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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洞内骸骨

    霍兹犬蒸腾殆尽后,只剩了五六斤肉块。

    三人当场吃了一部分,并将余下的塞进背包。

    其时天色近晚,此地又刚好有间小屋,两男一女便决定留宿一夜。兄弟俩到附近拾柴挑水,林彤欢则负责收拾房屋,待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时,他们便在屋门口生起篝火,围着跳跃的火苗取暖闲聊,也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李暮雨和唐威得知,林彤欢今年二十二岁,家住东海省山岩湖市。女孩生于艺术世家,父亲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母亲则在歌唱领域颇具声望,而她也继承了父母的艺术细胞,毕业后成了一名实习音乐教师。

    “那你见过山岩湖水怪嘛?”李暮雨莫名想起某档节目。

    “你听那神棍郁歆瞎扯呢!”林彤欢的嘴巴撅得老高。

    “他跟郁歆认识,关系还不错的......”唐威在一旁弱弱搭腔。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彤欢捂住口鼻,挤出歉然的表情。

    “说神棍都算夸她了......”李暮雨挠了挠头,旋即吃吃笑了起来。

    其时正值冬春交际,凛风犹自吹拂不止,气温完全不算舒适。

    所幸这小屋四壁犹在,里面也有完好的土炕,三人倒也不至于挨冻。

    “我盯前半夜。”李暮雨将土炕烧热,便直接跑到屋外守夜。

    “你躺着吧。”唐威自忖男女有别,有意将土炕让给林彤欢。

    “这么大地儿呢。”林彤欢倒没那么拘谨,拉着唐威并排躺下。

    “......”

    “......”

    “还挺冷的......”

    “嗯......”

    “这土炕有年头了吧......”

    “估计是......”

    “空气这么潮,居然还没坏......”

    “肯定给黄泥里掺别的东西了......”

    躺在温热的土炕上,年轻的男女盯着屋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过得片刻则双双陷入沉默。窗外的篝火烧得正旺,橙芒顺着窗口钻进屋内,将两张脸孔照得忽明忽暗。

    “今天真得好好谢谢你们。”林彤欢某一刻忽然说道。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唐威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冒险搭救陌生人,可不是举手之劳,一般人没这勇气。”

    “也不是啥勇气,当时根本没多想,脑子一热就动手了......”

    窗外的篝火微芒闪烁,照亮了林彤欢的脸颊,勾勒出一张明媚的容颜。听着对方耿直的表述,女孩不由得舒眉展颜,脸上漾起舒缓的笑意,身子下意识侧了过来,而就在这微妙的时刻,唐威也恰好转过脸来。

    两人视线相对,双双凝滞了一瞬,微凉的空气略微升温。

    过得数息功夫,两道目光迅速错开,两颗心脏微微加速。

    “不早了,快睡吧。”林彤欢目不斜视,死死盯着天花板。

    “嗯,晚安。”唐威也没再多话,把脑袋扭向另外一边。

    没过多长时间,屋内便有鼾声传出,唐威和林彤欢各自入梦。

    一墙之隔的屋外,李暮雨则手握钢管,警惕地注视着风吹草动。

    有了先前的经历,李暮雨根本不敢放松,而回忆起下午那场激战,一股后怕的感觉也油然而生。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之所以能轻松取胜,全因那霍兹犬受了重伤,而倘若面对健康的恶犬,怕是很有可能负伤挂彩。

    李暮雨是个凡夫俗子,虽抱有普遍的同理心,可在致命的危机面前,却也没胆量为陌生人犯险。他有理由相信,倘若时间倒流到那一刻,自己大概依旧会拔腿就跑,而唐威想必仍会冒险营救林彤欢。

    作为彼此的发小,李暮雨相当了解唐威,很清楚对方有多勇敢。先前面对受伤的恶犬,自家兄弟虽然同样害怕,却最终克服恐惧挺身而出,而置身这片满是怪物的废土,今天的情景未尝不会再次上演。

    “阿威要是铁了心,我未必拉得住他......”

    “能救下彤欢是万幸,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念及眼下的结果,李暮雨固然暗自庆幸,可心里却也隐有忧虑。通过这两天的遭遇,他意识到恶犬不在少数,且很可能广泛分布于泠雨,也因此对今后的旅途深感担忧。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自忖焦虑无益,李暮雨便收敛心神,捏着钢管默默地守夜,而此时的山麓万籁俱寂,也令他清晰感知到身体的变化。自打身陷泠雨以来,李暮雨总觉空气有异,仿佛其中含有某种特殊物质,借由每次呼吸不断灌入体内,而如今吃下霍兹犬残留的肉块,这种奇妙的感觉竟变得更加明显。

    自打吃过晚饭后,李暮雨便觉腹背麻痒,丹田和尾椎仍旧发热不止,而待他掀起衣服细细观察,则见皮肤表面冒出不少湿疹。李暮雨十分确信,犬肉中含有特殊物质,与空气中的气息同质同源,而这种物质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正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自己。

    ......

    翌日清晨。

    李暮雨睁开双眼,发现炕上只剩自己。

    待他走到屋门外,则见早餐已经出锅。

    三枚寒玉果,三块烤寒山薯,外加一锅野菜汤。

    吃过简单的早饭,李暮雨和唐威便欲启程,继续寻找传说中的城区,而林彤欢本就没有方向,此刻则全听兄弟俩的安排。收拾好了行囊,三人便准备离开台地,林彤欢则再次祭拜了死去的男子。

    “萧哥,你我萍水相逢,你却对我照顾有加......”

    “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小妹今生无以为报......”

    站在男子的冢前,林彤欢再度悲从中来,一时间哭得难以自已。李暮雨和唐威于心不忍,便面朝着浅坑鞠了三躬,随后携林彤欢离开台地,而直至他们重新踏上山麓,女孩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唐威,暮雨,谢谢你们。”林彤欢露出感激的笑容。

    “都说不用客气了。”唐威抓住林彤欢的左手。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李暮雨握住林彤欢的右臂。

    离开蜿蜒的山道,土路便重现于眼前,两侧尽是矮丘与林地。路边的草木半枯半荣,林间的浅塘清波涟涟,宛如一幅淡色调的水墨画。可有了先前的恐怖经历,三人却根本没有赏景的闲情,沿途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所幸三人运气尚佳,沿途并未遭遇恶犬,一路上倒是无惊无险,只不过再没看到适合落脚的废弃房屋。待到天色渐暗时,他们接近一座矮丘,偶然发现了一处位置偏僻、被乱石与断枝遮住了入口的山洞。

    “跟这儿凑合一晚上?”唐威将目光投向李暮雨。

    “先瞅瞅。”李暮雨沉思片刻,钻进钢管靠了过去。

    李暮雨基于个人兴趣,曾看过一些求生节目,依稀记得在进入洞穴前,首先得进行必要的检查,以防被松动的石头砸死、被藏在里面的猛兽咬死、或是被沉积的有毒气体熏死。

    凭借自己模糊的印象,李暮雨小心扒开废物,将洞口暴露在夕阳下,自己则退到稍远的地方,一边观察情况一边等待空气流通。直至傍晚临近,他确定里面没有危险,才带着两名同伴走了进去。

    山洞不足两米高,看起来也不算太深,尽管先前已经敞了半天,却仍有股淡淡的陈腐味道。两男一女谨慎地往里走,很快便来到洞穴的尽头,隐约在最深处看到一个人形轮廓。

    三人靠上前去细瞧,发现那是一具枯骨,右臂缺失了一大截。

    它在地上跏趺而坐,后背深深嵌在泥里,衣物早已腐烂消失。

    “哎呀妈呀!”林彤欢不由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这......”唐威轻轻一碰,枯骨便开始掉渣,显然已经死去多年。

    “你俩弄饭吧,我去给葬了。”李暮雨把快散架的枯骨搬到洞外。

    李暮雨刨了个土坑,捧起枯骨埋了进去,至于唐威林彤欢二人,则开始取水搭锅准备做饭。三人默契地各司其职,不多时便安葬了逝者,而喷香的晚餐也几乎同时出锅。

    林彤欢与兄弟俩相遇,满打满算才也一天多,可基于先前的救命之恩,彼此的关系却迅速拉近,此时围着篝火边吃边聊,俨然有了老朋友的模样。女孩沾了两人的光,昨天整整睡了一宿,此时便自告奋勇守夜。

    兄弟俩正好有些累,闻言便也没再客气,直接扭头钻进山洞。李暮雨挑了个角落,将薄毯铺在泥土表面,刚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便被毯子下方的某样硬物硌了脑袋。

    “哎呦......”

    “咋了?”

    “有个东西,硌着我了。”

    “啥玩意儿啊,弄出来看看。”

    李暮雨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小心掀开身下的薄毯,发现那硬物不像普通石头。唐威见状取出折叠铲,轻轻挖去周围的泥土,一尊只剩半截的彩陶人像便赫然眼前。

    那是一个妙龄女子的上半身。

    身穿淡黄广袖高领衬衫,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而下。

    尽管表面颜料已经开始褪色,却仍能分辨出那姣好的面容。

    “怎么啦?”林彤欢听见动静,好奇地走进山洞。

    “挖了个古董出来。”唐威指了指那尊彩陶人像。

    “看着像近现代作品。”林彤欢端详片刻后说道。

    “......”李暮雨没吭声,把人像塞给唐威,拿起铲子继续挖。

    没过多长时间,又一块硬物缓缓出土,赫然是另外半截人像。李暮雨眯着眼睛倒转人像,轻轻拂去底座上的泥土,而待他看清那三个大字,则如遭雷击般僵在那里,过得半晌黯淡叹了口气。

    “小雨,怎么了?”

    “这陶像有问题?”

    唐威和林彤欢心头一紧,不约而同地开口发问,可李暮雨却没有回应,只盯着陶像怔怔出神。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幽幽地吐了口浊气,自言自语般轻声念叨起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

    “什么在这儿?”

    唐威闻言不明所以,林彤欢也满头雾水。

    李暮雨却只摇了摇头,神情颓然地走向洞外。

    洞外篝火烧得正旺,翻飞的火苗雀跃欢腾,朝周围不断辐射着光明,而在彤芒无法覆盖的地方,则仍是一片摄人心魄的黑暗。李暮雨扬起脑袋,注视着无垠的夜空,只见视线里空无一物。

    目力所及之处,唯见如墨般的苍穹。

    缭绕耳畔之音,唯闻低语般的夜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