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亡

    李民来到街上，听人们说上海沦陷后，日本兵分三路，直逼南京国都。一路烧杀抢掠，所经之处，惨不忍睹。南京城里的人慌作一团，有拖家带口下乡避战的，还有怕城池失守囤物资的。李民的心里很紧张，跟着人流来到军管会，国民政府已迁都重庆。

    李民挤进围满看消息的人墙，耳边是一片哀嚎声。在发布的长长的阵亡名单上，李民看到了“宋耀辉”三个字。“少爷。”李民哭了起来，耀辉那刚毅英俊的脸庞，瞬间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抹着泪，跌跌撞撞地飞奔向医院。

    李民冲进院长室，宋晨光不在，他正在做手术。李民只好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不时地张望里面。医护人员忙着照顾住满的伤兵。

    手术室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宋晨光出来了。“先生，少爷他……”没等李民把话说完，宋晨光一个趔趄，差点晕倒，李民赶快拽住了他。他知道儿子阵亡了，心里一阵饺痛，一口鲜血喷在墙上。“先生，先生，您要保重呀。”李民哭喊着。护士连忙上前，搀着面色苍白的宋晨光到院长室，让他坐下，从桌上拿了一个瓶子，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宋晨光口里。他心脏不太好，这是进口的救心丸。李民哭着轻拍先生后背。

    宋晨光慢慢舒了口气，缓和过来，强忍着悲痛说：“我知道了，医院离不开人，你先回去告诉太太和小姐。”李民说：“先生，您别太累了，注意身子。”宋晨光挥挥手，让李民走。

    李民老远看见，在大门口焦急等候的太太和母亲。他紧跑几步靠近，哭着说：“太太，少爷阵亡了。”“耀辉啊……”董太太晕了过去，幸亏李妈扶着，不然就摔地上了。李妈哭着掐太太人中，她慢慢缓过劲来。李民和母亲搀着太太，把她扶到房间躺下，她边哭边骂：“天杀的日本人，跑到家门口害人。”李妈也跟着骂。

    正在书房看书的宋惋莹，听到哭声连忙跑来。看到悲痛欲绝的妈妈，她知道哥哥凶多吉少。不由得哭起来。

    李贵在后院干活，也跑了过来，大哭着：“少爷。”

    连尸首都没有，李贵找来白绫黑纱，从耀辉房间拿了镜框画像挽上。点了蜡烛。吩咐李妈去蒸碗面，让李民去买香和纸。李民哭着转了一圈，不是关门，就是卖断货，空手而归。

    战乱时期，是没有亲戚悼唁的。宋惋莹有个姑妈宋慧萍，住在同城，也是世代经商的大户谢家。8月开战，姑父就带着姑妈逃到重庆了，他们那里有房有生意。表哥到日本留学好几年了。

    宋惋莹和李民，在遗像前，跪拜磕头。董太太躺在床上啜泣。李贵李妈坐在两边垂泪，他们看着长大的少爷。宋惋莹辫子上扎了两条白纱，她小声哭着。

    晚上，司机把宋晨光送到院门口。他又忙了整整一天，下了车，拖着疲惫的身子，怀着悲忿的心情进院。

    一眼看到儿子的相片，那鲜活的笑脸。让宋晨光犹如万箭穿心，让这个坚毅的中年男人，老泪纵横。宋晨光凝视了儿子很久，咬着牙说：“耀辉，好样的，一拳头打在墙上。”

    宋晨光不放心夫人，来到卧房。强忍着泪说：“夫人，咱儿子好样的，保家卫国，男儿本色。”董太太扑在丈夫怀里说：“晨光，咱儿子才22岁啊。”两个老人饱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煎熬和仇恨。

    所有人一天都没吃饭，李妈煮了面端来，给耀辉像前放了一碗。又端给宋惋莹，她看都不看，就是哭。宋晨光说：“”夫人，吃几口吧。”太太把碗推开了。李贵李民李妈三人，同样吃不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