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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走出小屋的那一刻,我是平静的。我在屋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星期了,吃方便面,喝自来水,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没什么好想的,办法已经想完了,能做的努力已经做完了,而前只剩下一条路,通向绝望——无路可走了。

    我是如何从一个大学毕业的天之骄子,在5年时间,成了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败类,我这么称呼自己,是有原因的。

    刚毕业那会儿,是2015年,我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盼,美好的幻想,我留在了这个读了4年大学的城市,它很舒服,尽管没有亲人在这里,我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但我很喜欢成都这座美丽的城市。

    我找工作,写代码,做系统维护,甚至维修硬件,开始我满怀信心,但每份工作都很不顺。有的公司在3个月试用期快到的时候,就让我走人,有的公司试用期满后给出的薪水却远没达到最初的承诺,有的公司直接告诉我要接受无条件的加班,有的公司没干多久,老板都跑了......

    第一年,我两、三个月就换一份工作,整个人越来越没精神,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少,很后悔在校招的时候没有认真地去找工作,到了真正的人才市场,鱼龙混杂,更是难以找到适合的工作。

    疲惫感,无力感,就这样慢慢向我袭来,对于一个人在这里打拼的我来说,除了承受,还能怎样呢?我总得先养活自己吧。

    我的最后一份正经工作,是在一家网游城作网管,没白天,没黑夜,但好处就是有吃有住,很省钱。吃,老板人挺好,给我订的是盒饭,住,专门指定了一个包间,没有客人的情况下,我可以睡在里面,顺便当是守店了。

    我变得很宅,或许以前就不太爱讲话,现在更不需要讲许多话了。

    5年了,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我还一直没有回家过过年呢。

    第一年,我说刚工作,没有假期;第二年,我要参加公司的提拔前培训,没有假期;第三年,我被公司选去筹备分公司,没有假期;第四年,我要自己创业了,不仅没时间回家过年,还要向他们借钱。

    这一切,都是谎言。

    这是第五个离家在外的春节了。读大学的时候,每个寒假都会回去,我是村里几年才出一个的大学生,一回去,亲戚们都会来家看我,母亲刚忙里忙外地招待上门来的亲戚们,我则负责在炕上跟他们聊天,回答各种问题。那情形,现在想想也挺热闹的。

    但毕业后,一切都在慢慢地变。这是第5年了,我不仅不能回去,甚至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了。

    听起来是不是怪疹人的?

    其实也说起来也简单,我欠钱了,欠了很多钱,欠了各种各样的钱,从毕业第一年就开始了。

    到今年是第5年了,我还不清了,还不起了,也不想还了。

    所以,这天,雾霾很重的日子,我出了门,什么东西都没带,空着手,走出了小屋,连门都没有关,我一步一步地走着,想把这最后的一点路,走得扎实一些,有印象一些。

    穿过这片拆迁的杂乱建筑区,沿着那条荒草丛生的小路,走过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便来到了大街上。从刚才的僻静、荒凉,一下子眼前、耳边都热闹了起来,人声,喇叭声,虽然雾霾让能见度下降,但人们仍然忙碌着。

    我的目的地是那座人行天桥,桥身很高,下面是封闭似的公路,桥在雾霾中时隐时现,很有些仙境的意味。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桥,往桥中央走去,人们行色勿勿,我努力躲避着,放慢着速度,就要走到桥中央了。

    这时,我撞到了一个人,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嘴里小声叫了一下,我赶紧停下来,说:“哦,对不起,撞到你了。”

    我们的距离很近,她抬头看着我,整张脸都对着我,只是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看得出眼睛非常黑,又黑又亮。

    我想道了歉就继续转身走,可好从包里摸出一个一次性口罩递给了我,这举动让我呆住了。是的,身边的人都戴着口罩,可我有什么必要戴呢?我是来这儿结束自己生命的,口罩?

    但她的眼神友好而坚定,而且,我还读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接过口罩,拆开戴好,她才微笑起来。那笑容可真动人。

    我和她站在那儿开始聊天,就像一对熟人或老朋友似的。后来,她不小心把包带给扯断了,我想这也跟我刚才撞到她有关,于是提出给她把包修补好。她很信任我,不仅答应了,我们还一起回到了我的小屋。

    我不在乎她看到我的杂乱和狼狈,因为心里想的是,反正把包修好,我该去哪儿还去哪儿,该干嘛还干嘛。欠了太多人,这最后一个,可不想再欠了。

    我们聊得很投机,虽然才认识,但陌生感已经完全消失,我知道了她好多事,比如,她是江南水乡的女子,跟我一样,毕业了就留在成都工作,喜欢看书,喜欢一个人独处,好多习惯都跟我差不多,我们还加了微信,好还约我以后见面,聊天。

    我突然感到事情正在转弯,从我的那条路上,出现了一个叉路口,她就在那里看着我,我有种想改变自己想法的冲动。

    因为她是个好女孩,她叫米蓝。

    我把她送到地铁站,雾霾已经散去大半,月光照着大地,我对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说了句:谢谢你,救了我。

    她不知道,在天桥上接过她口罩的那个男人,下一秒就准备从天桥上一跃而下,结束生命。是她的微笑救了她,是那个包包断了的背带救了她,奇迹,或许可能已经出现了。

    我回到小屋,看着刚才米蓝坐过的地方,也坐了下去,似乎还有些微温。

    我开始想,现在,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会想到自杀?因为我无路可走了,我欠的钱已经还不清了,这些钱里,有的是网贷公司的,有的是熟人朋友的,有的是以前的合作伙伴的,这4年多快5年的时间里,我努力地还着,努力挣钱还着,因为挣的太少,根本堵不上,所以又反复贷款去堵窟窿,但却是越堵窟窿越大,直到最后,我的一系列骚操作,让自己跌入深渊,再无回旋余地。

    没死成,米蓝的出现是个信号,我不应该走那条路。我是个成年人,认真想想,这样做本身自己也是舍不得,不愿意的,好歹自己是个男人,好歹自己还有母亲在家等我,但是如果我现在想要面对,该怎么办?

    我从枕头下摸出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着,越看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