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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 谯氏,献之

    议事散后,谯献之与隗文同出军署府。

    如今既然要驱民进城,负责谕民进城的谯献之自然是要与负责城门进出的隗文一齐联手来办。

    却说谯献之在接到杨谦的驱遣百姓入城的命令后,一直是愁眉不展,如今与隗文同行,也是低头沉吟,忧心忡忡,。

    不得不说,这一千军士,确实烫手!

    谯献之已经被架在这群军士的刀锋之上,杨谦这就是要逼迫他谯献之,要谯献之以其名望,进一步去逼迫城外百姓,必须要驱遣进入成都,征壮丁守城!

    而且必须要在明日日中之前,赶在道寇兵临成都之前,将百姓迁入城内。

    谯献之与隗文都知道,虽然说古往今来,历代守城案例皆有驱民进城,然后征为兵丁,坚持固守之策。

    但如今留给二人的时间也太有限了!谯献之此时顿感泰山压顶,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看着谯献之窘迫的模样,此时的隗文却另有想法。

    隗文趁机向同行的谯献之问道。

    “先生打算从何处着手此事?”

    谯献之一面颤悠悠的走着,一面闷声答道。

    “如今情势紧急,只可先领军士携谕令出四门,晓谕附近百姓,之后再整合军士,督促百姓逐步内迁……”谯献之越说越感到自己说的苍白无力。

    隗文见年逾六旬的谯献之走路开始摇晃,于是趁机扶住谯献之手臂,顺势将嘴靠近谯献之耳边,秘密向谯献之轻声说道。

    “以在下愚见,先生万万不能将百姓驱进城内!”

    谯献之微胖的身躯猛然一颤,反手挣脱之后忽然抓住隗文的手臂,眼神环顾四周后,同样压低声音,向隗文慌张言道。

    “将军何出此言?”

    只见隗文面目冷峻,悻悻言道。

    “杨将军镇守成都未久,尚未赢得民望,如今强敌来犯,百姓皆是闭户自保!他如此倒行逆施,恐怕道寇未到,整个成都却先要自乱阵脚了!”

    谯献之心中一阵苦笑,一介武夫隗文都能看出的事,他历仕两朝、辅佐三帝的谯献之能看不出来?

    只是再被桓温征辟后,又被杨谦架在如今的位置,他谯献之想再抽身而退以保住晚节,又谈何容易?

    一声长叹后,只能无奈言道。

    “呃……话虽如此,可若成都失陷,这成都周边百姓也难有宁静之日!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隗文明白,谯献之是有保全蜀人之心的,就是因为有这份护蜀之心,谯周降魏,谯献之降晋,结果每出降一次,谯氏在蜀地的名望与地位就升高一次,就越能得到蜀地士人的认可与赞许。

    从季汉到谯蜀,三百年来,每到历史巨变的关键哏节,谯氏总能牢牢掌握着蜀人的“流量密码”。

    隗文知道,与谯氏谈什么都不如谈“名节”,谯氏是最懂“名节”为何物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更能拨动谯献之的心弦。

    于是隗文借着谯献之的忧民情怀,率直言道。

    “恕在下直言,杨谦欲借先生名望,驱遣百姓入城,可即使是您深得蜀人之心,如今也根本就做不到,只会空堕名节!”

    “谯氏在蜀中累世名望,先生更是辅佐两朝,参讃蜀中。难道还有人比先生更知蜀人脾性?”

    谯献之宦海浮沉多年,又身负蜀人之望,自然知道隗文话里有话。因此谯献之听完之后,脸色严肃,眼神冷峻,故意一语不发。

    他本想以闭口不言示意隗文不要再尝试越雷池一步,却见隗文就没打算停下,继续说道。

    “如今城内兵少,我麾下五百守城卫士自然是不能轻动,那就只剩下您手中那一千人军士了,要再一日之内强行驱民数万入城,以蜀人好古尚侠的脾性,即使这一千军士刀兵在握,恐怕也控不住局势,到时候民众趁势附强而起,驱民之策只能事与愿违!

    “不要再说了!你我既以身负重任,此事尚未成行,你说的一切都是虚言猜测,危言耸听!”

    “先生何必自欺?“隗文冷言而对。

    “尽驱百姓入城,城内粮食怎么够维持?百姓五方杂处,难以妥善安置,久必内部生乱!这等摆在明面上的隐患,岂是我危言耸听?!”

    “驱民入城,只会内外皆失!简直是徒费心力!”

    “届时成都内外大乱,杨谦连归咎先生都来不及,只会先行逃窜,留下这一副烂摊子,可还有一兵一卒能抵挡邓定将军入城?”

    “邓定将军?”

    谯献之轻声反问道。

    随即微微一笑,向隗文悠悠言道,“原来将军与老夫,早已不是同道中人了!”

    隗文亦是阴笑着回道。

    “邓定将军就要重返成都了,谯司空还何必瞻望?”

    “谯司空?”

    谯献之乍听一怔,随即却释然一笑。

    “呵呵~谯献之老了,杨谦已经让老朽难以侍候了,何况是要将这蜀中的天捅塌的邓定!”

    杨谦若败了,他心里也无意于仕途了,大不了再像当年李势败了一般,归家隐居而已。

    管他如今是何朝何代,这蜀中始终都有他谯氏容身之地。

    谯献之与隗文同为成汉旧臣,若范贲、邓定之流一直卧于深山,无力反扑成都,则两人皆会以事晋为本分。但若邓定声势浩大,卷土重来,兵返成都,这些成汉旧臣难免会旧情复燃。

    隗文终于等到了谯献之口风松动,重新挽起老迈的谯献之,凑首倾心说道。

    “先生,如今杨谦这驱民入城之策,你我不论遵行与否,他杨谦都难以再稳坐成都,你我二人,何不为这成都生民谋条出路,也为自己谋条出路?”

    这话说得令谯献之似懂非懂,这隗文确实太鲁莽武断了!他在隗文搀扶下,抬头看着高大的隗文那张坚定的面容,颇有怀疑的说道。

    “老朽如今一介军府参佐而已,武不掌兵,文不治民,又何谈为成都生民图谋一条承平之路?”

    隗文俯下他高大的身躯,谯献之不约而同的再次凑首,将嘴对着谯献之的耳朵,轻声耳语。

    “如今杨谦既然将一千军士配于先生,那在这一天之内,先生便能支派这成都城内最后的家底!”

    “嘿嘿~先生可知,如今城内之兵,已尽在你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