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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周文育

    “轰!”

    就像是被人狠狠摔了一记耳光。

    耳朵里嗡鸣声大作。

    眼睛睁不开。

    完全睁不开。

    腹部的疼,胸口的刀伤,压根就感受不到。

    能感受到的,是深蓝色,然后是无尽的黑色。

    眼睛想要睁开,很困难。

    呼吸也困难了。

    但陈乔脑子里,想到了很多的美好。

    譬如……陈霸先。

    陈霸先是严厉的,在他长大后,他就很少能看见他的笑。

    那是来自一个父亲的威严。

    但陈霸先又教会了他很多。

    比如骑马,射箭。

    父亲曾跟他说过,他们长城人向以民风彪悍著称,每十年会举行规模盛大的射箭比赛,赛会会场就在离县城数里的雉山。

    他的父亲十六岁那年,正是凭借一手好的射技,遥遥领先他的哥哥和弟弟,以及其他来自附近的乡党,一举夺魁。

    陈乔很早就听他说过这个故事,对于父亲的推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他一直以父亲为榜样,为目标。

    他努力学习射箭,学习骑马,学习各种武艺。

    甚至,他不怕苦,不怕累,也要进入军营,跟随在父亲身边。

    哪怕片刻也好。

    其实,他不过是想向父亲证明,他其实也不差。

    他要给父亲看看,他陈乔也是箭术了得。

    只是,微笑在嘴边,时间好像也不多了。

    “不!”

    陈乔有不甘。

    他努力扑腾,但好像无济于事。

    他发现,身边除了黑暗,还多了一丝丝腥甜。

    那是他胸口里流淌出的鲜血,将周围都染遍染红了。

    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长城老家,回到了父亲身边。

    那还是小的时候。

    他嘴角的笑,

    将尽。

    “快起来!”

    然而,他的手臂被人抓住,拼命的往上拉。

    是四哥陈延的叫喊声。

    陈乔浑身一个激灵,想要答应一声,说不出来。想要从水里挣扎冒个头,却发现反而将四哥陈延拖了下去。

    越是折腾,越是沉得更快。

    好在,陈延一把从后将他拦腰抱住,使出了浑身的气力。

    终于是让陈乔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

    陈延手抓到了船板,头靠上去,十分庆幸将五弟陈乔拉了上来。

    然而,他扬起的头,脸色瞬间失血。

    眼睛里,满是绝望。

    就在陈乔落水,远处的楼船也已经逼近。

    在楼船上的陈擬,对于眼前的战局也是尽收眼底。

    陈乔之前的勇猛,陈擬也是看在眼里的,将他跟他父亲陈霸先比较比较,心里还很是赞许。

    少年人有此拼劲,也是难得。

    只是,等他看到敌方一人将他砍倒,踢翻在江面,他差点一个呼吸困难,就要嗝屁了。

    人是他带出来的,陈乔有个好歹,如何向陈霸先交代?

    他脸上血色顿失,脑袋晕眩,差点跌倒。好在有旁边人将他搀扶住,也让他镇定了下来。

    目下,他的任务是攻破贼人水面防线,以侧面协助陈霸先解围广州。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已是无可挽回了,那么就得将未完成的尽量完成。

    也幸好,有了先前陈乔的阻击,加上陈延等在旁协助,给了自己一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也就在陈乔落水,陈延抛下弓矢去救时,那根碗大粗的铁索,在猛火的不断烤炙下,砰然一声,从中间断了。

    宽阔的江面再也没了束缚。

    而陈军的楼船也堪堪驶到。

    也就在铁索断裂的瞬间,陈擬让人打了旗语,命令各船往旁边退却闪开。

    同时,陈擬抓住了机会,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现在正是最佳时机,贼人精锐尽在前部,也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他们这边退却,而敌人不论是放弃还是继续追击,他们都完全可以做到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

    只是,落水的陈乔,还有为救陈乔跳入水中的陈延,陈擬是无法照顾到了。

    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他相信,就算是陈霸先也绝对会这么做。

    战机稍纵即逝,岂有坐失之理?

    “放!”

    楼船上,分别设置了六台拍杆,前后各二,左右各一。

    它们就像大型的桅杆一样,上面拴着巨石,安装着辘轳,还有一根绳子,从头贯穿到底。

    随着一声令下,松开绳索,石头落下。

    轰隆声中,不是没有瞄准,石头落入水中,砸起轰天的水花,则是啪嗒声中,击沉船只。

    这些石头并没有白费,就算砸不中,还可以拉起来,再放下。

    如是者再三,贼船不是被砸沉,就是吓得四处逃窜。

    周文育所在船只,差就就被击中。

    “父亲快走吧!”

    眼看唯一依赖的铁索也已经被烧断,而陈军大型楼船纷纷压了上来,身在后方的周宝安,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顾父亲的命令,立即带着剩下的船只团团围了上来。

    还想要以人数上的优势压倒对方。

    但无济于事。

    根本就无法接近对方船只,不是被拍杆击中砸沉,就是被乱箭射退。

    眼看局势不利于自己这边,周宝安寻找到父亲,请求撤退。

    周文育虽然不怕死,但奈何自己一方在船只上已经失去了优势,纵然兵马再多也不是对手,着实无奈。

    他昂首望向敌军楼船,突然间愣住了。

    周文育被白袍小将陈擬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在多年前。

    周文育本名项猛奴,后来因为得到戍主周荟赏识,周荟收其为养子,并请太子詹事周捨为他改名周文育,字景德。

    时任司州刺史的陈庆之,跟周荟是同郡,关系特铁,陈庆之于是奏请周荟为前军军主。

    而周文育因为周荟的关系,时常见到陈庆之,并得到陈庆之的指点。

    对于这个白袍将军,周文育亦是推崇备至。

    只是如今义父已死,白袍将军也已然故去。

    不想,今日还能见到同样身穿白袍的将军,且见他气度沉稳,指挥若定,就知道不是懦弱之辈。

    这场战,也就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

    既然已经努力了,阻止不了,也没有办法。

    他呼啸一声,带着儿子周宝安,以及能够脱身的人马,纷纷往后撤去,不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