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院来客
桃山市因桃山而得名，而桃山则因桃山精神病院出名。
在这里，家里若有小孩吵闹，家长多会以把“你送到桃山上”来恐吓；而人们平日里的吵嘴也常会说些“你全家住桃山上的吧”之类的话语来刺激羞辱对手，效果不亚于问候对方父母。因而桃山精神病院与桃山市民生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但同时两者也是疏远的，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因为...没人在意一群疯子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七月盛夏，当整个桃山市被笼罩在滚滚热浪之中时，位于山顶的桃山精神病院却享受着难得的清凉。整个病院被成片的杉树包围着，孤单静谧，只有一条山路连接着它与人世间。
而此时一辆红色甲壳虫正穿行在林荫道间，笨拙地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随着柏油马路的坡度渐渐减小，甲壳虫悲鸣的发动机终于收住了嘴。吃力地爬上了山顶后，行动间它就变得欢快起来，径直从两扇大开的庭院铁门间穿行而过，驶入了桃山精神病院的前院。
医院的前院很大也很美，唯一的一条双向车道被大片的草坪和花圃包围着。
红色的甲壳虫在成排的梧桐簇拥之下穿过前院，稳稳地停在了病院大楼门口。
随着车子停稳，一只纤细洁白的手率先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它的主人，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子扶着车门走了出来。
女子不施粉黛，穿着灰色马甲，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中性的打扮，但仍然难掩她身上的秀气。
而此时大楼的门口早已成排站着一群白大褂，见到女子下车立刻围了上来。
领头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身材微胖，面容慈祥。他当先走到女子面前，笑着地伸出手道：“小楚记者，欢迎欢迎！”
楚秀凌握住老者的手：“郭院长，您太客气了，让您在门口等真是折煞我了。”
这老者正是桃山精神病院的院长：郭明。
郭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随和地说道：“哎，应该的。王秘书和我说了，你这次来是想对我们院患者进行一次调研采访。这是好事，院里很重视。这不有一个算一个的，能来的都来门口迎接你了。”
看着围在身边的一众医生，个个脸上挂着笑脸，一副热情的模样，楚秀凌的心里却毫无喜意。
这个郭院长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来欢迎，并不是因为她记者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老爸——桃山市市长楚常义。
对于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名堂的楚秀凌来说，这些笑容显得扎眼。因而她只是朝众人礼貌地笑了一笑：“太麻烦大家了。”
“我们进去吧，小楚。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说，院里一定全力配合！”
两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医院大门。
医院的大楼是老式的白瓷砖楼，一共有五层。底层是接待大厅、会客室与诊断室，上面的二到四层是治疗中心，顶层则是员工休息区和办公室。
楚秀凌此时正在二楼一个巨大房间的门口，身旁站着郭院长和他的秃顶秘书，以及她自己带来的摄影师兼司机老郝。其余的医生都在她的坚持下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了。
房间的面积不下三百平，一群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分散在各处，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三个护士穿行其间，时不时俯下身子和病患交流几句。
“这一层一共住着二十个病人，症状都比较温和，所以允许他们在这里自由活动。”郭院长为楚秀凌介绍着情况。
楚秀凌看着不由点了点头，转头向郭明问道：“郭院长，我能和他们交流采访一下吗？”
“当然可以。”郭明爽快地答应了。
他挥手叫来一个小护士：“小林，这是桃山新闻的楚秀凌楚记者。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给楚记者介绍一下病人的情况。”
“好的，郭院长。”小护士显得有些紧张，特别是看到楚秀凌身后老郝肩上的摄像机。
“放心，我们这不是直播，之后都会剪辑的。”楚秀凌瞧出了小护士的局促，安慰道。
小林护士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紧张神色稍显缓和。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在房间里响起，刺耳且突兀。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四周，寻找着铃声的来源。唯有小林护士却是毫不意外。她快步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位穿着病号服的瘦弱男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只见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那急促的铃声就戛然而止了。
稍感诧异的楚秀凌立即明白过来：铃声是从男人嘴里发出来的。
小林护士走了回来，介绍道：“那位叫小方。他觉得自己是个闹钟，时不时就会这样。五年前，他被送来这里，后来他的家人见治不好就把他直接扔在这里跑了。”
“哦？那他的治疗费用？”楚秀凌有些意外地问道。
“楚记者，这也是郭院长托人给他办理了残疾证，每月能拿点补贴，我们才有能力一直照顾他到现在。”郭明还没开口，一旁的秃顶秘书先出声解释道。
待到秘书说完，郭明才缓缓开口：“这也是多亏了市政府的支持，我们才能给这些苦命人一个立身之处。这里要多谢我们的楚市长了。”
楚秀凌没有接话，默然地点了点头，在手中的本子上记了几笔。
她对郭院长的马屁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了。看到这里的情况，她明白了郭院长身上肩负的担子有多重。他的脊梁多是被这些病人给压弯了下来。
再次看向那个叫小方的男病人，楚秀凌发现他目光呆滞，嘴里一直在细声呢喃，对他们一行人视若不见，便放弃了上前采访的念头。
将目光转向一侧，玻璃窗边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中。
小女孩静静地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树荫撒在她的脸上。配合她的稚嫩、可爱的样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人间值得的惬意感。
只可惜她也穿着一身病号服。
“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楚秀凌好奇地向小林护士询问。
“那是小雅。几年前她的爸爸妈妈接她放学时在校门口出了车祸。之后她的精神就出了问题，被送到了这里来。”
小林护士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她每天都趴在窗台上，等着她的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
话没说完，她的眼圈就微微泛红了。
楚秀凌也有些触动，一边记着笔记一边问道：“我能过去和她交流下吗？”
“恐怕不行，楚记者。”小林护士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小雅我们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她的思想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样啊。”楚秀凌有些可惜地放下了笔。
一连两个都是无法沟通的病人，这采访工作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开展。
事不过三！楚秀凌给自己着气。
她放眼望向整个房间，细细地打量着每个人。
突然她的目光一顿，远处的一个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眼眸中透出一丝喜意。
那里是房间的东南角，摆放着一张欧式小方桌，桌旁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个男人，怎么说呢，在楚秀凌看来有点帅气。端正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很符合她的审美。
不过最重要的是，男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正认真地盯着手中的书。
“那位是什么情况？”楚秀凌伸手指向了坐在角落的年轻男人。
小林护士沿着楚秀凌所指的地方看去，瞧清了她所指的对象，随即恍然道：“啊，那位是...小牧。他才刚进来一个多月，徐医生说他有些思维障碍。”
“思维障碍？影响交谈吗？”楚秀凌秀眉微蹙。
“不好说，看他的状态吧。”小林护士犹豫地答道。
“那就试试吧。老郝，我们走。”楚秀凌一挥手，带着身后的摄影师走了过去。
一直站在三人身后的郭明和谢秘书不约而同地转头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了小方桌前，李牧的脸庞更加清晰地印入楚秀凌的眼中。
果然很帅，可惜了。她暗自感慨。
“你好，小牧。我是桃山新闻的记者楚秀凌。”她开口说道。
年轻男子闻言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扫视过众人后才落到了说话的楚秀凌身上。
“你好，楚记者。我姓李，叫我李牧就行。请坐吧。”他面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书倒盖在桌上，伸手向楚秀凌示意。
楚秀凌闻言松了口气。
拉开椅子坐下，她解释道：“我最近开了一个专题，想对精神病人这个群体进行调研。李牧，你是否愿意做我的采访对象？还有是否可以对你进行摄像？”
楚秀凌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摄像机。
精神病人也是人，该有的权利都有。
李牧看了一眼楚秀凌身后的摄像师老郝，稍一思量后点了点头：“可以。”
“好的。你不用觉得紧张，我们就是聊聊天。”楚秀凌习惯性地说出了常用的开场白，只不过李牧脸上的平静如水让这话显得生硬。
李牧倒是捧场，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在看什么书？”楚秀凌端着笔记本问道。
“《冰菓》。”李牧没有多想，直接答道。
楚秀凌闻言脸色却是微微僵硬。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倒扣着的书上，彩色封面上画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卡通女孩，一旁清楚地写着“出包女王”四个大字。
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啊？她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漫画呀，我也蛮喜欢看的。那你最喜欢的漫画家是哪位？”楚秀凌干笑着问道。
“那当然是这本书的作者鸟山明了。”李牧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哦，有所耳闻。”楚秀凌脸上笑着附和，但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
读书时漫画作为消遣，她也看过不少。她记得分明，鸟山明是《龙珠》的作者，和《冰菓》以及桌上这本《出包女王》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人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难道...这就是小林护士说的思维障碍吗？
楚秀凌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还是来聊聊饮食吧。李牧，你喜欢吃什么？”
李牧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后说道：“咖啡。”
一旁的小林护士听到李牧的答案出声提醒道：“咖啡是喝的吧，李牧。”
“没事，喝的也可以说。”楚秀凌不在意地摆摆手。在前两个问题的作用下，她的心理阈值已经降得很低了。
此时的她更多地是感到意外，环视四周后好奇地问道：“你们这里还有咖啡喝？”
李牧却是摇了摇头：“是郝医生从外面给我带的，山下一家叫仁爱咖啡店的冰美，我很喜欢喝。”
楚秀凌闻言看向一旁的小林护士，想要求证一下。
见到对方一脸无奈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她便明白了：显然这也不是真的。
“小楚记者，李牧今天应该是累了，我们换个人采访吧？”郭明适时地插话进来，给了楚秀凌一个台阶。
楚秀凌没有继续头铁：“那行，李牧你好好休息，我们去别处看看。”
李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的。”
随后他却是看向郭明说道：“那罗杰·金特你要招待好楚记者啊。”
接着他就端起桌上的《出包女王》继续看了起来。那脸上专注、认真的模样，仿佛他在看的是一本名著一般。
正起身的楚秀凌听到李牧的这句话却是身子一顿，有些意外地看了李牧一眼。
罗杰·金特？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随后她又摇了摇头，起身跟着众人离开了李牧所在的角落。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楚秀凌再次站在了医院大楼门口。
“谢谢郭院长，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您那么久。”楚秀凌与郭明说着话，等待着老郝将车从后院的停车场开过来。
“小楚客气了，能帮上你的忙就好。像小楚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的记者是我们桃山的福气啊。”
楚秀凌闻言嘴角微微抽了抽。这次的采访进行的并不顺利，病人之中能交流的寥寥无几，倒是医护人员的采访素材收集了一大堆。
想到这，楚秀凌有些出神。她又想起了李牧以及李牧对她说的话。
“滴滴”
喇叭声将楚秀凌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小轿车停在面前，楚秀凌摆出笑脸，伸手与郭明告别：“郭院长，那我们先走了，这次真的叨扰您了。”
“诶，小楚太客气了。有时间多来转转，我们一定热烈欢迎！”郭明笑呵呵地道别。
握手之后，楚秀凌坐上汽车。红色的甲壳虫扬长而去。
在这里，家里若有小孩吵闹，家长多会以把“你送到桃山上”来恐吓；而人们平日里的吵嘴也常会说些“你全家住桃山上的吧”之类的话语来刺激羞辱对手，效果不亚于问候对方父母。因而桃山精神病院与桃山市民生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但同时两者也是疏远的，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因为...没人在意一群疯子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七月盛夏，当整个桃山市被笼罩在滚滚热浪之中时，位于山顶的桃山精神病院却享受着难得的清凉。整个病院被成片的杉树包围着，孤单静谧，只有一条山路连接着它与人世间。
而此时一辆红色甲壳虫正穿行在林荫道间，笨拙地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随着柏油马路的坡度渐渐减小，甲壳虫悲鸣的发动机终于收住了嘴。吃力地爬上了山顶后，行动间它就变得欢快起来，径直从两扇大开的庭院铁门间穿行而过，驶入了桃山精神病院的前院。
医院的前院很大也很美，唯一的一条双向车道被大片的草坪和花圃包围着。
红色的甲壳虫在成排的梧桐簇拥之下穿过前院，稳稳地停在了病院大楼门口。
随着车子停稳，一只纤细洁白的手率先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它的主人，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子扶着车门走了出来。
女子不施粉黛，穿着灰色马甲，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中性的打扮，但仍然难掩她身上的秀气。
而此时大楼的门口早已成排站着一群白大褂，见到女子下车立刻围了上来。
领头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身材微胖，面容慈祥。他当先走到女子面前，笑着地伸出手道：“小楚记者，欢迎欢迎！”
楚秀凌握住老者的手：“郭院长，您太客气了，让您在门口等真是折煞我了。”
这老者正是桃山精神病院的院长：郭明。
郭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随和地说道：“哎，应该的。王秘书和我说了，你这次来是想对我们院患者进行一次调研采访。这是好事，院里很重视。这不有一个算一个的，能来的都来门口迎接你了。”
看着围在身边的一众医生，个个脸上挂着笑脸，一副热情的模样，楚秀凌的心里却毫无喜意。
这个郭院长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来欢迎，并不是因为她记者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老爸——桃山市市长楚常义。
对于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名堂的楚秀凌来说，这些笑容显得扎眼。因而她只是朝众人礼貌地笑了一笑：“太麻烦大家了。”
“我们进去吧，小楚。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说，院里一定全力配合！”
两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医院大门。
医院的大楼是老式的白瓷砖楼，一共有五层。底层是接待大厅、会客室与诊断室，上面的二到四层是治疗中心，顶层则是员工休息区和办公室。
楚秀凌此时正在二楼一个巨大房间的门口，身旁站着郭院长和他的秃顶秘书，以及她自己带来的摄影师兼司机老郝。其余的医生都在她的坚持下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了。
房间的面积不下三百平，一群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分散在各处，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三个护士穿行其间，时不时俯下身子和病患交流几句。
“这一层一共住着二十个病人，症状都比较温和，所以允许他们在这里自由活动。”郭院长为楚秀凌介绍着情况。
楚秀凌看着不由点了点头，转头向郭明问道：“郭院长，我能和他们交流采访一下吗？”
“当然可以。”郭明爽快地答应了。
他挥手叫来一个小护士：“小林，这是桃山新闻的楚秀凌楚记者。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给楚记者介绍一下病人的情况。”
“好的，郭院长。”小护士显得有些紧张，特别是看到楚秀凌身后老郝肩上的摄像机。
“放心，我们这不是直播，之后都会剪辑的。”楚秀凌瞧出了小护士的局促，安慰道。
小林护士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紧张神色稍显缓和。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在房间里响起，刺耳且突兀。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四周，寻找着铃声的来源。唯有小林护士却是毫不意外。她快步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位穿着病号服的瘦弱男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只见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那急促的铃声就戛然而止了。
稍感诧异的楚秀凌立即明白过来：铃声是从男人嘴里发出来的。
小林护士走了回来，介绍道：“那位叫小方。他觉得自己是个闹钟，时不时就会这样。五年前，他被送来这里，后来他的家人见治不好就把他直接扔在这里跑了。”
“哦？那他的治疗费用？”楚秀凌有些意外地问道。
“楚记者，这也是郭院长托人给他办理了残疾证，每月能拿点补贴，我们才有能力一直照顾他到现在。”郭明还没开口，一旁的秃顶秘书先出声解释道。
待到秘书说完，郭明才缓缓开口：“这也是多亏了市政府的支持，我们才能给这些苦命人一个立身之处。这里要多谢我们的楚市长了。”
楚秀凌没有接话，默然地点了点头，在手中的本子上记了几笔。
她对郭院长的马屁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了。看到这里的情况，她明白了郭院长身上肩负的担子有多重。他的脊梁多是被这些病人给压弯了下来。
再次看向那个叫小方的男病人，楚秀凌发现他目光呆滞，嘴里一直在细声呢喃，对他们一行人视若不见，便放弃了上前采访的念头。
将目光转向一侧，玻璃窗边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中。
小女孩静静地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树荫撒在她的脸上。配合她的稚嫩、可爱的样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人间值得的惬意感。
只可惜她也穿着一身病号服。
“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楚秀凌好奇地向小林护士询问。
“那是小雅。几年前她的爸爸妈妈接她放学时在校门口出了车祸。之后她的精神就出了问题，被送到了这里来。”
小林护士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她每天都趴在窗台上，等着她的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
话没说完，她的眼圈就微微泛红了。
楚秀凌也有些触动，一边记着笔记一边问道：“我能过去和她交流下吗？”
“恐怕不行，楚记者。”小林护士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小雅我们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她的思想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样啊。”楚秀凌有些可惜地放下了笔。
一连两个都是无法沟通的病人，这采访工作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开展。
事不过三！楚秀凌给自己着气。
她放眼望向整个房间，细细地打量着每个人。
突然她的目光一顿，远处的一个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眼眸中透出一丝喜意。
那里是房间的东南角，摆放着一张欧式小方桌，桌旁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个男人，怎么说呢，在楚秀凌看来有点帅气。端正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很符合她的审美。
不过最重要的是，男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正认真地盯着手中的书。
“那位是什么情况？”楚秀凌伸手指向了坐在角落的年轻男人。
小林护士沿着楚秀凌所指的地方看去，瞧清了她所指的对象，随即恍然道：“啊，那位是...小牧。他才刚进来一个多月，徐医生说他有些思维障碍。”
“思维障碍？影响交谈吗？”楚秀凌秀眉微蹙。
“不好说，看他的状态吧。”小林护士犹豫地答道。
“那就试试吧。老郝，我们走。”楚秀凌一挥手，带着身后的摄影师走了过去。
一直站在三人身后的郭明和谢秘书不约而同地转头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了小方桌前，李牧的脸庞更加清晰地印入楚秀凌的眼中。
果然很帅，可惜了。她暗自感慨。
“你好，小牧。我是桃山新闻的记者楚秀凌。”她开口说道。
年轻男子闻言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扫视过众人后才落到了说话的楚秀凌身上。
“你好，楚记者。我姓李，叫我李牧就行。请坐吧。”他面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书倒盖在桌上，伸手向楚秀凌示意。
楚秀凌闻言松了口气。
拉开椅子坐下，她解释道：“我最近开了一个专题，想对精神病人这个群体进行调研。李牧，你是否愿意做我的采访对象？还有是否可以对你进行摄像？”
楚秀凌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摄像机。
精神病人也是人，该有的权利都有。
李牧看了一眼楚秀凌身后的摄像师老郝，稍一思量后点了点头：“可以。”
“好的。你不用觉得紧张，我们就是聊聊天。”楚秀凌习惯性地说出了常用的开场白，只不过李牧脸上的平静如水让这话显得生硬。
李牧倒是捧场，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在看什么书？”楚秀凌端着笔记本问道。
“《冰菓》。”李牧没有多想，直接答道。
楚秀凌闻言脸色却是微微僵硬。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倒扣着的书上，彩色封面上画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卡通女孩，一旁清楚地写着“出包女王”四个大字。
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啊？她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漫画呀，我也蛮喜欢看的。那你最喜欢的漫画家是哪位？”楚秀凌干笑着问道。
“那当然是这本书的作者鸟山明了。”李牧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哦，有所耳闻。”楚秀凌脸上笑着附和，但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
读书时漫画作为消遣，她也看过不少。她记得分明，鸟山明是《龙珠》的作者，和《冰菓》以及桌上这本《出包女王》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人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难道...这就是小林护士说的思维障碍吗？
楚秀凌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还是来聊聊饮食吧。李牧，你喜欢吃什么？”
李牧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后说道：“咖啡。”
一旁的小林护士听到李牧的答案出声提醒道：“咖啡是喝的吧，李牧。”
“没事，喝的也可以说。”楚秀凌不在意地摆摆手。在前两个问题的作用下，她的心理阈值已经降得很低了。
此时的她更多地是感到意外，环视四周后好奇地问道：“你们这里还有咖啡喝？”
李牧却是摇了摇头：“是郝医生从外面给我带的，山下一家叫仁爱咖啡店的冰美，我很喜欢喝。”
楚秀凌闻言看向一旁的小林护士，想要求证一下。
见到对方一脸无奈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她便明白了：显然这也不是真的。
“小楚记者，李牧今天应该是累了，我们换个人采访吧？”郭明适时地插话进来，给了楚秀凌一个台阶。
楚秀凌没有继续头铁：“那行，李牧你好好休息，我们去别处看看。”
李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的。”
随后他却是看向郭明说道：“那罗杰·金特你要招待好楚记者啊。”
接着他就端起桌上的《出包女王》继续看了起来。那脸上专注、认真的模样，仿佛他在看的是一本名著一般。
正起身的楚秀凌听到李牧的这句话却是身子一顿，有些意外地看了李牧一眼。
罗杰·金特？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随后她又摇了摇头，起身跟着众人离开了李牧所在的角落。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楚秀凌再次站在了医院大楼门口。
“谢谢郭院长，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您那么久。”楚秀凌与郭明说着话，等待着老郝将车从后院的停车场开过来。
“小楚客气了，能帮上你的忙就好。像小楚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的记者是我们桃山的福气啊。”
楚秀凌闻言嘴角微微抽了抽。这次的采访进行的并不顺利，病人之中能交流的寥寥无几，倒是医护人员的采访素材收集了一大堆。
想到这，楚秀凌有些出神。她又想起了李牧以及李牧对她说的话。
“滴滴”
喇叭声将楚秀凌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小轿车停在面前，楚秀凌摆出笑脸，伸手与郭明告别：“郭院长，那我们先走了，这次真的叨扰您了。”
“诶，小楚太客气了。有时间多来转转，我们一定热烈欢迎！”郭明笑呵呵地道别。
握手之后，楚秀凌坐上汽车。红色的甲壳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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