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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晴天霹雳

    夜深了,韩光宗屋里的灯光暗淡。高茂堂和陈秀珍回了自己的屋子。韩光宗说去陈根民那边住几晚,就带上门,消失在透着寒气的夜里了。

    胡耀祖在屋里踱着步,他几次走到自己娘亲旁边,想开口,看见谭清舒侧着身,故意背对着自己,又转身走了回去。

    胡耀祖不明白自己的娘亲为什么要说谎。他们根本不是逃难,更不是为了寻亲,而是被人抓捕,四下逃命的。自从胡耀祖的爹胡子进和两个哥哥耀文、耀武被国民党枪决之后,他和娘亲就隐姓埋名四处藏匿。他们现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无论走到哪里都可能给别人带来灾祸。虽然胡耀祖不是共产党,但是家里出了所谓的“共匪”,他们走到哪,都要被扣着这个帽子。除非共产党真能翻了天,否则他们就要躲躲藏藏一辈子。

    还有就是自己的这门糊涂亲事,当初自己的娘亲是死活不同意的。因为当时的韩家以及谭家也算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胡耀祖的爹胡子进怎么能因为一命之恩,就找个乡下的野丫头入了韩家的门呢。胡耀祖记得清楚,娘亲多次吵闹要让自己的爹去把这个婚约退了。但是胡子进每次都以韩家是名门大户,婚约已定,解除婚约会让韩家颜面扫地为由,寸步不让,双方也是不欢而散,僵持闹了半月有余。

    后来,谭清舒以回家省亲为由,带着当时十五六岁的胡耀祖来退婚,因半路遇到流兵作乱,母子二人在躲藏时走散了路。谭清舒一人寻不到儿子下落,便先行回家告急,等胡子进召集好人手准备出发寻找时,胡耀祖竟自己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对于这次打着省亲的名,行退婚的事,谭清舒只字未敢向胡子进提及,但是胡耀祖心里最清楚。

    如今,韩家遭了难,昔日看不起的穷亲戚成了母子俩人攀附的贵人。胡耀祖打内心里看不起自己娘亲前后的嘴脸。

    这时,谭母侧过了身,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洞穿了胡耀祖的心思,说道:“你别怪娘狠心,只是咱遭了这世道的难,以前的亲戚都躲咱避咱不及,生怕引火烧身。这一年多,咱娘俩是东躲西藏,没落得一天的安生日子。现在韩家就剩你一个独苗了,我要不是念着你,早随着你父兄一块去了,韩家的根不能断,你知道为啥你爹给你起名耀祖吗?就是想要你把韩家撑起来,光耀门楣。”

    谭清舒说话的声音孱弱无力,但每句话都像一个大锤似的砸进胡耀祖的心坎里。胡耀祖说道:“但是咱也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就硬赖上这个亲事啊!韩光宗,就是我以前和您提过在一起有过命交情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对高茂堂的女儿是一片真心。高茂堂说咱是他亲家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木在那边。就在晚上和我道别离开的时候,嘴里也没多说一句话。娘啊!咱不能干那个缺德事,我的脸都快丢尽了啊!”

    谭清舒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说道:“这亲是你爹定的,也算你爹最后的遗愿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毕竟咱这定亲的钱是给了高家的,人家也认这门亲,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自己操起了心了。我看那韩光宗和高茂堂的女儿是兄妹的感情,也不碍事的,等你和高慧兰结了亲,你和韩光宗也算亲上加了亲。”

    暗黄的烛光映在谭清舒的脸上,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用来宽慰胡耀祖。她作为一个过来人,何尝看不出韩光宗对那高慧兰是动着真情的。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但是脸面上依旧不能表现出来。

    此时,高茂堂家。高慧兰对自己莫名多了一个夫家的事,已经闹了小半宿了,现在人哭乏了,蒙着被子睡下了。

    高茂堂在门口抽着旱烟,厚厚的烟灰堆成了一个小山。陈秀珍呆坐在床边,掩面而泣。高茂堂夫妇俩看地出来光宗和慧兰是有男女感情的,以为马上就可以张罗着给他们办事了。这突然跳出来一个落了难的亲家,横在光宗和慧兰之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眼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韩光宗早早地退出了屋子,他骗胡耀祖去陈根民那落脚,其实根本没有去。韩光宗脑袋发蒙,双脚发软,出门的时候也忘了把破棉袄穿上。他穿着夏天敞口的单褂,冷风从褂口灌进来,他感觉身上的皮肤在一寸寸地发凉结冰。

    早春的夜里,星光满天,越是好看的东西越不好触及。韩光宗走在村子里,村里的土狗们冻地缩在草垛里,听到有人脚踩冰碴的声音,叫唤了两声就停止了。灶火洞里,猫躲在里面舒坦着身子,打着酣。

    韩光宗走到刘念娣的院子前,他徘徊了几下,犹豫地推了推门,门没上闩,他进了院子。刘念娣在屋里听到了声音,掌了灯,她现在已经不干那皮肉生意了,但凡屋子里有男人再闯进来,她就点灯叫喊,这招还挺灵,偷着进来的人落荒而逃,自此以后再也不敢打这个院子的注意了。

    刘念娣听到声音,暗骂自己忘了关门,想着估计又是哪个喝多酒了,精虫上脑,没了记性的东西过来了。只见她一开门,将手里的灯往前凑了凑,韩光宗呆呆地站立在门前,脸色铁青,头发上也结了一层冰,刘念娣赶紧把韩光宗拉进了屋子。

    刘念娣将韩光宗按在自己的床上,将自己盖的被子,拿过来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倒了一碗热水,在水中放了一个晒干的花。花在热水里透着香气,慢慢地舒展开。

    韩光宗一言不发,身上不住地打着寒颤。刘念娣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将自己的身子朝他身上靠了靠。就这样,一盏孤灯,两个可怜的人,一杯透着香的茶,无言到了天亮。

    屋檐上的冰锥子往下滴着水,正下面的地上是一排排荡着波的小水洼。滴落的水声清脆叮咚,像时钟一样推着时间往前走。太阳也舒展开了筋骨,开始往上爬,村子里面也开始活了起来。炊烟袅袅,林丛鸟叫,狗吠深巷。韩光宗依旧坐在刘念娣的床边,刘念娣不知何时也将身子裹进了被子,白皙的脸贴在韩光宗厚实肩膀上倚着。

    韩光宗神情呆滞,眼睛布满血丝,像一条条红线虫在眼睛里游走。他看着屋里斜照进来的阳光,一点一点地开始往床边挪。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只感觉头晕目眩。

    韩光宗缓了一会,轻轻地将刘念娣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关上那照进屋里的光。他走出了院子,从旁边的水缸里抄了一把凉水洗了脸,水里没化开的冰碴子像蚂蟥一样紧紧地吸在他的脸上,猛然的凉意让韩光宗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想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屋里,刘念娣眼里的泪水在不住地打转。经过这一晚,她更加明确了这个男人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