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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成人礼

    漆黑。

    周遭的一切如同没有月和星光的无边暗夜,像一座巨大的黑色帷幕,将世界笼罩住。

    在这无垠黑色之中,只有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赤脚少年,如这无光世界中唯一的光源,默默向前行走。

    除了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晰轮廓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赤脚踩在冰冷地面的声音,只有死一般寂静,但他依然执拗的,没有恐惧的朝着某个方向行进,似乎是在寻找走出这一切的方式。

    他的身体略显清瘦,在一切目不可见的大地上,白皙的如同一支栀子花,头发是整洁的纯白。兔子般血红的眼眸注视着正前方,不时左右张望,仿佛希望在这黑暗之中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轮廓。哒,哒,哒,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在远方的天幕里,似乎出现了一抹微微的红色。

    少年稍微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抹不寻常的亮色前进,当逐渐走近,走到了红色清晰的进入眼帘。黑色帷幕中,有一些红色的、仿佛丝线似的东西,不规则的缠绕着上空,看起来似乎很近,就像刚刚在头顶,少年伸出手,那些红线似乎又十分遥远,像是星星般遥远。他仍向红线照映下的深处走去,那些诡异的红色丝线越来越密集,逐渐布满整个上空。

    他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那些不寻常的景象,静静揣测这未知的景象,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那些红色的线似乎开始离他的双眼越来越近了。

    忽然,一股窒息般的紧促感袭来,当回过神来,那些红色丝线如同蛇一般飞速缠绕住他单薄的身躯,冰冷的触感和紧束的痛感刺进了神经。少年用尽最大的力气想要挣扎出去,但却一点也动不了。那些红色丝线如同茧一样,想把自己团团包裹,血管和心脏在奋力跳跃,却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了,冰冷纠缠带来的痛感让他叫出声来。

    绝望的窒息中,白皙的身影逐渐被丝线完全包裹,眼前寂静的黑被惊悚的血色所代替。这时,他听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说话声,那声音并非从哪里传来,更像是直接灌进耳朵里的。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或者说,像是很多人被装进一个不透风的麻袋齐声说出来的。

    “你在逃避什么”

    “你要拒绝自己的本质吗”

    “你走不脱,你永远也逃不掉。你应该拥抱,和我们!”

    少年感觉到那些紧缚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承受的极限了。那些红色狠狠地挤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躯体勒的粉碎,把血肉压缩到这团红色之中一般。

    “殿下。”恐怖的挤压骤然停了下来。

    “王子殿下!”少年听到了来自远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将痕殿下,该起床了!”

    那白发青年猛地从床上坐起,穿着白色的睡衣,他的后背和额头已经被冷汗濡湿了。那种骨头被挤压的痛觉仿佛真的发生过,刚刚从身体消散。

    早晨阳光暖暖的透过窗,洒在将痕的脸上和身上。

    “您,又做噩梦了?”那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男人声音带着一种刺骨冰冷,但比起梦境中的声音,完全可以称作天籁了。

    “你算是把我救了,”青年人使劲喘了几口气,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我不知道,一样的梦做过多少次了,好像每年都会梦见四五次。”

    “我应该需要提醒您一下。今天是您的成人礼,陛下安排了宴会,从十一点开始,会有人不间断的向您贺礼。这其中或许有很多都是看着您长大的,您的老熟人,您最好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和体力。”

    “我知道了。”将痕有气无力的应答。“真是……”他又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您要先用早饭,还是先洗漱?”

    “先洗漱吧,麻烦你了。”将痕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管家,他的管家以点头示意。

    几乎从母亲离世开始后不久,这位管家就接手了全权照顾将痕饮食起居的工作,已经将近十年了。尽管他的工作做的确实一丝不苟,但很少有人能接受这样冷如冰雕的人成为自己的管家。

    商绍,将痕的管家,有着笔挺的身姿,常年只是身着各种不加修饰的黑色制服。他不苟言笑,从他的语言和神态很难看到情绪表达,即使谈吐得体,总是彬彬有礼,但是他的周身也散发着令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气质。看上去一副五十多岁中年人的样子,十年来在周围人的记忆中,他的容貌从未发生变化。五官像是用雕塑刀削凿出来的,不带血色,灰蒙蒙的白,这不健康的肤色总让人联想到尸体。那双眼永远带着令人战栗的从容,像是死神前来收割将死之人的命一样。白色的长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系成了一个辫子,从不蓄胡子。冷酷如雕塑的形貌加上他冰冷的语调,总是让人不禁联系到某种民间传说中的吸血鬼。

    他的出身背景,爱好,私人生活,没有人知道,他对此从来闭口不谈。所幸将痕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也从不好奇,他只是对这位管家保持着一种潜移默化的依赖和额外的尊重。

    将痕从床上爬起来,接过管家递来的银质水盆,洗过了脸,凝视了一下水里倒映的脸,又用牙粉清洗了牙齿,吐掉水后,管家才捧着水盆走出去。

    将痕,落影国的王储,这个拥有六十几年短暂王国历史的王室子嗣,这一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他看着床镜中的自己,似乎这一天并不包含任何意味,对于安排听之任之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十八年,这十八年的任何一天从未属于自己,除了那些与母亲和姐姐相处的时光。

    落影家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带着鲜明的烙印,尽管身高体态各不相同,但那自出生就带来的白发和红眼睛,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脸庞,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如今他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八的个头,继承了父亲年轻时的容貌,母亲的眼睛和鼻子,有着俊秀的容颜,和与清秀容貌不符的低沉、充满雄性气息的嗓音,他待人有礼,平易近人,学习过军事战略,更擅长剑术和骑马,懂得音律和诗词,潜力出众,似乎是每一个落影国人都不羡慕不已希望成为的人。

    除了他自己。

    九点,管家和仆人为将痕带来了早餐,烤小牛腰配无花果和玫瑰酱,饮料是橘子汁。他草草吃了早餐和沐浴完毕,准备迎接那令人厌恶的繁琐应酬。

    落影王室似乎钟情于黑色,每一个皇室成员都穿上黑色的礼服,每一个护卫都穿着漆成黑色的盔甲和内衬,在走廊、花园和宫殿的两侧,悬挂黑色的旗帜。

    将痕换上了那件带着在他看来无比夸张银质装饰和花纹的华贵漆黑礼服,站在镜子前,管家商绍一手拿着衣挂,另一只手为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您现在看起来好极了。”

    将痕反而露出略带嫌恶的神情,“算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只想穿这一次这件戏服”。

    经过陆陆续续的打理,十一点一到,将痕推开门,郑重地走入嘈杂的宴会厅。

    宴会厅大约三百平方米,地面完全由光滑的灰黑色理石铺成。中间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通顶端王座,大厅两侧由两排长长的木质餐桌拼接成的大用餐桌。除中间的木质大门,厅侧又开了两扇侧门,一侧是通向皇家寝宫的长廊,另一侧则是一扇供勤杂人员和后厨工作的小门。

    几十个落影国的贵族王公和领主散落厅中,他们举着玻璃酒杯,交头接耳,将痕一进来,自己的亲叔叔首先发现了自己的到来,然后面带笑意地迅速提高音量高喊了一声:“瞧啊诸位,我们的王子殿下来了!”

    所有的贵族立刻停止交谈,齐整整的望过来,向将痕致意。

    “午安,”将痕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并向大臣们回礼。看大家的反应,自己应该做的不错,但将痕仍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所适从。

    人们自觉站到宴会厅两旁,每个人都在铺着白布的长桌上找到了一个座位,将痕朝着主宾席方向走去,那里有三个座位,正中的在5层台阶上,是国王、自己父亲的位置,台阶之下左右各一个,椅子较高的是姐姐的位子,剩下的那个是自己的。

    将痕走向自己的座位,他感觉自己被无数目光不自然的审视,皮肤开始略微焦灼发热,站定在餐桌后面,直接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但商绍却在后面轻轻扯了一下将痕的衣服后摆,将痕才想起那些繁琐的皇家礼仪,双手交叉在小腹站立着等待国王先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