,用一块浸湿的破毛巾开始擦地,从门口到另一端墙角,又从墙角一路擦到门口,水泥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水迹,每3、4个来回,我就去清洗一下毛巾,然后继续。膝盖磨痛了,就蹲在地下擦,就这样,一直把房间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擦得锃亮。

    恍惚中,我想走读小学的时候,那时我总是在晚上9点以前做完作业,然后母亲总会让我陪她做些事,有时候是修补一下破了的箕畚,她会用外面摘来的柔韧的柳枝条,仔细地编补那些破洞或折断之处,我在旁边递工具。

    炕上暖暖的,但屋子里却总是空荡荡的,有一次,我们正在炕上整理一些洗了烘干的衣物,我突然抬走头来,问:娘,我爹在哪里呢?

    这是我第一次提到关于父亲的问题,当时,母亲怔住了,好半天才把我搂过去,说:我们是单亲家庭,没有爹,咱们万事都要靠自己,知道吗?

    我没听懂,但看到母亲眼里有泪花的样子,就不敢再往下问了。

    从此后,我再没有在母亲的跟前提到父亲的问题。但我的痛苦也就存在心的一角,时间久了,便再也化不开了。我记得有一次,语文课让写作文《我的父亲》,班上还有一个父亲死了的同学,大声说:我爹在我3岁时就病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写。

    老师过去对他说:那你就写你的母亲吧。

    我也提起笔来,写下了标题《我的母亲》,但老师给我打了个大大的、红色的问号,没有给我评分。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你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要走的路,因为,你还没来时,路已经准备好了,你没有选择,只能就这么往前走。

    我真想对那时候,在炕上陪着母亲的我说:就陪着娘,哪里也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