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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走,爱怨之愁,洗手

    居住区的单间里。

    李暮雨平卧于床,旁边坐着唐威夏琼。

    从楼外回来以后,他便莫名变得黏人,将这两人死死拽在身边。

    唐威先前受了伤,此时仍未彻底恢复,而夏琼因为动用了秘术,身体与灵能系统双双过载,此时就连行动都有些不便。眼下没有紧急事务,两人也都需要休息,便干脆由着李暮雨胡闹,安心坐在床边充当陪护。

    某时某刻,屋门被缓缓推开,柳琴端着汤药走进来。

    李暮雨扭动脖子,目光透过半开的门缝,便看见赵霜在收拾东西。

    “他弄什么呢?”李暮雨好奇地问道。

    “打包铺盖卷儿呢。”柳琴把汤药放在桌上。

    “打包铺盖卷儿?”李暮雨闻言瞪大眼睛。

    “嗨,不是赵霜要走。”柳琴无奈地摇头,擦去眼角的泪痕,显然刚刚才哭过。“言鹳死活不肯留下来,我跟宸渊怎么劝都没用。他说再也不上这楼了,让我帮着把行李拿下去......我才懒得管他,把这活儿丢给赵霜了,爱特么怎么招就怎么招吧。”

    听柳琴罕见地爆了粗口,李暮雨不由得一阵苦笑。

    心知这心灰意冷的背后,不定有多少次苦苦挽留。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也让宸渊为难了。”李暮雨坐起身来,朝柳琴吃力地行了一礼。“他是你俩最初的同伴,本来能一直走下去的,结果让我给弄成这样了。”

    “你可别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柳琴听够了这样的话,急忙堵住李暮雨的嘴,眼中的光芒愈发黯淡。“劝也劝了,求也求了,他就听不进去。纯属是头倔驴,不撞南墙不回头。”

    “呵......对了,看见小晴了么?”

    “小晴刚才去工坊了。”

    “能帮我叫她一下么?就说我不舒服。”

    “啊?”

    “你就这么告诉她。”

    “......噢。”

    ......

    工坊深处。

    某个狭小的隔间里,昏暗烛火微光闪烁。

    韩晴坐在马扎上,俏脸被照得忽明忽暗。

    整条回程的路上,韩晴始终都推着李暮雨,情绪冷静得有些过了头。可她越是毫无波澜,众人就越是提心吊胆,沿途有意无意护着言鹳,以防少女忽然做出过激举动。

    眼下李暮雨已经苏醒,言鹳又要与青藤割席,几乎没人再关注韩晴。

    可任谁都没想到,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少女却准备做些事情。

    哪怕任性至极,哪怕引发严重后果,她也准备一意孤行。

    “啪!”

    韩晴撬开一只小瓶,将灵墨倾倒在砚台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作绘,不多时便画好了几张灵绘皮纸。随后她又脱掉上衣,往胸前抹了些清水,正准备在自己身上落墨,忽听屋外传来柳琴的呼唤。

    “在这儿呢!”韩晴气闷地中断作绘,急匆匆把衣服穿到身上,开始不着痕迹地收拾现场。

    “暮雨不太舒服,让我来叫你回去。”柳琴见韩晴衣衫不整,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他怎么了?!”便如李暮雨所料,韩晴听罢登时紧张起来。

    “我也不知道,你回去看看吧。”柳琴假装无辜地摇了摇头。

    柳琴话音刚落,韩晴便跑出工坊,火急火燎地赶回居住区,只见李暮雨正坐在床上,拉着唐威和夏琼聊闲天,尽管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可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大碍。

    “哪儿不舒服?”韩晴扑到李暮雨身边,神色焦虑地四下打量起来。

    “见不着你心里不舒服。”李暮雨揪掉韩晴的鞋子,顺势将恋人拽上床。

    “那你们聊吧。”唐威见状识趣地站起身,扭头就要往屋外走。

    “多陪我呆会儿!”李暮雨伸手揪住唐威,露出近似恳求的表情。

    望着可怜兮兮的李暮雨,唐威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重新坐回床边。

    夏琼则笑出声来,随手捏住李暮雨的脸,左右用力扯成一张大饼。

    “我俩保证踏踏实实的。”夏琼如是说。

    “呵......那就行......”李暮雨赧然一笑。

    于是乎,夏琼转身离开单间,顺手拎走了迷惑不已的唐威。两人缓缓攀上东楼顶部,见先前的喧嚣尘埃落定,基地广场重新恢复了宁静,唯有仓库附近还聚着不少人。

    “小雨怎么有点儿奇怪......”唐威不解地嘀咕道。

    “他是怕咱俩把言鹳弄死。”夏琼闻言诙谐一笑。

    “又不可能真杀了丫的,早滚蛋早消停......”

    “现在看来,他的出走之路应该不会寂寞了。”

    夏琼抬起右手,指了指库房的方向。

    唐威顺势望去,见杨恭正帮着言鹳搬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杨小暖和另外五个小伙子。

    “人缘儿真不咋样,加上丫自己才七个人。”唐威见状嗤之以鼻。

    “可我倒觉着吧,已经挺了不起了。”夏琼负手而立,语调里没有丝毫调侃意味。“离开青藤,意味着放弃庇护,回归朝不保夕的生活。且不说对与错,就说为了贯彻信念,甘愿去走一条险路,这种精神就值得敬佩。”

    “有啥可敬佩的,要我说纯属蠢蛋!”唐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随后又发出一声轻叹。“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小暖也要跟着跑路。那丫头挺怕事儿的,平时跟言鹳也不算太亲......”

    “柔弱不代表怯懦。”夏琼如此说道。

    夏琼和唐威站在楼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同一时刻,李暮雨和韩晴则在享受二人世界。

    韩晴窝在被子里,被剥得赤条条,衣服让李暮雨丢到床头柜上。被恋人一齐没收的东西,还有一把锃亮的长匕首、几张新画好的灵绘皮纸、以及一小瓶高度提纯的灵墨原液。

    “大白天的,你干嘛呀......”韩晴皱眉噘嘴,努力摆出恼火的表情,身体却诚实地没有抗拒。

    “这样你就哪儿都去不了了。”李暮雨露出邪魅的笑容,伸手捏了捏韩晴的俏脸。

    “我就是不甘心......”韩晴彻底泄了气,无精打采地陷在褥子里。

    “我明白,但真的没必要。”李暮雨淡然一笑,将韩晴拥入怀中。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韩晴伏在李暮雨的肩头,近乎耳语般自说自话,眼角也开始泛潮。“你明明是在保护他们,他们还反过来伤害你,凭什么呀......”

    “他们也是在保护,保护大家的良知。”李暮雨轻柔摩挲恋人的脊背。

    “我不需要!我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懂那些大道理!”韩晴猛地抬起头,美眸里噙满了泪水。“我就盼着你好好的,谁对你不好我就打谁!”

    “你头发也不长啊......”李暮雨摸了摸韩晴满是油垢的短发,将恋人的侧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都过去了,我这也没啥事儿......”

    “敢有事儿我杀了你!之前都怎么保证的?!”韩晴翻身坐起,骑在李暮雨肚子上。“每次答应得可痛快了!每次都赶着往火坑里跳!”

    韩晴杏目通红,眼眶里布满血丝,于疲惫中夹杂着愤懑。

    望着憔悴的恋人,李暮雨鼻头微酸,思绪瞬间回到十几天前。

    那个阴沉午后,内鬼突然露出獠牙,令诸多青藤成员无辜惨死。韩晴侥幸逃出生天,却无法接受血淋淋的背叛,精神也一度陷于崩溃的边缘。可为了做好战前筹备,她只得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一觉睡醒便回到工作岗位上。

    韩晴性情坚韧,比很多男人还能吃苦,而在面对逆境与重压时,也总会将种种情绪深埋心底。她闷头削木打铁制伞画符,全程参与了讨伐七色石的战斗,完美地履行了属于自己的职责,只是压抑并不等同于消化缓释。

    相熟之人的背叛。

    亲密伙伴的惨死。

    战争中的血雨腥风。

    同袍的争执与内斗。

    恋人的负重与昏迷。

    这一切的一切,犹如胸口上的万吨巨石,压得韩晴有些喘不过气。

    面对凶残的外敌,她把自己筑成高墙,为青藤的同伴提供庇护。

    面对内部的争端,她极力压抑着私心,于无声处默默舔舐伤口。

    其间的痛苦和委屈,只有她自己能明白。

    “宝贝儿,对不起。”念及此处,李暮雨心头一阵绞痛,怜惜地捧住韩晴的下巴,始终微笑的脸上终于泛起苦涩。“老让你担惊受怕不说,现在你想帮我出口气,我都可劲儿拦着不让,纯属好心当驴肝儿肺。”他揽住韩晴的腰肢,重新将对方放倒躺平,把嘴唇贴在恋人的耳边。“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这男朋友当得太差劲了。”

    “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大伙儿,才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韩晴猛地一阵鼻酸,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我知道你很累,不该再让你劳神,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私心,就想着你千万别出事儿,所以才每次都跟你闹腾。”她明明泪眼婆娑,脸上却绽放出迷人的笑容。“小雨哥,我其实一直想说,你真的真的很了不起。能成为你的女人,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小晴......”

    望着笑中带泪的恋人,李暮雨只觉如鲠在喉,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晴却只摇了摇头,用力吻住李暮雨的嘴唇,顺势褪去了男友的衣衫。

    昏暗的房间里,年轻的男女纵情拥吻,彼此的呼吸频率逐渐趋同。

    旖旎之息缠绵交融,交织成澎湃的渴望,演化成势不可挡的热浪。

    同一时刻,言鹳也整装完毕,头也不回地走向基地大门。

    其余六人拎上武器,带着满满一车物资,亦步亦趋地朝北进发。

    没有无谓的挽留,没有难舍的道别,甚至连争吵都没再出现。

    只有零星的几道目光,从各处汇向基地北门,权当是一场沉默的践行。

    ……

    是夜。

    天气清朗,云消雾散。

    苍空之上月光朦胧,温润光华徐徐播撒。

    李暮雨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床,没有惊扰到熟睡的韩晴。他蹑手蹑脚出了门,悄默声地走下东楼,将后背靠在微凉的墙面上,旋即从怀里摸出一只发簪,像读温度计那般斜举过头顶。

    那发簪晶莹碧翠,前半截沾着血迹。

    在昏暗光线的照射下,映出略显诡异的色泽。

    李暮雨这时才发现,发簪的尖端没有闭合,留了个针孔大小的空隙,其内部似乎也是中空的结构。他眯着眼睛端详片刻,最终将发簪收回怀里,跨出基地外部的围栏,行至西侧的河岸边缘。

    远离了同伴们关注的目光,青藤掌门人终于卸下伪装。

    在那张张平凡的面容之上,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

    潺潺流水鸣响,空气泛着潮意。

    正是青葱春夜,万物酣然安眠。

    李暮雨蹲下身子,把胳膊插进河面,用力地揉搓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掌心变得冰凉,才将双手拿到眼前。

    淡薄月华之下,这双手看着干净得要命,就连皮肤都被洗得发白。

    可他凝视了片刻,却神经质般地眨眨眼,随后再次把手伸进河水里。

    洗手,端详,再洗。

    如此往复。

    每当木然双瞳聚焦掌心,相同的动作便又会重启。

    就好像沾了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