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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父与母

    星峦省。

    这里地处烈阳洲西南部。

    北临西海省,东临南海省。

    东北部地区则与灼日省接壤。

    作为平均海拔最高的省份,星峦省地界群山绵亘,西南部更是重峦叠嶂。受地理环境的影响,省内矿产资源固然丰富,只是山区却不适合居住,全省超过七成的常住人口,都集中在地势较为平坦的东北部地区。

    天歌市。

    作为星峦省省会,天歌市占地面积极广,是全省最繁华的地方。城市的规划十分先进,比同为省会的灼州市更胜一筹,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与人文底蕴,常被五湖四海烈阳人称作“高原上的明珠”。

    天歌市西郊,有一片庄园。

    庄园依傍河谷而建,自然资源充盈富饶。

    此地耕田肥沃,流水潺潺不绝,绿树蔓蔓成荫。

    野生动物与家畜混杂栖息,于宁静中透着勃勃生机。

    庄园的正中心,林立着复古的建筑群,活像一座独立运转的小村镇,正是某个庞大家族的私人地界。可纵是占尽地利、坐享优越的生活条件,天歌市居民却觉理所应当,几乎没有人会因此眼红或心理失衡。

    因为这个家族复姓上官。

    ......

    这是一间小型会客室,墙边摆着舒适的沙发。

    上官凝漪却没有落座,始终在床边来回踱步。

    时值午后,和煦的阳光徐徐播撒,照在那沉鱼落雁般的容颜上,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瑰丽美感。少女的面容平静至极,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眸中秋水此刻尽数收敛,凝成闪着淡淡光芒的晶石,看上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却又嗅不到明显的期待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后传来吱呀轻响。

    上官凝漪优雅地转身,只一名男子走进屋内。

    男子名为上官禄田,是烈阳共和国的议员,也是家族现任掌舵人。纵然已经年近花甲,他的样貌却英俊依旧,剑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身材足以媲美年轻小伙。由于常年身居高位,议员先生自带强大气场,单单站在那里都会令人不自觉地注目。

    “爸。”上官凝漪亭亭玉立,双手交叉于身前。

    “凝漪。”男子点了点头,说话中气十足。

    没有父女久别重逢的激动。

    也没有宠溺与撒娇的互动。

    两人只是相隔几步,平静地面对面站立。

    “学校那边请好假了?”

    “请了两周的假。”

    “坐吧。”

    “嗯。”

    几句简单的对话过后,上官禄田坐到沙发上。

    上官凝漪则坐到沙发另一端,与父亲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马上二十一了吧。”

    “没俩月了。”

    “家里的规矩记得吧。”

    “二十岁结束之前,须确定职业方向,有才者因材择业。若无异禀之才,或从政、或从军、或经商、或从事科研。”

    “你的选择?”上官禄田开口问道。

    “听您安排。”上官凝漪如此回答。

    “需要自己选。”上官禄田看了女儿一眼。

    “对我来说没区别。”上官凝漪脱口而出,又觉这话像在置气,于是便在后面补充了几句。“我对工作没什么偏好,您更了解家里需要什么,您安排好了我去做就完了。”

    “需要自己选。”上官禄田又重复了一次。

    “我真的没想法。”上官凝漪摇了摇头。

    “那就考虑一下。”上官禄田不置可否,倒没强迫女儿现在决定,就只撂下一个截止时间,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父女重逢就此告一段落。“我明天九点从家走,你在那之前决定好。”

    上官凝漪起身相送,待父亲离开会客室,则缓步踱回窗台旁边。

    凝固的目光缓缓融化,再度漫成了涟涟秋水,微蹙的眉头不知喜忧。

    对于父亲的问题,上官凝漪并未敷衍,只因她对职业没有偏好,也不存在太多抗拒之心。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少女都会尽心尽力做好,所以无论现在还是明早,答案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从政,从军,经商,科研......”

    “不行就从政完了,反正摆在第一个......”

    “赶明儿当个议员,也算女承父业了......”

    少女这样想着,也不知是否真没有置气。

    思绪流转之间,身后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凝漪小姐,请您慢用。”有管家走进会客室,朝上官凝漪深深鞠躬,手中端着一盒精美的糕点。

    “谢谢宋叔。”望着仪容肃穆的管家,上官凝漪露出淡雅的笑容,捏起盒中的糕点细细品尝起来。

    “凝漪小姐还需要什么?”

    “不用啦......家里都还好吧?”

    “都很好,一切照旧。”

    “都好好的就行......”

    老管家站姿端正,一板一眼回答问题,言行举止一丝不苟。

    上官凝漪则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边吃边聊,口中的声音含混不清。

    此时父亲去了别处,少女便也不再拘束,恢复了平日的闲适。

    “我妈今天去外面了?”

    “大夫人应该很快就回来。”

    “那我等她好了,宋叔您去歇着吧,我这边不需要照顾。”

    “是,小姐。”

    随着管家的离场,会客室恢复了安静,又只剩下上官凝漪一人。少女斜倚沙发,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随后发现手边躺着一条钥匙链,显然是父亲先前落在沙发上的。

    望着沙发上钥匙链,上官凝漪美眸微凝,思绪瞬间回到多十年前。那时她尚且年幼,见父亲的钥匙链老化生锈,便用零花钱悄悄买了个新款,并在父亲生日的时候亲手送出。

    上官凝漪清楚地记得,父亲很喜欢这件礼物。

    那时的他笑得灿烂无比,用热情的拥抱回应了她。

    “今天好像也没对他笑呢......”

    上官凝漪慵懒起身,走到一面镜子前方,便看到一张绝美的容颜。

    即便未施半点脂粉,也找不到任何瑕疵。

    即便没有丝毫表情,也令繁花黯然失色。

    少女轻扬嘴角,镜中容颜随之而动,朱唇弯成了一牙新月。

    一笑之间,倾国倾城,百媚尽生。

    “确实笑起来更好看......”

    上官凝漪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也想起了曾经的父亲。那时的父亲年轻帅气,浑身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脸上也总洋溢着爽朗的笑容。可不知从何时起,父亲的笑容慢慢减少,自己也不再习惯对父亲笑了。

    “唉......”

    上官凝漪轻叹一声,美目变得有些黯淡,旋即莲步轻移踱回窗边。其时屋外阳光大好,树荫之下光影斑驳,白绿相间的野鸭于流水中浮游。迎着窗外的徐徐微风,少女慢悠悠闭上双眼,沉默着不知所思所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畔传来引擎轰鸣,似是有人驾车归来。

    上官凝漪抬起眼睑,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明眸重新焕发出光彩。将那串钥匙链揣进口袋,少女转身朝屋门外面走去,先前的阴霾已然消散,仿佛只是虚构的臆想。

    ......

    不见首尾的长廊里,两名女子并肩前行。

    上官凝漪一袭紫裙,裙摆下方流苏起舞。

    美貌妇人旗袍加身,竟与少女仿若姐妹。

    两道声音同样清脆,如银铃般悦耳轻灵。

    “你刚才去哪儿啦?”

    “和你田姨吃了个饭。”

    “田姨来啦?怎么没跟你回家里坐坐。”

    “她成天忙忙叨叨,这会儿已经飞首都咯。”

    妇人留着的乌黑短发,肌肤宛若凝脂般光洁,修长的平眉之下生有美目,璀璨光华于浅灰瞳仁中流转,此人便是上官凝漪的母亲。面对父亲的时候,上官凝漪尚自拘谨,可如今陪在母亲身边,则恢复了活泼的心性,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雍容华贵的卧房显现眼前。上官凝漪踢掉高跟鞋,纵身跳上柔软的大床,随手抱起一只毛绒公仔,笑嘻嘻地反复揉捏起来,活脱一副没长大的小姑娘模样。趁女儿胡闹的功夫,上官夫人洗了些樱桃,随后将上官凝漪唤来桌旁。

    “田姨现在忙什么呢?”上官凝漪没够似地吃着樱桃。

    “最近开始搞慈善了。”上官夫人给自己沏了杯花茶。

    “你俩这些年很少见面了吧。”

    “各有各的生活,时间总碰不上。”

    “我听说她儿子在国外定居了?”

    “是啊,都已经结婚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提起闺蜜的儿子,上官夫人似是有些唏嘘。“那个小胖墩儿,原先还老黏着你呢,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我就记得小时候,田姨老撺掇你订娃娃亲。”念及童年的朋友,上官凝漪不禁莞尔。“估计看我跟时海哥走得近,她后来也就再没提这茬儿。”

    “说起来,你跟小海怎么样了?”上官夫人顺着话头问道。

    “还那样呗,一直都有联系。”上官凝漪看似无所谓地耸耸肩。

    “就没点儿别的进展?”

    “倒开始给我打电话了。”

    “那敢情好,原先只知道写信。”

    “都这么多年了,总得有点儿长进嘛。”

    对于女儿的青梅竹马,上官夫人自是十分满意,也常撺掇两人深入发展。可她同样清楚,女儿的情思不止一缕,此刻见上官凝漪故作淡定,便温言细语地轻声念叨起来。

    “你在找李暮雨吧?”

    “......嗯。”

    “找找看吧,不然你不会甘心。”

    “......嗯。”

    “可要真找不到,也别让小海等太久。”

    “......嗯。”

    自打进入青春期以后,上官凝漪与父亲相处时,总是或多或少有些别扭,可与母亲的沟通却毫无障碍。只因母亲爱她宠她,虽极少干涉她的选择,却总能恰当地给出指引,让她在理智与感性之间取得平衡。

    上官凝漪还记得,母亲曾经问过自己,到底更在乎哪个“他”。本着调笑的心态,她摆出一张严肃脸,郑重地说了句“我全都要”。可母亲非但没有埋汰自己,反倒极力支持女儿照单全收,甚至主动请缨要去协调两位“贤婿”,听得上官凝漪既是好笑又觉感动。

    上官凝漪心里明白,母亲支持照单全收,是希望她的青春不留半点遗憾。至于方才这番交谈,既希望她不要辜负时海,又支持她继续寻找李暮雨,本质上也是在由着自己任性。

    上官凝漪非常清楚,母亲的话言之有理。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免有些怅然。

    ......

    日头逐渐西斜。

    上官凝漪有些疲倦,便换上了真丝睡衣,四仰八叉地陷在床里。

    上官夫人坐到床边,垫起上官凝漪的脑袋,轻轻为女儿揉捏太阳穴。

    “舒服......”

    “睡一会儿?”

    “倒没感觉困。”

    “那就闭会儿眼睛。”

    枕着母亲的膝盖,上官凝漪一脸享受,周身的疲惫感逐渐消退。上官夫人眉目带笑,不言不语地轻柔按摩,怀中明明是个美艳的少女,却像是在照顾新生的婴孩。不知过了多久,见女儿清爽地睁开眼,她才问起了中午的事情。

    “你爸找你谈过了?”

    “嗯,我说听他的,他说只能我自己选,让我明天告诉他答案。”上官凝漪翻身坐起,开始为母亲捶打后背。“就算明天再选,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反正横竖都是为家族出力,到时候我随便说一个好了。”

    “没必要这么逆来顺受,你爸也不希望你做不喜欢的事。”上官夫人搂住女儿,语调变得更加柔和。“咱就说小毅吧,他那年择业的时候,也考虑了家里的情况,但你能说他不热爱自己的职业?”

    “热爱职业不假,但更是忠于自己的本心。”念及为国捐躯的族兄,上官凝漪轻轻攥住衣摆。“毅哥热爱自己的祖国,愿意保护自己的同胞,所以才会选择入伍从军,我相信他至死都无怨无悔。”

    “所以家里这个规矩,终归是基于个人志向,而非要子女扼杀自我。”上官夫人眉眼低垂,在女儿耳边轻言劝慰。“二十岁就定下志向,既是为了让你们提早准备,也是为了让做父母的提前铺路。”

    “话是这么说啦,但我也没啥特殊爱好,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上官凝漪耸了耸肩。

    “你小时候不挺喜欢考古嘛,上大学以后又迷上异能了。”上官夫人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考古你又不是不知道,纯属三分钟热度,早没兴趣了。”上官凝漪哑然失笑,把重心压在母亲身上。“至于异能这块儿,也就纯粹是个爱好,玩儿玩儿闹闹没当真。”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可以下下功夫嘛。”上官夫人循循善诱。

    “学静滢姐那样,当个研究员咯?”上官凝漪似是有所领悟。

    “可别学她!”念及意外身故的晚辈,上官夫人打了个寒颤。

    “不想我做研究,难不成让我修仙啊......”上官凝漪鼓起腮帮子。

    “也不是不可以嘛!”上官夫人眉头轻挑,脸上满是谐谑的笑容。

    “那我以后跟三叔混,让骆哥指点我修行!”上官凝漪挥挥拳头。

    “你有兴趣修行?”上官夫人撑住下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也不是不可以嘛!”上官凝漪忍俊不禁,学着母亲的口气复述一遍。

    “......那敢情好。”

    上官夫人沉吟片刻,没有继续逗女儿玩,而是搬来一盆吊兰。

    美貌妇人玉手轻抬,青葱指尖随之舒展,点在了一片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