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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薄落律》

    徐嘉树这伙人来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一点——在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小种落里征兵,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就算是本地的下豪来可森,手底下都没几个真正意义上为他卖命的兵。

    这种自带装备的(指干农活的家伙事),毫无组织度的(指打一顿就投降)乌合之众,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出于义气来帮忙打群架的。

    柯木智以为自己知道当兵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不知道。

    说到底,凉州如此地广人稀,这些羌人又躲在与世隔绝的地方,靠着泾河边上,连相互争夺水源都是很少发生的事情,生活得自给自足,缺少当兵的动力。

    所以,如何招募到足够的兵员,是一个大问题。

    “阿母”,柯木智回到家把布料放下,随口便聊起了徐嘉树说的事情,“那个小徐郎官说要在我们这里征兵呢。”

    “你答应了?!”,阿母惊得差点把布扔地上——这个傻小子别出去一趟就把自己的命卖出去了!

    “当然没有!”,柯木智神色间颇有些自得,“你儿子又不是个木头做的脑袋。”

    “那就好”

    闻言,阿母拍了拍胸口。

    虽然羌人是个民风彪悍的种族,但仅就薄落谷这里而言,确实没有什么当兵吃粮的传统,也只有那种坐拥几万人口的大豪手下才有真正见过血的武士,而那种羌人种落往往已经不自觉地往汉人的制度上发展了。

    “哦,还有”,柯木智找了个地方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他还说要在我们这里办个学校,还说阿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他的屁股就又被踢了一脚,用的力气还不小。

    阿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激动了,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是让儿子快起来,“去,现在就去!”

    汉代官学有一套自下而上的系统,太学只是这个系统的最顶端,底下的各个郡县还有自己的官办学校,称之为学宫。

    她当初在金城县做婢女时,也只有当地家世最好的那一批汉人士人有资格进入学宫学习。

    如今这个小徐郎官居然要在这个小种落办学校,看样子,还是那种有教无类的!

    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福分?

    “可是他们的学校还没建好”,柯木智皮糙肉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揉揉屁股就站起来了,“单单只是圈了一片地方,开始动工而已。”

    “你懂什么,修学校这种大好事,伱去帮忙不是应该的?”,阿母气不打一处来,对儿子命令道:“千万要让小徐郎官看到你在卖力气,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你!”

    她这么激动是有理由的。

    当兵自然不是什么好去处,尤其是这么些年来,凉州的战乱就没停过,可打来打去,死的不还是最底层的羌人和汉人?

    那些中豪、大豪一个个扩张地盘,劫掠钱财人口,赚的嘴里流油。

    可底下的人只有打了胜仗才能分点残渣不说,一场败仗,攒的那点零碎就全部送了回去,小命还要被当成朝廷军队的军功。

    要说让柯木智去当兵,阿母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读书就不一样了,就拿她年轻的时候服侍的汉人大官来说(其实就是个县衙府吏),庄园里住着几百号人,都为他们一家子种地织布、看门护院。金城县郊外连着的一大片良田直望到天边也看不到头。

    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人家读了书!

    阿母也不敢想过上庄园里贵妇人的日子,只要自己这个傻儿子能靠着读书识字,去郡治临泾县,在杨秋手下谋个差事,不用继续在地里刨食,就心满意足了。

    半是阿母多年积威,半是自己也好奇,柯木智终究是答应了下来,“那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小徐郎官。”

    “等等!”

    刚开始动脚,柯木智便被叫住。

    “你多带些人一起去帮忙!”,阿母嘱咐道。

    虽然此时还没有“投名状”的说法,但一个人去和带上其他人去的区别,阿母还是很清楚的。

    “哦”,柯木智点点头。

    还没走出几步,便又被叫住了。

    “带上这些东西”,阿母从陶罐里拿出宝贝一样的几条咸肉,“这是束脩,记得给先生。”

    “束脩?”

    “就是拜师的礼物,汉人的习惯”,阿母怕他惹小徐郎官不高兴,又警告道,“去了学校,记得把先生当成阿母来对待,不许胡作非为!”

    “我晓得了!”

    柯木智拿着咸肉,飞也似地逃离了阿母的唠叨。

    种落里对学校感兴趣的人家还有几户,这些人加上柯木智拉来的七八个小伙子,就是徐嘉树第一批预备的学员。

    学校建成之前,也作为劳力帮忙。

    徐嘉树也不让他们白干,除了报酬照发以外,施工过后的休息时间也会抓紧时间开展一些学前课程——基本上就是摆摆龙门阵。

    这日,他和十几个羌人小伙子聊天,突然心念一动,问道:“你们种落的豪干过什么坏事吗?”

    照徐嘉树的猜测,本地的豪虽然才管着百来号人,或多或少应该还是会有一点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事情。

    借这个机会搞一搞诉苦会,有利于后面展开工作嘛

    闻言,十几个小伙子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是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来可森叔叔是个很好的人”,柯木智想了想道:“谁家遭了灾死了人,都愿意出手帮忙的。”

    “没错”,另一个也叫柯木智的少年点头赞同,“他的儿子和我们还是朋友呢!”

    说起来,若不是家里要求,就冲着首领来可森输给了这伙外乡人,他们也不会来帮忙建这个学校的,更别说上什么鸟学了。

    好在徐嘉树仍然保留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习惯。

    经过这么一调查,他发现,至少在这个微型种落里,由于是个与世隔绝的原始社会,首领与平民之间更多是呈现出一种相对平等互助的关系。

    除了号召力强一些,家庭稍微富裕一些之外,这个叫来可森的家伙和普通的族人比起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特殊的权力。

    没有分明的阶级,尖锐的阶级矛盾也就无从谈起。在这种地方,就得实打实地用王道征服人心才行,而且对原有的统治者要施以怀柔,最好是能收为己用,强行搞什么审判,并不会起到大快人心的效果。

    “那其他的大种落呢?”,徐嘉树不甘心地继续问道,“他们的豪也这么好吗?”

    提到这个问题,气氛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薄落谷的其他地区,尤其是那些已经产生较大贫富分化的种落,阶级已经形成,那里的情况则迥然不同。

    汉化程度越深,这一差异就越明显。

    大豪们占据河谷里最好的地段,最漂亮的姑娘,还时不时与附近的县城往来贸易,换来汉人制造的东西供自己和家人享受,估计最多再过一代人,就要彻底融入进汉人社会里。

    在这些大种落,首领的行为就与汉人地主们相差无几,甚至没有了风俗人情的限制,更加为所欲为。

    徐嘉树心头一喜——这不就有头绪了吗?

    “既然他们都比来可森还要富有,还要强大”,他趁机问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来可森一样,做一个不错的大豪呢?”

    “豪生下来就是豪,好坏不是我们能选的”,柯木智摇摇头,俨然是已经习以为常,“可能他们的心肝天生就是黑的吧,阿母说好人的心肝是红的,坏人的就是黑的。”

    “所有人的心肝脾肺都是红的.”

    这话刚说出口,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抽到肺病变的守旧派存在,自己的结论应该没错,徐嘉树的声音又猛地坚定了起来,“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

    柯木智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去问问阿母是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大家能立下一个章程”,徐嘉树继续引导,“所有人都要遵守,那不管上面的豪是好是坏,不就都一样了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众人齐声叹道,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羌人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统一所有种落的人物,这一点从他们的英雄传说中就可以看出来——那位叫柯木智的英雄人物最主要的本事是治病救人。

    而对于连统一文字都没有形成的原始部落们来说,成文法属于是超纲的内容。

    但巧的是,这刚好就是徐嘉树的专业范畴。

    不就是《九章律》吗?

    在中都官曹上班这么久的时间,这玩意他可是熟得很。

    一旁被迫织布的吕玲绮皱着眉头问道:“徐子茂在和这些羌人说什么呢?”

    刘营侧耳听了一会,告诉她,“好像是在说他们首领的坏话?”

    三女之中,吕玲绮总是摆着一张臭脸,蔡琰闲暇的时候喜欢抚琴写字,所以来换布料的羌人老人家都喜欢和刘营聊天,因此,她的羌语进步速度很快。

    “哼!”,吕大小姐恶狠狠地道:“他还有闲心说别人坏话呢,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说越气,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打不过徐子茂呢

    现在被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他竟敢让吕家虎女织布?

    以后要是被她抓到了机会,定要逼徐子茂去掏粪,方可一雪心头之恨!

    等到羌人们都各回各家,徐嘉树找来了一块牌子,动手刻字。

    所刻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萧何所著《九章律》和叔孙通所著的《傍章律》——的简化版本。

    两汉律法虽然有“约法三章”这么个简洁的起点,发展到如今却无比臃肿和繁杂。

    想了想,他先把《越宫律》和《朝贺律》这种用不上的东西去掉,再去掉民事律法中大量不合时宜或者过于严峻的条款。

    就这么删繁就简,依然还是写了满满几张板子。

    隔天,这些板子就竖在院门前,引得众人围观了一阵。

    “子茂这律法改的不赖”,甘宁锐评道,“比先汉文帝要强。”

    汉文帝刘恒虽然以宽仁闻名,但废除肉刑这件事上,可谓好心办坏事,反而被称为“杀人恶政”——黥刑(在脸上刺字涂)改为剃掉头发,束颈服刑四年;劓刑(割掉鼻子)改为打板子三百下;刖刑(砍脚)改为打板子五百下。

    最少三百下板子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不出钱买通关系的情况下,你让吕布来挨这顿打,也未必受得了。

    所以《汉书》有云:初,文帝除肉刑,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

    徐嘉树则是实实在在地把刑罚减轻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代之以罚款或者劳役——这些都是为了之后对薄落谷其他种落的行动做好铺垫,在不激化矛盾的情况下筹措到充足的军费和劳动力。

    同时对于罪大恶极的行为,依然保留死刑,以此惩治少数自绝于人民的大豪。

    “是不错”,桓阶也点点头,“就是这些人看不懂,写了也白写.”

    “这些不重要,等实行下去,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徐嘉树信心满满,“正要以此法移风易俗!”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个小徐郎官除了形象大使、语文老师之外,还要再兼任一下法官。

    嘶——

    没想到自己居然比桓阶还惨,徐嘉树表示不能接受,还是得赶紧把学校办起来,不然做事情只会越来越束手束脚。

    刘营却奇道:“徐子茂,法家也可以移风易俗吗?”

    老刘家对于治国是有自己的一套家学的,汉宣帝刘询就有一段很著名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的论断。

    总得来说,外儒内法,法家虽然实际上运行着整个国家机器,却并不摆上台面,外表看起来仍然是以温情脉脉的儒家教化为主。

    “以天下奉一人,则法家为残民之术”,徐嘉树自信答道:“若能惩恶扬善,法家为何不能移风易俗?”

    不久,学校初步落成。

    第一堂课上,徐嘉树拿起板子,满脸笑容。

    “给各位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教材,其名唤作《薄落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