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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惨案余波

    程宅独立于石原城外,坐落在城外万亩松林以东,松林常年冒着绿,林中隐藏着各种飞禽异兽,传闻松林腹地有一滩上古时期翻涌出的地下溟垣水,养活了松林里的万物生灵。但没人能够真正的走进万亩森林的腹地,因为连黄口小儿都知道那里危险重重。

    程宅与万亩松林中间隔着一条四通河,常年发出水流击打河岸的声音,甚是悦耳,该河绕过程宅再往东便是石原城。

    程宅像石原城一样都被四通河包围着,像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周遭景色宜人,是个隐居的好处所。

    此时的夜已经包裹住整个程宅,月光如银色的幕布倾斜而下,洒在大地万物之上,万亩松林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此时松林边缘有百十数黑衣人潜伏着,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控制的井然有序。

    他们在等,等待一个时机,当夜幕降临,便是群鸦出动之时。

    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有一条:拿到赤血,如遇阻拦,杀。

    黑夜降临之前,程宅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喜悦欢欣得气象,这座世外桃源一般的老宅子被这种气象烘托得异常热闹,看起来迎新春之日都要与之逊色几分,仆从们忙进忙出,房梁,梁柱擦拭的一尘不染,青木和泽兰两个丫头在庭院四处撒嘛,深怕自己哪里忘了打扫,或是没打扫干净。撒麻来撒麻去还真就让她们找到了这么一处地方,紧着倒腾两只秀脚就去干活了。

    这时管家老高从后院的仓房中微微弓着腰走出来,随手吩咐几个男丁们,叫他们去仓库中把年前新糊得几十盏灯笼拿出来晾晒一番。别看管家老高他老弓着背,看起来像个经不起搓揉的老头子,其实他才26岁,是武林榜首高见川的大儿子,得高家剑真传,功夫并不比程家主弱几分,至于他为什么甘愿在程家做个没什么出息的管家,那就要问问他自己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在程宅这种与世隔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躲麻烦,纯图个清净,省的那些红粉知己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程家这些家丁们知道管家老高来历不凡,程家主又格外看重他,自然也都不敢怠慢,老高说什么,照着做就是了,老高自然也不会吩咐下人他们能力之外的事,无非就是搬个什么东西或者擦个什么东西,再不济就是差人去石原城买二两胡图酒,找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去一醉方休。而这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全府上下只有一处,那就是程家小少爷程哲英的卧房,但今日是程哲英的生辰,往日唯一的清净之地,这会儿也被人闹的不得清净。

    所以管家老高也顾不得喝他那二两的胡图酒,出来为这平日里给自己提供清净地的小少爷忙乎忙乎他的头等大事,生辰宴。

    老高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灯笼已经让家仆们拿到了庭院里,他看着灯身上的一层灰,晃晃脑袋,嘱咐青木和泽兰擦干净灯笼,之后又催着男丁们赶紧挂到房梁上,免得误了时辰。

    这时一道声音响彻在程宅门外,戏班子浩荡的几十个人涌了进来,老高见状迎了上去。

    戏班子里的姚老爷是石原城里有名的戏台元老,平时也就溜溜鸟,听听书,惯剩下享受的事儿了,戏班子唱到哪儿姚老爷就跟到哪儿寻寻乐子。姚家戏班子共五十六个人,姚老爷擅长武生,还是长靠武生,厚底靴子在地上迈上那么几步,就有人连连叫好。几十年的武生唱下来,浑身散发着稳重端庄的优美劲儿。

    姚老爷能来程哲英的生辰宴唱上那么一段,全是因着程家老爷子当年抗击北桑时的英勇表现,让姚老爷钦佩不已,也想跟着沾沾英勇气,要不然想请他去唱戏的都排到石原城外的四通河了,都没见姚老爷抬一个眼皮子。

    这会儿管家老高迈着他稳健的步子走到姚老爷身边,弯下不怎么灵活的腰行了个礼:“行路艰难,姚老爷您受累了,快快到客房歇一歇脚吧”说完带着姚老爷一行人朝客房走去。

    姚老爷左右看着程宅中奴婢丫鬟小斯均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的就打心眼里高兴,这么热闹的日子,过的是有声有色,不禁在嘴里捣鼓:“程家小少爷是个有福气的人啊”管家老高听了一耳姚老爷的话,笑着回道:“老爷夫人都顶宠爱小少爷呢”说完伸出一只手做出了请的手势。

    姚老爷满意的边走边说:“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只不过闻见老高一身的酒气时挑了挑眉,心想:果然豪气,不拘一格啊。

    另一边食房中,几个厨娘跟厨长汇报今日上桌的汤菜清单,火炉是一刻不能停歇,餐前点心十二盘,肉菜十盘,蔬菜十盘,冷菜六盘,餐后果子六盘。平日食房中仅需十二人便能供给全府百十来号人的吃食。今日食房中大小厨娘十二人,小菜工六人,伙夫六人,另外零杂工三人,加上厨长共计二十八人,都为了程哲英的生辰宴忙的不可开交。

    程老爷这日起的比往常早了许多,先去食房转悠了一圈,看看今日宴会上准备的吃食,又去院子里看了看挂上的十几盏灯笼,叫道:“姓高的,姓高的..”

    老高晃悠着他酒气冲天的身子悠哉的走到程家主身边:“来了~来了~”

    程家主还没看见老高人呢,就说到:“这灯笼是歪的,这都歪到奶奶家去了...”

    老高一听,瞬间摆正了脸,虚眯着眼看那十几个灯笼:“有么?没有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程家主扶额无奈道:“高见乙,少喝点酒吧,别喝死在我府里,我可不想高见川提着剑跟我要人”随后又对着一处喊:“来了,谁挂的灯笼,都是歪的,取下来重新挂上,再挂不好把眼珠子扣下来当球踢”说完进到会客厅等着程夫人和小少爷。

    程家主独自坐在会客厅中甚是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吧,府里愣是找不出一个能说会道的,府里高手确实不少,但都是喜好冷淡的主,你说十句,他们能回你个“嗯”就是顶给面子了,唯一一个还算通人性高见乙还是个酒蒙子,喝了酒连个灯笼都看不直,更别指望能跟他聊天了,可真要说他喝了酒啥事儿也干不了吧,还真不是,那一招醉酒当歌的杀招,只有喝了酒才能发挥他的威力,试看高见乙杀人时狠厉剑招,哪回不是开环畅饮,酩酊大醉之后才有的杰作。

    这会儿程家主总算是坐不太住了,见左盼右盼都盼不来人,于是干脆吩咐下人把给程哲英新做的两身衣服拿过来给他瞧瞧。

    其中一件是大红色上等绸缎制成,领口和袖口均用金边绣着云彩图案,另一身为紫红色丝质制品,没有花纹,腰间戴有羊脂玉腰带,看起来简单素雅,确是上等制品。

    程家主看着手里的两身衣服爱不释手,迫不及待的去找自己的宝贝儿子试衣服去了。

    程哲英一早被程夫人从床上拉起来,肉团子一般的脸奶乎乎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要下床,不料一个没踩稳直接滚了下来,裤子“呲啦”一声,扯开了。

    程夫人顾不上责怪他,确实也没真觉得儿子有什么错,吩咐道:“快把裤子脱下来”本着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质,毅然决然的就坐在了门前的石桌子旁,补起了裤子上的窟窿。

    这时程老爷正拿着两件新衣裳走进程夫人的屋子:“你瞧瞧,两身新衣服,前天刚做好的,昨天我命人浆洗了一番,洗过的衣服穿起来舒服,你看,穿哪一件给孩子比较好?”程夫人手上缝着程哲英的裤子,看着自己丈夫着急的眼神,笑着嗔怪道:“哪一件都好看,你急什么,离吉时还早呢”程哲英光着屁股凑到母亲膝下,却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爹不急,孩儿要穿的衣服,理应问孩儿应该穿哪一件,哪有问母亲孩儿需要穿哪一件的道理?”程老爷和程夫人听到程哲英这番话,都笑的合不拢嘴,程父自知理亏,对着程哲英道:“你个奶团子,道理懂得颇多”随后又对程夫人催促道:“加紧些吧,提前准备好总是没错的。”说完把衣服放下,又急匆匆的跑出去忙了。

    午后的天空泛起了一道绚烂的黄色,黄色之后接壤着一层薄薄的乌云,一束太阳光穿透这层乌云,像从一个孔中射出的无数根天柱,天柱一直延伸到万亩松林中,给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增添一层金黄色的罩子,此刻的松林中仿佛像仙境一般,一时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这群像幽灵一般的杀手,神情紧绷的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无一人顾得上欣赏这层美景,他们屏住呼吸,为即将到来的杀人之夜做着最后的准备。

    程家主从自家夫人的房中出来,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实在没什么可让他操心的地方,他决定去程府后院的瞭望塔上看看成群的蒲猿鸟,能站在高处看看松林中鸟兽的踪迹,或许也是当时程老爷子决定在此处建宅的必要条件之一。

    程家主刚爬上瞭望塔的边缘,就看见了那道天赐的光柱照进了万亩松林,随后那道光柱后面的乌云便长驱直入的笼罩住万亩松林,使其变得异常阴森可怖,活像一头豺狼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万物。

    程家主看着今天的万亩松林,心中闪过了一丝异样,那片森林今日过于安静,这是件极其不寻常的事,殊不知,此时的那团黑云已然盖住了程家主头顶的一片天。

    程家主努力克制住心头不好的预感,想着程哲英这小子的七周岁生辰绝不可以出任何差错,不过随后又被自己过于谨慎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程哲英这小子总不至于得罪了谁,一个七岁的小奶团子而已。随后便摇摇脑子,把脑子里的想法挥出了脑外。

    可当他看见高见乙不再是一副醉汉的样子摇晃着身子出现在他身边时,他的那种不安的念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这次准确的预感到,不,是他确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高见乙行事匆匆,但快走到程家主身边时反倒气定神闲的看着程管家,不是那么着急了:“这团黑云越过了万亩松林,带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程老爷面目严肃,皱起了眉头:“不速之客?”

    高见乙还是那般样子,点了点头:“一群嗜血的乌鸦!”

    程老爷心里早已猜到了会有一些事发生,原本只以为是万亩松林中的某个异兽在原始的地盘上呆腻了,想要出来寻个新鲜,可万万没想到来的不是那原始异兽,而是那杀人见血的群鸦客。

    程家主眉头紧锁,沉默片刻:“有多少人?”

    高见乙:“近百人。”

    程老爷脸色变得凝重,迟疑片刻,又道:“府上现存的高手不足二十人,程耳带着的护卫队也就三十人,剩下的均是些妇孺,这场仗不好打”

    高见乙:“你有何对策?”

    程老爷沉默不语,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你去叫程耳过来。”

    高见乙点着头退出了大厅,随后程耳来到程家主面前叫了声:“师傅”。

    程耳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乾家独苗,乾家在七八年前的那场中原驱逐北桑的大战中灭了族,只剩这么一个独苗被程家主带回了程家,虽说程耳是乾家的孩子,可一身的武艺无一不是程家的路数,只有一柄潜龙在渊刀出自乾家老爷子亲手铸造。

    程耳天生话少,程家主要是不说话,他绝不说一句话,也不问找他来是干什么的,就等着程家主吩咐,但凡程家主要是不说要去做什么,程耳就能站在程家主身边等一天。平常程家主是极乐意逗一逗自己的这个徒弟的,但今天这种严峻时刻,程家主却没了那个心境。

    程家主看着程耳迟疑道:“松林那边有动静,百十来人,群鸦客。夫人和哲英......”程耳不等程老爷说完,着急的接话道:“师傅放心,有程耳在,师娘和哲英不会有事”。

    程老爷不安的点了点:“其他的人我会尽量将他们安置妥当,至于夫人和英儿.....关键时刻.....”

    “你是不是想说关键时刻,让耳朵带着我和哲英走啊?“程夫人那不容置疑的嗓音在大厅中响起,手上牵着程哲英,稳步的朝着程家主走来:“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大事儿,我怎么可能丢下你独自躲起来”。程夫人说完看着程耳:“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怎么现在反倒要你保护我们了?”程耳脸红到了耳朵根,紧忙低头认错:“师娘,程耳不敢”。

    程老爷的目光流连在程哲英的身上好久,之后看向程夫人,正好对上程夫人的眼波,两人对视之后马上知晓了对方的想法,程哲英看着父亲担忧的眼神与母亲交会,反过来安慰程老爷:“父亲不用担忧,哲英也有些功夫在身上,绝不给父亲母亲拖后腿”。

    程老爷吃惊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之中猜到事情的严峻事态,着实是聪慧至极,可此时程老爷来不及欣慰,他不能真的让眼前这个刚满七周岁的奶团子去抵抗外面近百名的杀手,即使程老爷知道自家儿子拥有一副特殊筋骨,也不想让他遭受一点伤害。

    程老爷挤出慈爱的笑容对着眼前这个要帮忙的奶团子说:“阿英可不是拖后腿的,待会儿你就跟在程耳哥哥身边,跟着程耳哥哥杀敌”程老爷说完递了一个眼神给程耳,程耳立马明白了程老爷的意思,关键时刻,程耳会带着程哲英走。

    夜色变得异常凶猛,那团乌云笼罩着大片狂野,带来了倾盆的大雨,而这场雨,便是群鸦出动的讯号。

    按照程家主的设想,府内有大批量的高手在,怎么招都能护住程哲英和程耳,让他们突出重围,可眼下这个局面,看来是一家子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群鸦客,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擅长使用弯刀,弯刀现世,所到之处必定见血,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足可见群鸦客的嗜杀狠戾。

    此刻程宅的屋檐上已然聚有数位群鸦,除此之外,程宅之外还未进入到内宅的还有几十人聚集,正一步步带着压迫性的步伐靠近程宅。

    下一刻,战斗开始了。

    程哲英满身刀伤,身体明显被人抽脱了血,有些干瘪。

    程耳躺在他身边,早已没了呼吸。

    空气静的可怕,遍地的尸首,血顺着高耸的石板地流到院子里,在洁白幽静的月光下反射着血红色的光。

    程哲英眼神空洞的坐在尸海中,奶团子气已经消失殆尽,他竭力的寻找着父亲和母亲,他完全没注意身上数处的刀伤正在慢慢愈合,他那干瘪的身体正在散发着生机,变得鲜活起来。

    终于,程哲英找到了父亲,程夫人挨着程家主倒在地上。他奋力的爬到父亲身边,望着已然没了气息的母亲,悲痛的情绪瞬间上涌,发出沙哑的声音:“母亲!”这时,程老爷的眼睛缓慢的睁开看着程哲英,程哲英惊喜且慌忙的抱住程老爷,连叫了两声:“父亲,父亲”程老爷微弱的气息扑在程哲英脸上,看着这张奶团子一般的脸庞,挤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程父贴近儿子的脸庞,不舍的蹭着,在最后的时刻,程老爷在小奶团子的耳边轻声嘀咕一句什么话,然后欣然的握住程夫人冰凉的手,没了气息。

    子时在此刻降临,时辰已到,程哲英的生辰到了。

    程哲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但他木讷的呆坐在父母亲尸首旁边,全然没有了生的希望,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异常的惨白,眼睛是冒了火一般的颜色,他看起来像是个在月色下等待变身的狼人,周遭散发着肃杀的气息。最后,绝望、愤恨、以及不甘统统汇入心头,突然之间,他口吐鲜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