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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异螺不低头

    薛少孤的提醒很关键,虽然还不知道怎么破解,但是了解对手极为重要。

    范逾的力量如果是巨石,那么对方却如同江河一样。

    巨石入江河,不过溅出几滴浪花而已,难道还能对其造成伤害么。即便是偶有动荡,也会立刻恢复平静。竭尽力量的几拳,也不过是几个小水滴,淹没在江河之中。

    恐怕,任何普通的攻击,对他都没有效果。范逾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异螺应该有许多都是死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异螺有成仙之姿,力量绝对是足够的,绝不弱于自己。然而就是这样的人,那么多都拳被李残刀杀了。

    这样的消解之力,是极其恐怖的。力量完全没有勇武之地,随之而来的就是自我否定。人一旦自我否定,危险就会接踵而至。如果找不到新的肯定,就永远沉沦乃至于灭亡了。

    范逾需要时间,思绪飞旋,问道:“我的力量击打在你身上,全被被你的江河血脉消解了?”

    “然也!”

    “那我的攻击不能奏效了?”

    “或许也能奏效,你是丰州第一,应该可以想出办法的。”

    此时此刻,李残刀是自负的,是豪宕的。他不急于进攻,享受着这样的时刻。

    范逾把自己的所学,重新过了一遍,可还是找不到制胜的方法。不知道,这样的战斗如何继续。现在的头等大事,不是破解对方的消解之力,而是首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流光已经在残器的刃上流转了,李残刀蓄势待发,问道:“你还打不打,你不打就换我了。”

    范逾迟缓又凝重地点了点头:“你来。”

    李残刀一刀劈斩出去,如同烟花爆射,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缝隙。没有生的出口,只余死亡的墟墓。范逾如果还手,以攻对攻,后续还有生的希望。然而,范逾没有还手,也没有激发出护佑。

    “不可思议!”黄耕摇头。

    薛少孤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范逾不释放护佑。即便是不释放护佑也要还手啊,就这样的垂手等死么?既然是这样,何必还要来弱水宗,还要出头呢。

    众皆不理解,这样的战斗,的确是他们所看不懂的。

    范逾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任何时候都不会。之所以护佑不生,那是因为范逾认为还不到时候。玄黄生长术是从生死之中流淌出来的,范逾不需要任何刻意,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范逾感受着玄黄生长术的精细幽微,期待着它再立新功。然而,残器可以实化,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没有空间的限制。范逾的玄黄生长术想要加之于残器之上,却也办不到。

    李残刀一刀甫出,七刀紧随,不分轩轾,如同八个人同时进攻,从四面八方向范逾进攻。每一刀砍出,虚空溅射出赤红色的水花,嗤嗤声响,把空气都灼烧得沸腾起来。温度极高,犹如方出炉的赤红色铁水

    这就是火螺之法了,竟可以以器载法。

    布浊练有独特的术法,导致眼睛浑浊。他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后来才改的。此时,火焰映射在他浑浊的瞳孔之中,他震惊万分,“异螺之法竟然可以以器载之,真是不可思议。”

    不仅是他,哪一个又不震惊呢?

    整个丰州,异螺之数殊为不少。可是,谁也没有用兵器来载动异螺之法的。

    烈原跟着道:“残器本是神器,为我独尊,不允许任何力量加诸其上。可是却能承载大法,真是匪夷所思。”

    这里的人是屹立在丰州绝巅之上的,连他们都看不懂。可想而知,李残刀是多么难以想象。

    每一刀,都在虚空溅射出火花,瑰丽且诡异,看得人神魂都要迷失。每一刀都是以器载法,完美无瑕。李残刀的刀法,已达无人之境,天下没有人能追寻其踪迹。

    大刀门的门主,掩面自惭,微有泣声。

    这八刀连成一个成体,形成了一个错落有致,又不可分割的‘场景’。范逾的五感变得迟钝起来,不过施展起玄黄生长术依旧没有任何滞涩。此术虽为外来,可却是从他生命的深处流淌出来的。假以时日,如果把元神锻炼至完美无瑕,必定会爆发出惊天的力量。

    八刀间不容发,杂沓纷呈,看起来乱,却又有章法,形成了‘场景’,把范逾包括进去了。

    无解,无解的进攻!

    李残刀不仅防御无解,进攻更是无解!

    井底之蛙,殊可悲也。

    如今,能趴在井沿上看一看,才知道外面世界的广阔。

    然而,却令人更加难以接受,仿佛心都碎了。还不如呆在井底,那样小小的幸福,却也可以在狭窄的空间之中荡漾,凝结,感动着彼此……

    李残刀的攻击虽成场景,然而毕竟不是场景。范逾不是树木,并不是不可以移动的。范逾硬生生把其间微小的缝隙扩大,游走其间,进退趋避若神。

    八刀对八拳,李残刀不肯再多砍一刀。仿佛多砍一刀,就是占了便宜一样。他攻出八刀,立即收刀凝立,尽显刀王风采。

    范逾如泥塑木雕,身上有血涔涔而下。

    苗见世心头剧震,因为他感觉不到范逾的任何生机,“难道……”

    所有人都担心起来,他们如何能看见范逾的进退趋神呢?

    柏长青真以为范逾死了,他竟小声啜泣起来。

    在铁拳门的几个月,他和范逾相处的极为愉快,认为范逾是修士之中的异类。每每谈话,都可以卸下包袱,不用那么正经,愉悦无比。那种氛围,才是真正的修真氛围。他立刻喜欢上了他。此时,范逾身陨,柏长青情难自禁。

    柏长青虽年老,却如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这样的修士,天也要毁灭他吗?”

    布浊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是哀伤。毕竟,人是自己下的命令请来的。如今,死在弱水宗,殊难向丰州交代。

    如果说所有人都相信范逾死了,包括李残刀本人都似乎觉得范逾已经死了。那么在这里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一个人不会相信范逾死亡,那就是薛少孤了。

    因为,在没有看见范逾的祖灵护佑之前,范逾是一定不会死的。薛少孤知道,没有人能舍弃自己最强的不用。李残刀并不能对范逾形成碾压,所以范逾一定没死!薛少孤自信自己的判断,一直谛视范逾,不移分毫。

    薛少孤目光晱晱,谛视良久,也确实发现范逾的生机消失了。然而,他还是坚信,范逾定然是以玄黄生长术消解了自己的生机,使之不外露,用来麻痹敌人。

    范逾死了,可是却没有倒下,仿佛是浇筑在葫芦峰上一样,跟葫芦峰连成了一体。李残刀正准备转身,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的对手是我!”

    李残刀并不转身,因为这一位年轻人还不值得他转身。

    薛平来了,弱水宗唯一幸存的异螺者。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在他身上。

    似有不解,难道是一个傻瓜?如果不是傻瓜,何以在这个时候出现?连丰州第一的范逾都死了,再来人不过是枉死罢了。

    柏长青刚还在为范逾的死亡哭泣,此时忽然怒而大叫:“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赶紧回来!”

    李残刀却道:“来了,就不能走了,丰州不允许异螺存在!”

    “死得其所,可也!我今天就要为异螺者正名!”

    “你正什么名,你赶紧过来,你不是他的对手!”柏长青再一次大叫了起来,几乎要冲上葫芦峰,被布浊硬生生按住。

    李残刀笑了,仿佛听见了非常好笑的笑话,嘲讽道:“我到要看看你如何为异螺者正名。”

    “异螺者不低头!”薛平只是短短地说了六个字,慷慨悲壮。

    任谁都知道,薛平是故意寻死。

    他只身赴死,只是为了证明异螺者不低头。

    江风吹拂,江云明黄,马上要下雨了。

    薛平一身青色得罗,交领宽袖,风自他腋下灌入。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仿佛是一座矗立的坟。头上的纶巾随风荡曳,如同一面旗帜,发出猎猎声响,这是异螺者永不低头的旗帜。

    范逾是否已死,李残刀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因此他也一直在侦视。不放薛平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感知。大为恼怒,恼怒薛平出现的不是时候,竟然敢打扰属于他的战斗,找死!

    李残刀忽然反手一刀,这一刀没有任何征兆,仿佛是他整个人,突然化成了一刀。

    一刀砍向薛平,随意一刀,圭端臬正,非刀王不能击出,堪称刀法典范。

    薛平是赴死,可是也要展现出自己的辉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大地之力如开了闸门的洪水,外在的元气海,以及气流化成大蟒环绕,护佑狰狞,眩人耳目。

    异螺诀别士,当为大诀别士,非同小可,可以站在丰州的高处。薛平整个人往后飘去,既轻盈又充斥着无以名状的力量,是修真之士终生难以到达的境界。

    然而,薛平的退却或者说是躲闪,却很是诡异,不是常理的状态。诡异到人们认为不可能,因为薛平的飞出,仿佛是躺在地上一样,横横的飞出。

    这样的飞出,远非最佳的选择,甚至说得上是愚蠢。要知道,对手可是李残刀,三百年前的丰州第一人,此刻又是从易水逆渡而来的海客。

    薛平的力量当然足够,还能以精巧驾驭狂暴,境界非常之高。然而,他根本看不见李残刀那一刀是如何出击的,甚至怀疑那一刀是不是李残刀击出的。

    这一瞬间,秩序崩溃了,悲壮变得可笑。

    既然如此,又如何为异螺者证明,这难道还不可笑么?

    薛平可是诀别士,竟然连李残刀是如何出手的都不知道。可见李残刀的实力之强大,已经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了。

    薛平当然也精通玄黄生长之术,而且学习的是完整的术。但是毕竟是外来的,远不如范逾从生死的深处流淌出来的。因此,他的玄黄生长术差范逾太远了。

    这样的战斗,一丝一毫的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葫芦峰上,残刀之前,唯有等死。

    然而,薛平将死时,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拉住,在空间蜿蜒前进。这一股柔和的力量,比风还要小,如同暖日使自己的躯体微微发热,却不可抗拒。

    救走薛平的正是范逾。

    诸宗门之主,掌声雷动,范逾果然没死。

    然而,范逾还是力有不逮。他竭尽全力相救薛平,但还是只差一点点,这一点点却是致命的。

    薛平的额头,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血线,笔直惊人。江风从这一条血线之中灌入,把薛平一分为二。

    范逾忽然感觉到手中一轻,右边一片的薛平贴着自己手中左手的一片薛平滑落,脏腑、鲜血一起涌了出来。

    “不!”柏长青大叫,从虚空颠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