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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捡个娃娃

    公社的好景不长,随着自然灾害的开始,干旱一直持续了很久,老天不下雨,种在地里的粮食不出芽,堆着支部瓦房里的粮食只出不进,一天天地减少。

    支书许宝也慌了,只能开始限定村里每个人的口粮,大人每个月规定十五斤粮食的限额,孩子每个月根据年龄大小每人四到十斤不等。黑市上的粮食已经贵得出奇,一个馒头已经卖到一元钱,一斤萝卜已经卖到一元两角钱,普通人根本吃不起。

    邻村徐铁牛的老母亲眼看着要断了气,临走之前想吃一口馒头,徐铁牛从黑市上赊了三个馒头,他的老娘嘴里嚼着馒头咽了气。后来徐铁牛还不上账,老母亲入殓的寿材被讨账的人上门拉走抵了账,徐铁牛的老母亲最后是裹着一张草席埋下去的。

    现在虽然饥荒,但是要吃饭的嘴可是一张都没少。村里四五百人,公社食堂每口锅下十几斤玉米面、豆面,铆足了劲的加水,孩子吃不饱,饿地直叫唤,大人们也吃不出粮食味。村里老少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嚷着要把剩下的粮食分了,自己回家重新开灶。

    支书许宝和张红军拦在放粮食的瓦房门口。支书许宝面对着冲过来的村民吼道:“还他娘的反了你们了,之前公社能吃饱饭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嘴比屁眼都严实,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公社遇到点困难,就想撂挑子闹分家了。今天谁敢动一下粮食,明天我就到乡里拉人过来,把闹事的人拿去枪毙!”

    支书许宝的一句狠话,吓住了众人,大人领着哭闹的孩子回去了。支书许宝和张红军瘫坐在门口,一个肥硕的耗子从房间突然窜了出来。

    支书许宝指着旁边的张红军大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眼瞎了!你这个保管员怎么当的,锅里都下不去粮食了,你还纵容着这些畜生继续祸害,赶紧去抓几只猫来,我要让这些畜生怎么吃进去的怎么给我吐出来,不榨干它们身上的肥膘油水,我就对不起自己这受了饿得肚子。”

    张红军吃了瘪,也不敢出声反驳,带着满脸的委屈去找猫了。支书许宝看着眼下四处无人,偷偷地进了屋,抓了几把粮食放进兜里口袋,回家了。

    韩光宗捡到庆生的时候,村里的公社食堂已经快没有粮食下锅了。韩光宗和大多数人一样,走路开始腿发软,整个人头重脚轻。据后来韩光宗所说,庆生是在河岸上捡的。自己看到庆生的时候,他正嘟着小嘴,在襁褓里睡着。韩光宗一开始看到庆生的时候,以为这是一个被人丢弃的死婴儿。韩光宗走到跟前,用手先是摸了摸孩子的脸,还很热乎,小嘴咂巴着,透着奶香味。

    韩光宗明白,这孩子可能是逃荒的人丢下的,现在这年景就连大人都不一定能活下去了。至少在这孩子被丢弃的时候,那个狠心的母亲用自己干瘪的乳房,喂养了这孩子最后一次。从捡到这孩子到现在,孩子都一直在安稳地睡着,没有哭喊吵闹,这点也证实了韩光宗的猜想。

    韩光宗将庆生抱回了家,在村里面引起了一阵的骚动。村里人都说这娃娃是韩光宗在外面勾搭了野女人,留下的种。现在人家养不活这个娃娃了,就把娃送来了。好在现在闹饥荒,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被肚子灌进去的清汤寡水越冲越淡。村里人不再关心旁外的嚼舌根的事,只关心怎么把肚子填饱,熬过这灾荒的年景不被饿死。

    饥饿让每个人都开始斤斤计较,公社食堂早在一周前又出了新的规定。现在每天每人定量一勺杂粮稀粥。张红军负责打饭,支书许宝在一旁盯着,谁要是敢发牢骚,连这一碗兑足了水的稀粥都喝不上。因为孩子来路不明,韩光宗只能领到自己的那一份口粮。饥饿让每个人都变得很自私,一个襁褓里孩子能吃多少粮食,可是眼下,每一粒粮食都被看得很重。

    胡耀祖领着得福,得禄,得寿过来打饭,并给母亲谭清舒和妻子杨莲代领了饭。胡耀祖打好了饭,拉着韩光宗一起回到了自己家。

    胡耀祖让得福,得禄,得寿把打到的饭都倒在一个白瓷盆里,稀粥静止沉淀了一会,粮食和水分开。胡耀祖用勺子从盆底捞了一小碗稠的粥,递到韩光宗手里,说道:“用这个喂孩子,之前的饭,汤汤水水的,这孩子怕养不活,大人都受不了,何况那么小的孩子。”

    韩光宗泪眼婆娑,端着碗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嘴巴里也说不出话来。得福,得禄,得寿,三个孩子在一旁咂着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碗里的稠粥。韩光宗心里不是滋味,如今胡耀祖的妻子杨莲又怀上了,也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是胡耀祖还是把最稠的粥先让给了自己。

    胡耀祖又从锅里打了两碗粥,一碗给了谭清舒,一碗给了杨莲,三碗粥这样一打,盆里只剩下黄澄澄的汤水。胡耀祖把得福,得禄,得寿拉倒一边,让他们每人一勺汤,自己轮流舀着喝。

    随着灾荒越来越严重,公社也开始断粮了,村子里本来还有一口稀粥可以喝,现在是一粒粮食都吃不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吃树皮、挖草根过活了。头几年的大炼钢,让原本郁郁葱葱的河湾变成了光秃秃的荒野。

    村里公社断粮一个月后了,村里的树皮,草根也基本上被吃光了,村子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每天都有人死去,一开始是年迈的老人,后来是孩子,然后是比较健壮的年轻人。谁也说不准,下一个会是谁。

    村子中心那棵见证几十年风霜岁月的老榆树,熬过了战乱炮火,却最终没有挡住那嗷嗷待哺的众口。老榆树被村民扒了树皮,捋光了叶子,伴着少量的面粉和麸皮吃进了肚子。灾荒年之后,村里人才注意到老榆树已经没有再抽芽了,只剩下满身刀劈斧砍的印记,那裸露着的、扒了皮的树干颜色已经变成深灰,看不出一丝的绿,一丝的生机。它依旧孤楞楞地矗立在村子中心,眺望着远处的山,近处的坟。直到有一天,它轰然倒塌,成了灶下的火,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