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一个时代的落幕

    翻过了冬天，天气开始回暖，硬邦邦的土地变得松软，丰盈的地下水从地里冒出来，沟渠里溢满了水。路旁的白桦树开始抽出了嫩芽，地上野花野草蘸着阳光，吮吸着土壤中的养分，疯狂地争夺“领地”。

    胡耀祖在镇上的敬老院已经住了半年多了，他多次想要回来，但都被劝住了。韩光宗在韩庆生的陪同下，来敬老院看望过胡耀祖一次，那是在胡得喜走丢的第三天。韩光宗没有将胡得喜走丢的消息告诉胡耀祖，他希望自己的老伙计能安安稳稳地把剩下的日子过完。胡耀祖问道得喜近况的时候，韩光宗眼神有些躲闪，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微毫之间的变化，并没有引起胡耀祖的注意。韩光宗只说得喜在家一切都好，让他放宽心。

    胡耀祖执拗地要回来，起因还是前几天发生的事。在镇上敬老院和胡耀祖同住的人叫高明梁，比胡耀祖小三岁，一辈子养育了三个女儿，女儿们成家后，分散在了四川、贵州，和河南，女儿们倒也孝顺，每年都会回来探望，都想接高明梁和自己住。高明梁不愿意，于是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女儿们把自己送到敬老院，敬老院的费用由三个女儿均摊，这样一来有人照顾自己，也不给女儿添麻烦；二来呢，也不用离开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新一代的年轻人无法懂得，老人们对土地的依赖。对老人们来说，离开了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就等于割断了和母亲相连的脐带，没有营养的供给，他们活不了多久。年轻人挤破头想逃出的地方，最终会有人愿意陪它到老，然后永远地沉睡在这片土地之下。

    胡耀祖要落叶归根，他担心某一天自己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他害怕自己死后，家里的胡得喜得不到消息，然后他这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会被草草地烧了，然后埋在一片陌生的土地里。之后的那段日子，胡耀祖开始失眠，整个人似乎陷入了精神的泥沼，被限制住自由与呼吸，他觉得自己的日子快到头了.......

    胡耀祖是在第二年四月份回来的，此时他已离开家八九个月了。房子外面的草已经半人多高，土墙最外侧盖的牛棚已经彻底倒塌了。屋门上的铁锁，生了锈。门前大青石上的青苔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胡耀祖站在老房子前，嘴角微微抽动，说不出话来。他苍老的手抚摸着变了形的门框，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

    胡得喜不见的消息，是胡耀祖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庆生说的。胡耀祖是韩光宗让庆生去接回来的。韩庆生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于是在路上支支吾吾地把话说了。胡耀祖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嘴里只是应承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久久地沉默未被打破，寂静的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

    胡耀祖在韩光宗那里暂住了几天，因为自己的老屋几个月没住人，屋里霉得厉害，地上也长了些不知道名字的菌草，老鼠虫蛇在那屋里面坐了窝，阴森得厉害。韩光宗让韩庆生在村里找了几个年轻后生，花了一周的时间，将胡耀祖的老房子重新翻修了一下。房子修整好后，胡耀祖从韩光宗那里又搬了回来。胡耀祖望着修补好的老房子，看着正忙着帮他搬东西的韩庆生，不免又流下了泪，他想起了得福，得禄，得寿，得喜四个儿子。

    胡耀祖刚搬进翻新的房子不久，某天，他惊讶地发现一对燕子在屋里的梁柱上开始衔泥筑巢，

    院里石榴树也开始现蕾开花，院子里也添了些生气。

    韩光宗死后的第四天晚上，耀祖在睡梦中也“走”了。残破的墙壁上，布满灰尘的旧式挂钟敲响新一天的钟声。燕窝里面雏鸟破壳而出，迎接着这个未知又新奇的世界！胡耀的离世，让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晨曦的阳光在河湾上泛起涟漪，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青龙闸的桥面上走过，溅起扬尘。刑满释放的胡得禄推开门，看到胡耀祖冰冷的尸体，他跪下来，久违的高喊了一声“爸爸……”

    2016年9月17日，短篇初稿完结

    2022年11月11日，长篇初稿完结

    2022年11月28日，第一遍审核完成。

    2022年12月28日，第二遍审核完成。

    终于更完了，感谢自己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