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象牙塔

    徐可的班级总共十六个人，八男八女。正好男生八人一个宿舍，女生也八人一个宿舍，整整齐齐。当然是分开在男生楼和女生楼。徐可因为复读过，年龄在宿舍最大，但因为家庭的原因，心智在女生中却是最落后的，最缺少生活常识和人际交往能力。

    她很畏惧和同学交流，几乎每天都钻在床围帘里不出来。中午大家都从食堂打饭回来，其他女生都围在桌边一起吃饭，你吃我的一口我吃你的一口，再互相尝尝家里妈妈给带的各种肉酱鸡蛋酱各种咸菜，热热闹闹的，只有徐可孤独地躲在床围帘里边吃饭，即便被叫“出来一起吃”也不出去，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们自如地交流，自己总是紧张要不就很木讷，应对很费劲。她总是推脱吃过了，后来大家也习惯了她不出来也就不叫她了。

    她独自在床围帘里看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因为复读期间完全不能看闲书，可把爱看小说的徐可憋坏了，上了大学，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看小说了，她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看小说上，躲过了与同学的交流，自然同寝室的女生们都把她当异类看，因为她拒不参加早操自由散漫缺课最多连考试都迟到，算是个奇葩。

    一开始跟同学不熟所以在寝室待着尴尬，她就经常去找上一届的一个老乡，其实她是徐可的初中同学，叫张文雅。文雅瓜子脸大眼睛，徐可的哥哥就说过文雅长的好看，徐可有点不服气，觉得比自己也漂亮不了多少，但人家就是招男生喜欢。文雅班级有个男生是从初中一直追随她的脚步的，跟她高中也同班，跟她报考了同一个大学，大二向她告白了，但被她拒绝了，因为她和高两届的一个男生谈恋爱了。后来那个失恋的男生找了同班另一个小巧灵秀的女生，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女生名字里也有个雅字，可谁知道呢，也许他真的爱上了她。

    徐可刚入校那段时间文雅很瘦，因为她男朋友参加学运导致学校不给他分配了，男生无奈出走南方，两人异地，文雅想念男友导致有些心神恍惚，一心想着早日去南方跟男友团聚。那些日子，徐可去她宿舍看她，文雅就会絮叨：“你看，我吃的挺多的啊，一顿饭我能吃两个油饼，菜也都吃了，但就是胖不起来。”文雅一直拿的是头等奖学金，可见很优秀了。毕业以后她终于动身去往了南方，和男友重聚后来结婚了，买了房子，听说过得挺好。

    学校校园里，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中间隔了一大块空地遥遥相望。宿舍楼北边有两个食堂。一到十一点半，从宿舍窗口往下望就能望见逐渐多起来的打饭的学生的动线。窄窄的两三米宽的路上，右边是往食堂方向走的，左边是饭盆上摆了馒头或米饭的，而饭盆里边是各种炒菜或汤菜。所以中午打饭的小路几乎是个秀场，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校友。

    徐可最初走上这条小路的那段时间宛如多了个心病，她觉得每个对面走来的男生似乎都在看她，让她很慌。时间久了和寝室老四熟了些，因为在教室老四坐她前座，她悄悄问过老四：“你打饭的时候看别人吗？”“不看，我就专心走我的路。”因为其他女生几乎都是至少两个一起挽着贴着嘻嘻哈哈地去打饭，而她从来都自己一个人，所以才有这样的困惑吧。如果跟别人搭伴也许会胆壮些，但是跟其他同学都搭不起伴也没辙。只好在打饭的路上略微低点头谁也不看，五十米的小路忍忍就过去了。

    到了食堂里边，每个窗口上挂了一块木牌，上边写着菜名，想买这道菜的学生就在这个窗口排队。菜式就那么几样：回锅肉、醋溜白菜、青椒土豆丝，鸡蛋两样、炒三丁（土豆丁胡萝卜丁黄瓜丁）、回勺面…徐可由于刚上大学什么都不适应，她忽然把注意力集中到减肥上面了，也许成天想着减肥的话，心里就不会过度考虑别的不适应等糟心事。

    她纯靠少吃来减肥，每天早上打点清汤白粥，一块酱豆腐半碟黄豆。中午二两白米饭一块酱豆腐一碟黄豆。躲在围帘里一点点吃一半。晚饭就不打饭了，把中午剩的加点开水吃掉。天天这样。到了终于放寒假回家的时候，妈妈看到她，哭了，她瘦了三十多斤，剩八十斤了。但是寒假在家的时候，妈妈又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因为在家心情放松了，嘴就收不住，复胖很快。再回了学校，同寝室的女生都惊讶了，都说：“大姐你胖了，而且怎么越看越胖。”“其实也就是胖回来二十斤而已”，徐可想。

    当然忽胖忽瘦对身体不好，徐可自己也知道，再也不敢像第一个学期那样吃了，第二学期她开始打熟菜配米饭吃，但一天也就一份米饭加一份熟菜的量，还是分中午和晚上两次吃完。有一天去打饭回来的路上，感觉实在走不动了，离开人来人往的小路蹲在路边，把饭盆放地上缓了一阵，头晕目眩的，过了一阵好点了就勉强站起来好容易爬楼回到宿舍钻帘子里躺下，心想：“坏了，是不是减肥太过导致身体出问题了？”她查了查书发现说是减肥太过有可能对肾脏有影响，之后就注意稍微多吃一点。

    学校图书馆在校园最北边，是徐可经常造访的地方。图书馆前边有一个人工湖，听说曾经有个男生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什么原因，晚上掉进去了，但是因为湖底是圆形的，没爬上来，淹死了。没听过这个故事的时候，看见湖边阳光明媚垂柳依依，感觉还是很美好的，让人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徐可的床是下铺靠近门口，寝室老三在徐可的上铺，是一个温柔敦厚的姑娘，大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只有老三和徐可没有去教学楼上自习，老三痛经犯了，在上铺裹着被子，被子里放了暖水袋捂着。徐可在自己的帘子里吃煮熟的黄豆，一颗又一颗，晚饭的半块米饭和酱豆腐吃完了，只有这个了，看一本言情小说。

    忽然帘子上边的缝隙里出现了一张脸，是老三，徐可吓了一跳，自己的帘子里乱七八糟的，让人看见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拢了拢身边的衣服。“没事大姐不用收拾，我就是问问你，你觉得男生老七怎么样？”徐可停下收拾的手，翻翻眼睛想了想，老七平时坐在前排，跟自己并没有过什么交集，只是觉得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偶尔会笑笑，“人挺老实的吧？”“嗯…昨天他跟我表白了，给我写了封信，说是想跟我处对象，大姐你看我俩合适吗？”徐可头一次遇到别人问这样的问题，也没什么头绪，转转眼睛说：“你要是喜欢他的话那就处处呗”，老三沉默了，一会把头缩了回去开始放歌听。他俩成了校园情侣，经常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晚自习之后不论下雨还是下雪他都会送她到宿舍楼下，看起来甜齁齁的。毕业一起去了南方找到工作，生了靓仔。中间他们的感情好像出现了一些曲折也是很戏剧化了。

    老二在老三的里边上铺，是个高挑微胖的吉林女孩，家境好像很好，她的衣着很上档次，她说都是她妈妈亲手裁剪缝制的，看起来品味很好。她的妈妈好像很贤惠，每次开学总带来一大皮箱她妈妈自制的各种吃的，还会分给室友吃，人缘自是不错。大四的时候她经常泡在上铺不怎么下来，戴着耳机怏怏地听音乐，好像有什么心事，也许那段时间她喜欢上了什么人吧，未知其详。有时候打饭都懒得动身下来，常常托下铺的老六给她去食堂带饭回来。

    下铺的老六头发总是剪得短短的，几乎有点像个男孩，俗称“假小子”吧。老六为人非常朴实憨厚，像一个很乖的小老弟，一笑起来还透着些羞涩，没什么心眼儿的样子。

    老六对面铺位是老七，她和老六是老乡。老七刚入学的时候戴了副酒瓶底的近视镜，看着很普通，但是到了大三，她开始戴隐形眼镜，留了长发，衣着也时尚了，简直就是摇身一变，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大学刚毕业她就突然结婚了，令同学们都大跌眼镜，她嫁给了一位老师的亲戚，一个憨憨的胖胖的男生。她说：“我一说毕业想去外地发展他就哭，唉，没办法”。

    老七上铺是老五，老五是个短发胖胖的姑娘，两个腮帮子饱满得像含了满嘴栗子的松鼠。她个头有160左右，体重却达到了80多公斤，打饭的时候别人一份菜一份饭够了，她总是带两个饭盆，中间还要用各种零食加餐，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的路上。有时候好像特别胖的人喜欢特别瘦的人，老七和瘦瘦的老四很快地自然而然一拍即合组成了搭档，出双入对，也许，胖人是盯上了瘦人总吃不下的东西？谁知道呢。也许在吃下那些甜甜的香香的食物的时候脑子里会疯狂分泌多巴胺吧，幸福就好吧，一个人一个活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