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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瀛洲

    靠近海岸线,云雾变得稀薄,天舟立即降落。

    还没有完全着落,天舟便已解体。

    年轻人吓了一跳,后怕道:“看来四个人还是太多了。”

    胡蝶脸上有一抹殷红,似乎怏怏不乐,心中一肚子思绪,“在船上的时候,我无论如何去亲近他,他始终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好像是在故意划清界限……”

    胡蝶恚怨不已,怀疑自己的魅力。

    当初,胜大王可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新鲜的空气环绕着每一个人,浓郁的元气铺面而来。这就是瀛洲了,仙境福地。胡蝶打消了那些念头,变得好奇,也激动不已。她没有想过,也不曾想过,自己竟然有抵达瀛洲的那一天。

    极目四顾,连绵不绝的高山为背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最近的一座高山。不知其名,形状像古兽,有特异的气息。半山腰有一座宫殿,金碧辉煌。

    一条路从远方蜿蜒而来,至四人脚下,李残刀在前面引路。

    范逾眼神空洞,却也忍不住有一些好奇,这是本能。

    天上有鸟,均是硕大无朋,在云间上下。路旁有珠玉之树,枝头果实相撞,发出琅琅的声音,播撒在风中,悦耳动听。

    再远一点是看不到头的水田和桑树,人们劳作其间,祥和宁静。横七竖八的村落,散落在各处。小小的村落,建着小小的木头房子。

    炊烟升腾,正是馌田的时候。

    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这些小房子,和山腰辉煌的宫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范逾正讶异的时候,已经听见了锣鼓箫管的声音了。这声音不是从前面的道路上传出来的,而是从天上传出来的。

    抬头一看,百十人的车马队伍正从天而降。麾节幡旗,烈烈如云。鼓吹乘坐的都是大鹏鸟,拉车的马都是飞马,从天上悬集而下。

    “这么大的阵仗?”范逾吃了一惊。

    这一支队伍,人马鸟兽加一块超出一百之数了。加上各种大车、小车、旗帜、幡盖、符节、玉圭……奢华至极,仿佛在迎接真仙一样。

    队伍从天而降,落在四人面前。当先走出的是玉女,持金盘玉杯,也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磬折行礼:“请主人少饮仙岩泉,以解旅途饥渴劳顿。”

    仙岩泉,也不知有什么用,发出淡淡的清香。范逾也接过一杯,端在手中,并没有饮用。

    边上的李残刀一饮而尽,老脸开花,“还是熟悉的味道,仙岩泉啊,老奴可是想死你了。”接着又从玉盘中捏出一枚碧绿的果实,依稀可以闻见丹药的香味。

    年轻人姿态优雅,对此见怪不怪。

    他轻轻捏住玉被,缓缓饮用。

    胡蝶看着年轻人照饮用不误,她也跟着喝了下去。

    这一群人,从云中下来,动静很大,早已吸引了边上劳作的人们。他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拱手作揖,欢呼起来。

    年轻人流露出欣喜,因为这是他的子民,吩咐左右道:“赐甘露!”

    “是,主人!”

    四个僮婢立即驱动大鹏鸟,每人手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玉瓶,几乎和他们的身体一样大。临到有人的上方,就用树枝在瓶子里面蘸一下,然后轻轻挥洒。

    甘露轻盈,飘洒缓慢。

    人们纷纷用嘴巴去接,不敢用手,生怕污染了它。

    年轻人被请上金黄色的麒麟车,李残刀、范逾、胡蝶三人坐的是白鹿车,紧紧跟着年轻人的后面,处在队伍的中央。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队伍缓缓升空。

    不论是人还是鸟,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升空的过程都丝毫不乱。不多时,就飞到了半山腰,落在金玉的宫殿前。

    “烈弟,你竟然跑去丰州那不洁之地,你有大麻烦了!”紧随声音之后,一个黑矮的胖子冲了出来。

    “啊……父亲他老人家知道了?”年轻人有一些紧张。

    “怎么会不知道?这下不知道要如何惩罚你了……”

    范逾看着这黑矮的胖子,心情有些许轻松。

    黑子高冠广袍,造型和年轻人如出一辙,年纪也相仿,不过腰间多了一条玉带。仿佛是不经意,他一脚踢出,正好踢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石头在接触到他脚的一瞬间似有光烟弥漫,传出轻微的异响,接着激射而出。

    这原本是平常的一脚,却生出了没有道理的变化,极为诡异,仿若神鬼附着其上。石头在行进的过程之中,解构重组,它变得很长,也很锋利,正是一支长箭的模样。

    长箭不是很完整,斜斜刺入边上的一株大树。

    刺穿大树,飞入苍穹,消失不见了。

    这一株大树和刚路边上的朱玉树似乎是一个品种,不过这一株却非常大。几株这样的大树,就把宫殿隐蔽在里面。大树结的果实撞击在一起,发出珰珰的珠玉之声。被那一只长箭穿过后,伤口又瞬间愈合。

    范逾空洞着双眼,嘴巴微微张开。

    瀛洲,果然是仙境。

    黑子原本走向年轻人的步伐,忽然改道,转向蝴蝶,问道:“这是丰州的女子吗?”

    年轻人是慈乌氏的二公子,名烈,点头道:“是的,二哥的踢箭神通有进步啊。”

    黑子叫慈乌黑,和慈乌烈是一母所生。身材黑、矮、胖,远不如慈乌烈丰神俊朗。

    黑子走到胡蝶身前,几乎是脸贴着脸,抬手就往胡蝶的脸上摸去。胡蝶想要躲,可是黑子的手已经摸上来了。摸上来且不说,黑子一口就亲了上去,啪唧一声,他又转过头来看向慈乌烈,信心满满道:“烈弟,此女子是给我的吗?”

    慈乌烈笑了,李残刀接过话头,舔着脸道:“此女子是丰州的绝色,七公子特意带给二公子的,如果不是天舟小,还要多带几个呢。”

    慈乌黑很是满意,抱住胡蝶就跑了。也不管她从丰州来,身上是否沾染了不洁。

    慈乌烈走进宫殿,回首丢给李残刀一个储物戒,道:“你们可要好好洗一洗,洗完了我带你去给我母亲请安。”

    “是,主人!“李残刀恭恭敬敬地接住,施了一个大礼,“谢谢主人!”

    温泉谷中,泉水汩汩,俩人沐浴其中。

    范逾偷偷靠近李残刀,道:“前辈,刚那黑胖子……”

    李残刀赶紧捂住范逾的嘴巴,道:“你可别连累我,什么黑胖子,那是二公子!”

    “唔……二公子,那一脚踢出一块石头,又变成了一只箭,是什么术法?”

    李残刀放开范逾的嘴巴,窃睨道:“年轻人,你不是很高冷吗?怎么现在又主动和我说起话来了?”

    既至瀛洲,那便要了解瀛洲。其他的放在一旁,也必须放在一旁。范逾艰难地指挥着脸上的肌肉,露出谄媚的模样,“什么高冷不高冷,前辈,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你我都是丰州人,现在同在一主之下为仆,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话去?”

    李残刀很是满意,也惊叹于范逾的转变神速。须知,思想的变化是极为艰难的,想当年自己的变化可有没有这么快……认为孺子可教也,道:“这是化生序列的无上妙法!还没有达到演生序列,名为踢箭神通,其实还不够资格称之为神通,不过也快了!”

    范逾惊叹,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相反还知道的很多。特别是在丰州最后一段时间,天天和五宗的长老等高级人士打交道,他知道了许多。

    范逾贴近李残刀,一幅潜心求教的模样,“前辈,丰州虽然残缺,但是古籍很多,我多少了解一些。拟生态的相,且只能是单相,形成的是术。化生态的相,可以同时出现多种,形成的是法。演生态的相,却不知道是一什么样子,形成的就是则了。所谓道则,讲的就是则了,已经是道的一部分了,这样的则也就神通。你刚才又说那黑子,不,二公子的那个术隶属于化生序列,还没有达到演生序列,怎么就能那样演变……”

    元气液浸入毛孔,两人的周身漂浮出灰褐色的斑点。斑点就是体内的污浊,原本是很重的,不过对于这极重的元气液来说,依旧显得轻了,漂浮在表面,然后流走。

    李残刀没有回答范逾的问题,而是先道:“老弟,这可是极品元气液,一年到头都洗不到一次,你认真一点,还是先闭目养神为好。”

    范逾没有闭目,也没有养神,摇动李残刀的手臂,“前辈,我初来瀛洲,什么都要依靠你,你还没回答我呢。”

    “后生,你不是依靠我,而是咱们都依靠咱们的主人——七公子。”

    “是是是,都是七公子。”

    “你说的都是对的,刚才二公子的踢箭神通就是化生态,也叫化生序列。化生序列的无上妙法,已经有秩序和规律了,呈现出演变的雏形,离演生序列非常接近了。所以二公子踢出一块石头,可以变成一支箭。范老弟,我跟你说,如果法真正达到了演生序列,那就是则了,可以让一个无生命的东西变得有生命!”

    范逾瞠目结舌,停止了摩擦身上的污垢,喃喃道:“那就是造物了?”

    李残刀不说话,闭目养神。

    范逾震惊,又无比向往,也不敢完全相信,又问道:“前辈,刚才二公子的踢箭神通,我们可以学吗?”

    哗啦啦,李残刀抽出手来,指着范逾就笑了起来。此时,温泉所在,就他们两人,因此李残刀笑得很大声,一只手在水下捂住肚子,说道:“范老弟,你不要开玩笑,我都快笑死了。”

    范逾愕然,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天下还有学不会的术法道则?我以残缺的玄黄生长术为基,继而进入完全态……“

    “别别别……“李残刀立即打断,“范老弟,你的确是胜了我。不过,我都三百多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赢了我,这不能成为你不知天高地厚的由来。实话跟你说吧,你的玄黄生长术估计连门都没入呢,和公子们比起来,他们是画师,咱们就是涂鸦的小儿。”

    “有这么大的差距?”

    “咱们做奴仆的,和他们做主人的,是两个物种!”

    “怎么就是两个物种了?”

    李残刀略微沉默,郑重道:“和你说也无妨,因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还是及早认清为妙。你的玄黄生长术固然练得很好,我是及不上的,但是终究不是仙法的本身。或者说,玄黄生长术只是仙法化成的万千术之一。仙法是什么?是真正的道则了,我们主家学会的却是真正的仙法道则,二公子对于玄黄生长术极为精通,所以才能加持化生序列,使之无限接近演生序列,从而可以使出‘踢箭神通’……”

    “前辈,这样的仙法我们就不能学吗?”

    李残刀摇头道:“我们是残缺的,不能学习仙法!即便是不残缺,我们又找谁去学仙法?”

    “找主家学啊。”范逾说得轻巧,轻巧到让人以为是白痴。

    “严格来说不能叫仙法,而是叫仙则。仙则,是至高无上的秘密!”

    “我们好好服侍主家,能学到仙则么?”范逾露出了渴望。

    “小范老弟,咱们和主家毕竟是不同的物种,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认清现实为第一要务。我劝你啊,千万别想东想西,想多了头痛。在瀛洲,不要自寻烦恼!”

    “修真之士,谁不想进步?”

    李残刀偶露哀伤,道:“嘿嘿,进步,两个物种啊……就如同深度化形的兽,要想成为完美无瑕的人何其难也……你那玄黄生长术不是什么了不起得东西,千万别想太多,反而误了你,以至于丢掉性命……”

    这是郑重的劝告,范逾没有反驳。不过,他依旧对玄黄生长术有信心。因为,他的玄黄生长术与众不同,乃是从生命的深处流淌出来的。

    一直洗到天黑,李残刀才领着范逾去见慈乌烈,一边说道:“主人要带我们去见主母了,我先把规矩给你大致交代一下,教你几个最重要的!咱们做奴仆的,一定要守住规矩,千万不能失了礼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