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来此
望着灰气沉沉的天空，卓轻晓只觉无力。
前一秒她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后一秒便眼前一花重重地落在了现在躺着的地方。
若不是右手还握着那把水果刀，左手手腕的伤口还在疼痛，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只地狱的孤魂。
卓轻晓闭了闭眼。
她想，许是自己罪孽太深，连身体带灵魂一起来了地狱。
——毕竟除了地狱，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地方连空气都带着血液的浓稠腥味。
浓郁的血腥让卓轻晓难受不已，但因为掉落此地之前失血过多，如今昏昏沉沉浑身没力，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被硬生生堵在喉咙。
除了手腕依旧疼痛的伤口，背部也是疼得紧。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细细麻麻的刺痛从背部迅速传达到了全身。
疼痛来得突然，卓轻晓身体本能的一僵，待最尖锐的痛意下去，她昏沉的脑袋才迟钝地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正躺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尖细的碎石隔着薄薄的居家服刺着她的肌肤。
卓轻晓稍微清醒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地狱，但她知道自己肯定已经不在那个熟悉的世界了。
且不说四周空气的不对劲，那些她活了近三十年，每日都在眼前晃荡的残魂鬼魄如今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还稍稍松了口气，想着是不是老天爷终于想起了她这个运气底下的可怜儿，在她死前大发慈心将她送到了一个没有鬼怪的世界。
算是给我一个新生的机会吗？
卓轻晓在心中自问道。
可是......给她新生，有什么意义吗？
她之前存活的意义，是将自己的魂魄留予那些和自己做过约定的恶鬼残魂，但现在看来，这一点也是没能实现的了。
一阵风吹过，冰冷的寒意让卓轻晓下意识绷直了身子，右手猛地握紧了那把水果刀——她在此方世界唯一熟悉的东西。
“咦？这是哪来的？”
卓轻晓发觉血腥味变浓，晃神的一瞬便见一男子站在她的头侧，因身高和逆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声音清朗好听。
但此时卓轻晓无心去细听了，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她的脸。
争相冲入鼻腔的血腥味差一点让卓轻晓昏厥，她恍惚中见着反光，又见男子抬起的手腕，昏沉的脑子在这一刻灵光了——
贴上来的是一柄带着血的剑。
“嗯......普通凡人？”
男子语气疑惑，手腕一动，剑在卓轻晓脸上拍了两下，她能感受到残留在自己脸上的血液。
“不对。”
男子语调忽然高了起来，他抬了抬剑，卓轻晓眼前的景象忽然转了起来，脑袋剧烈晕疼起来，恍惚间她意识到自己飞了起来，于空中立在了男子对面，可脑袋还晕着，眼睛也是花的，并看不清眼前的男子。
“果然，是空间之力。”男子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空间之力在你这个普通人身上，但......”
男子的话在卓轻晓耳中愈加模糊，旋转的眩晕加重了她因血腥而其的恶心感，卡在喉咙的东西似是松动。可她依旧是没能轻松吐出来，男子看出了她呕吐的动作，在她吐出的前一瞬皱眉挥剑——
卓轻晓重重摔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之上，强烈的冲击感让那些污秽带着血腥再次卡在了她的喉咙。
不同的是，这次她无比确信鼻腔中充满的血腥味来源自她自己。
微微缓神，模糊中她见红衣的男子弯腰捡了什么，那物什闪光还带着些许灰色的雾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卓轻晓动了动自己右手手指，察觉到右手中空无一物，立即明白男子拿起的是自己的水果刀，但是......为什么会有灰色的雾气？
卓轻晓来不及思考，见男子向自己走来便想撑地站起来，可双手触到的皆是柔软和粘稠的液体。她身子一颤，缓慢低头，发现自己坐在一堆断肢残体之上，左手甚至放在一断头的脖颈之上，尖锐的白骨刺得她掌心疼。
喉咙一动，卓轻晓吐出了什么，甚至是鼻腔中也流出了东西，她无力去看去想，下一瞬便向一旁倒去。
当意识再一次回笼的时候，卓轻晓发现自己躺在一山洞之中——她觉得应该是山洞之中，毕竟周围皆是土块岩石，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几步开外却又华丽似另一方世界。
两盏华丽的石雕立灯立在长榻两侧，昏黄的灯光一晃一晃照着整个山洞。长榻之上铺着金色的绸缎和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的厚垫。从绸缎下露出的部分看，这长榻像是玉石做成，透亮的碧玉色似闪着些微光。在长榻之前还燃着一香炉，香炉形似葫芦，上面雕满了复杂的花纹，袅袅烟雾从中飘出。
淡淡的香味让卓轻晓觉得很舒服。
而那长榻之上，盘腿坐着一身着紫红大襟长衫的男子，男子头发披散，闭眼颔首，双手垂在两膝之上，眼长鼻挺，嘴角带笑。
恍惚中，隔着熏烟，卓轻晓感觉自己在看寺庙之中的高大的佛像，慈悲中带着威严，似是笑如春风容渡天下之人，又似冷淡薄凉拒人万里、不容凡人所接近亵渎。
忽而，佛像睁开了眼。
扬起的眼尾让悲悯的面容少了些许威严，黑色的眼睛中带着属于佛像的那股淡薄，与那嘴角散漫的笑意相互矛盾却又相洽无比。
仅仅是被看着，卓轻晓便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她感觉自己被看透，那抹视线像是卡在她脖颈的一利刃，逼迫她低头，逼迫她坦白出自己的一切罪行。
卓轻晓并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也不是一直生活平稳的小白花，早在与鬼怪残魂周旋盘桓之时便会了将自己的恐惧焦虑隐藏，不被看出一丝破绽。
只是时间一长，她也分不清了到底是自己在隐藏，还是不会再生出那些负面的情绪。
卓轻晓不急不慢地撑地跪坐起来，忍痛摆直了脊背，抬头迎上那双薄凉的眸子。
她眼睛清澈明亮，但毫无波澜的的平静眼神让这双眼睛少了几丝灵动。
洛呎钰有些意外，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没有欲望的眼睛了，于是微微抬头，方便他看清眼前凡人女子的表情。
“倒是个有胆识的。”洛呎钰轻笑，是卓轻晓曾听过的清朗声音，“你叫什么？”
“卓轻晓，但我不是很喜欢‘卓’这个姓。”卓轻晓微微皱眉，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将这心中所想的后半句说了出来。
洛呎钰闻言轻笑一声，接着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空间之力？”
“什么是空间之力？”
“不知道啊......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
洛呎钰微微挑眉，笑看着卓轻晓，开口道：“那你来这里之前正在做什么？”
“我拿水果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在沙发上等死。”卓轻晓回答的很平静，声音也不带一丝波澜，但她内心奇怪为什么自己要回答的如此仔细。
洛呎钰一顿，虽然卓轻晓话中有他不了解的词语，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瞄了眼卓轻晓的左手腕，接着手一挥，那熟悉的水果刀便出现在了卓轻晓的面前，还带着她并不理解的灰色雾气。
“这把刀？”洛呎钰问。
“是的。”卓轻晓点头。
“......”洛呎钰微微附身，右肘搭在右膝上，右手撑在颚下，左手伸直搭载左膝上，一副看戏的架势，目光却带着审视，“那你再割一次？”
“好。”
卓轻晓倒是没有迟疑，抬手拿起悬在空中的水果刀，左手手心朝上自然地放在大腿上，右手毫不犹豫地向下割去。但那水果刀在距离她手腕两指的地方停住了，她右手继续用力但刀子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怎么都下不去了。她皱皱眉，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割不下去。
洛呎钰见她如此神态，不由沉默了，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水果刀便离开了卓轻晓的右手，再次浮在了空中。
“为什么想死？”洛呎钰看着平静的卓轻晓，面露不解。
卓轻晓皱眉沉思，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回答，但说出的却是问句：“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洛呎钰再次沉默，面色有些古怪，眼神在卓轻晓的身上来回扫了好多次。
“你......说句谎话。”
“谎话？”卓轻晓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可是刚刚张嘴，她便感觉到了剧烈的头痛。强烈的痛感让她撑不住了挺直的腰板，身子前倾，整个人摔躺在了地上，因多方面的疼痛而不停的颤抖。
卓轻晓明白了，这男子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说不得假话，但是她的回答在他看来并不像是真话。
洛呎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卓轻晓，皱起了眉，右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脸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见卓轻晓的颤抖渐渐停歇，他坐直了身子，随后下了长榻，缓步走到卓轻晓身前，然后慢慢蹲下。
卓轻晓看着绣有金色纹饰的紫红长衫扫入土中，黑色卷翘的长发触到地面，其中几缕扫到了她的脸。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因疼痛而产生的隐忍看向那张极似佛像的脸。
“你很奇怪。”洛呎钰笑着，眼中比起刚才多了些光亮，“你既然不知道空间之力是什么，那你可知其他相近的语句吗？”
卓轻晓顿了顿，刚才她没有细想，如今再去看这个词......
“如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算不算和空间之力有关？”
男子闻言怔愣了几秒，随后眼中光亮更甚，嘴角的笑也逐渐放大，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背着光，仰着头，卓轻晓只觉他这笑容晃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洛呎钰高兴地挥手，那空中的水果刀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么说这刀也是异世之物，难怪也带着空间之力。”
见水果刀上那神秘的灰色雾气随着男子的手上的动作而摆动，卓轻晓明白了那雾气便是男子所说的空间之力。于是她低头看向自己，果真是发现了几缕灰色的雾状物，只不过要比水果刀上的淡了不少，需要仔细看才看得出。
顺着灰雾的路径，卓轻晓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些灰雾缠绕着她的手指，在她手腕处盘旋，缓慢进入到那伤口之中。
看到卓轻晓的动作，洛呎钰握住刀柄，嗤笑一声，道：“别找了，空间之力岂是凡胎肉眼可以看到的......”
卓轻晓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洛呎钰——那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洛呎钰不由得闭嘴沉默了。
“......你能看到？”
“应该是可以。”卓轻晓坐起了身子，将左手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洛呎钰，“它们是不是在通过我的伤口进入我的身体？”
洛呎钰抿紧了嘴，皱眉看了卓轻晓好一阵才再次开口：“不算是进入你的体内，这本来就在你体内。你体内有着浓厚的空间之力......比几个时辰前更浓了，这些空间之力正在支撑着你的身体，应该......也在护着你的伤口。”
听到后半句，卓轻晓瞪大了眼睛。她疑惑这空间之力的功能，也惊疑难不成这老天爷真不想让她死，怎么从自己世界带来的东西还能续命的？
见到卓轻晓一脸的惊讶，洛呎钰内心升起了一丝诡异的快感——他可终于看到这女子其他的表情了！
若不是确认多次她只是凡胎肉体的普通人，就凭那一脸平静无欲无求的样子，他真的是要以为这是哪位老佛怪来找他了。
“空间之力极为神秘，一般修士触不得摸不到，也仅有触到化神门槛之人才可堪堪了解。可于你......”洛呎钰盯着卓轻晓满是血污的手腕，“这极难控制的力量倒像是如灵力一般了，甚至可能比灵力还好用......”
洛呎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盯着卓轻晓的手腕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说话卓轻晓也便不说话，也不去询问他在想什么，毕竟这和她没有关系，她并没有兴趣去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只是感觉抬着的胳膊有点累，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半晌，洛呎钰动了，他将视线移到了卓轻晓那双平静的眼睛上，接着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笑眯了的眼里满是光亮，那神情像是见到新鲜玩具的顽皮孩童。
“我换注意了！”
洛呎钰随手捏诀，卓轻晓只觉一阵风过，下意识闭了眼，再抬眼时，她见自己左手血污已是不见，只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海中浮现，迟疑几瞬，她低头看去，果然见着自己满身的脏乱已是不见，身子一阵清爽，浅蓝色的家居服干干净净。
只是不知为何，卓轻晓觉得自己的头更沉了。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寻找与空间之力相关的法宝。”洛呎钰拉过卓轻晓的手腕，手指在伤口上空轻动，缠着那些灰色的雾气，“本来以为要空手而归，结果你突然出现了，一介凡胎，还带着空间之力。你知道我一开始是怎么想......”
洛呎钰顿了顿，看着卓轻晓有些迷离的双眼，迟疑地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此时卓轻晓脑袋昏沉，但意识还算清醒，于是缓慢点头，“能，你需要空间之力，你想要我身上的空间之力。”
“没错就是如此。”洛呎钰咧嘴一笑，攥着卓轻晓的手微微用力，摩擦着她的伤口，“我想直接剥掉你身上的空间之力自己用，你说说你这靠空间之力撑着的命会不会......”
洛呎钰再一次顿住了，威胁的话卡在了嘴边。
一方面是因为他忽然想起这女子一心寻死，往常的话术怕是不再管用；而另一方面是，他发现眼前人的头忽然垂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气力一般软塌，唯一支撑这幅身子的是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
因为卓轻晓下滑的身子和洛呎钰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那手腕上的伤口此时再次出了血，顺着洛呎钰的手指向下流。
洛呎钰皱眉，立即松开了手，而卓轻晓就这么向前倒去，压在了那绣有繁琐纹饰的衣角之上。
“......真不顶用。”
这是卓轻晓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前一秒她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后一秒便眼前一花重重地落在了现在躺着的地方。
若不是右手还握着那把水果刀，左手手腕的伤口还在疼痛，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只地狱的孤魂。
卓轻晓闭了闭眼。
她想，许是自己罪孽太深，连身体带灵魂一起来了地狱。
——毕竟除了地狱，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地方连空气都带着血液的浓稠腥味。
浓郁的血腥让卓轻晓难受不已，但因为掉落此地之前失血过多，如今昏昏沉沉浑身没力，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被硬生生堵在喉咙。
除了手腕依旧疼痛的伤口，背部也是疼得紧。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细细麻麻的刺痛从背部迅速传达到了全身。
疼痛来得突然，卓轻晓身体本能的一僵，待最尖锐的痛意下去，她昏沉的脑袋才迟钝地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正躺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尖细的碎石隔着薄薄的居家服刺着她的肌肤。
卓轻晓稍微清醒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地狱，但她知道自己肯定已经不在那个熟悉的世界了。
且不说四周空气的不对劲，那些她活了近三十年，每日都在眼前晃荡的残魂鬼魄如今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还稍稍松了口气，想着是不是老天爷终于想起了她这个运气底下的可怜儿，在她死前大发慈心将她送到了一个没有鬼怪的世界。
算是给我一个新生的机会吗？
卓轻晓在心中自问道。
可是......给她新生，有什么意义吗？
她之前存活的意义，是将自己的魂魄留予那些和自己做过约定的恶鬼残魂，但现在看来，这一点也是没能实现的了。
一阵风吹过，冰冷的寒意让卓轻晓下意识绷直了身子，右手猛地握紧了那把水果刀——她在此方世界唯一熟悉的东西。
“咦？这是哪来的？”
卓轻晓发觉血腥味变浓，晃神的一瞬便见一男子站在她的头侧，因身高和逆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声音清朗好听。
但此时卓轻晓无心去细听了，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她的脸。
争相冲入鼻腔的血腥味差一点让卓轻晓昏厥，她恍惚中见着反光，又见男子抬起的手腕，昏沉的脑子在这一刻灵光了——
贴上来的是一柄带着血的剑。
“嗯......普通凡人？”
男子语气疑惑，手腕一动，剑在卓轻晓脸上拍了两下，她能感受到残留在自己脸上的血液。
“不对。”
男子语调忽然高了起来，他抬了抬剑，卓轻晓眼前的景象忽然转了起来，脑袋剧烈晕疼起来，恍惚间她意识到自己飞了起来，于空中立在了男子对面，可脑袋还晕着，眼睛也是花的，并看不清眼前的男子。
“果然，是空间之力。”男子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空间之力在你这个普通人身上，但......”
男子的话在卓轻晓耳中愈加模糊，旋转的眩晕加重了她因血腥而其的恶心感，卡在喉咙的东西似是松动。可她依旧是没能轻松吐出来，男子看出了她呕吐的动作，在她吐出的前一瞬皱眉挥剑——
卓轻晓重重摔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之上，强烈的冲击感让那些污秽带着血腥再次卡在了她的喉咙。
不同的是，这次她无比确信鼻腔中充满的血腥味来源自她自己。
微微缓神，模糊中她见红衣的男子弯腰捡了什么，那物什闪光还带着些许灰色的雾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卓轻晓动了动自己右手手指，察觉到右手中空无一物，立即明白男子拿起的是自己的水果刀，但是......为什么会有灰色的雾气？
卓轻晓来不及思考，见男子向自己走来便想撑地站起来，可双手触到的皆是柔软和粘稠的液体。她身子一颤，缓慢低头，发现自己坐在一堆断肢残体之上，左手甚至放在一断头的脖颈之上，尖锐的白骨刺得她掌心疼。
喉咙一动，卓轻晓吐出了什么，甚至是鼻腔中也流出了东西，她无力去看去想，下一瞬便向一旁倒去。
当意识再一次回笼的时候，卓轻晓发现自己躺在一山洞之中——她觉得应该是山洞之中，毕竟周围皆是土块岩石，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几步开外却又华丽似另一方世界。
两盏华丽的石雕立灯立在长榻两侧，昏黄的灯光一晃一晃照着整个山洞。长榻之上铺着金色的绸缎和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的厚垫。从绸缎下露出的部分看，这长榻像是玉石做成，透亮的碧玉色似闪着些微光。在长榻之前还燃着一香炉，香炉形似葫芦，上面雕满了复杂的花纹，袅袅烟雾从中飘出。
淡淡的香味让卓轻晓觉得很舒服。
而那长榻之上，盘腿坐着一身着紫红大襟长衫的男子，男子头发披散，闭眼颔首，双手垂在两膝之上，眼长鼻挺，嘴角带笑。
恍惚中，隔着熏烟，卓轻晓感觉自己在看寺庙之中的高大的佛像，慈悲中带着威严，似是笑如春风容渡天下之人，又似冷淡薄凉拒人万里、不容凡人所接近亵渎。
忽而，佛像睁开了眼。
扬起的眼尾让悲悯的面容少了些许威严，黑色的眼睛中带着属于佛像的那股淡薄，与那嘴角散漫的笑意相互矛盾却又相洽无比。
仅仅是被看着，卓轻晓便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她感觉自己被看透，那抹视线像是卡在她脖颈的一利刃，逼迫她低头，逼迫她坦白出自己的一切罪行。
卓轻晓并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也不是一直生活平稳的小白花，早在与鬼怪残魂周旋盘桓之时便会了将自己的恐惧焦虑隐藏，不被看出一丝破绽。
只是时间一长，她也分不清了到底是自己在隐藏，还是不会再生出那些负面的情绪。
卓轻晓不急不慢地撑地跪坐起来，忍痛摆直了脊背，抬头迎上那双薄凉的眸子。
她眼睛清澈明亮，但毫无波澜的的平静眼神让这双眼睛少了几丝灵动。
洛呎钰有些意外，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没有欲望的眼睛了，于是微微抬头，方便他看清眼前凡人女子的表情。
“倒是个有胆识的。”洛呎钰轻笑，是卓轻晓曾听过的清朗声音，“你叫什么？”
“卓轻晓，但我不是很喜欢‘卓’这个姓。”卓轻晓微微皱眉，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将这心中所想的后半句说了出来。
洛呎钰闻言轻笑一声，接着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空间之力？”
“什么是空间之力？”
“不知道啊......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
洛呎钰微微挑眉，笑看着卓轻晓，开口道：“那你来这里之前正在做什么？”
“我拿水果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在沙发上等死。”卓轻晓回答的很平静，声音也不带一丝波澜，但她内心奇怪为什么自己要回答的如此仔细。
洛呎钰一顿，虽然卓轻晓话中有他不了解的词语，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瞄了眼卓轻晓的左手腕，接着手一挥，那熟悉的水果刀便出现在了卓轻晓的面前，还带着她并不理解的灰色雾气。
“这把刀？”洛呎钰问。
“是的。”卓轻晓点头。
“......”洛呎钰微微附身，右肘搭在右膝上，右手撑在颚下，左手伸直搭载左膝上，一副看戏的架势，目光却带着审视，“那你再割一次？”
“好。”
卓轻晓倒是没有迟疑，抬手拿起悬在空中的水果刀，左手手心朝上自然地放在大腿上，右手毫不犹豫地向下割去。但那水果刀在距离她手腕两指的地方停住了，她右手继续用力但刀子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怎么都下不去了。她皱皱眉，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割不下去。
洛呎钰见她如此神态，不由沉默了，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水果刀便离开了卓轻晓的右手，再次浮在了空中。
“为什么想死？”洛呎钰看着平静的卓轻晓，面露不解。
卓轻晓皱眉沉思，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回答，但说出的却是问句：“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洛呎钰再次沉默，面色有些古怪，眼神在卓轻晓的身上来回扫了好多次。
“你......说句谎话。”
“谎话？”卓轻晓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可是刚刚张嘴，她便感觉到了剧烈的头痛。强烈的痛感让她撑不住了挺直的腰板，身子前倾，整个人摔躺在了地上，因多方面的疼痛而不停的颤抖。
卓轻晓明白了，这男子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说不得假话，但是她的回答在他看来并不像是真话。
洛呎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卓轻晓，皱起了眉，右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脸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见卓轻晓的颤抖渐渐停歇，他坐直了身子，随后下了长榻，缓步走到卓轻晓身前，然后慢慢蹲下。
卓轻晓看着绣有金色纹饰的紫红长衫扫入土中，黑色卷翘的长发触到地面，其中几缕扫到了她的脸。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因疼痛而产生的隐忍看向那张极似佛像的脸。
“你很奇怪。”洛呎钰笑着，眼中比起刚才多了些光亮，“你既然不知道空间之力是什么，那你可知其他相近的语句吗？”
卓轻晓顿了顿，刚才她没有细想，如今再去看这个词......
“如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算不算和空间之力有关？”
男子闻言怔愣了几秒，随后眼中光亮更甚，嘴角的笑也逐渐放大，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背着光，仰着头，卓轻晓只觉他这笑容晃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洛呎钰高兴地挥手，那空中的水果刀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么说这刀也是异世之物，难怪也带着空间之力。”
见水果刀上那神秘的灰色雾气随着男子的手上的动作而摆动，卓轻晓明白了那雾气便是男子所说的空间之力。于是她低头看向自己，果真是发现了几缕灰色的雾状物，只不过要比水果刀上的淡了不少，需要仔细看才看得出。
顺着灰雾的路径，卓轻晓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些灰雾缠绕着她的手指，在她手腕处盘旋，缓慢进入到那伤口之中。
看到卓轻晓的动作，洛呎钰握住刀柄，嗤笑一声，道：“别找了，空间之力岂是凡胎肉眼可以看到的......”
卓轻晓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洛呎钰——那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洛呎钰不由得闭嘴沉默了。
“......你能看到？”
“应该是可以。”卓轻晓坐起了身子，将左手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洛呎钰，“它们是不是在通过我的伤口进入我的身体？”
洛呎钰抿紧了嘴，皱眉看了卓轻晓好一阵才再次开口：“不算是进入你的体内，这本来就在你体内。你体内有着浓厚的空间之力......比几个时辰前更浓了，这些空间之力正在支撑着你的身体，应该......也在护着你的伤口。”
听到后半句，卓轻晓瞪大了眼睛。她疑惑这空间之力的功能，也惊疑难不成这老天爷真不想让她死，怎么从自己世界带来的东西还能续命的？
见到卓轻晓一脸的惊讶，洛呎钰内心升起了一丝诡异的快感——他可终于看到这女子其他的表情了！
若不是确认多次她只是凡胎肉体的普通人，就凭那一脸平静无欲无求的样子，他真的是要以为这是哪位老佛怪来找他了。
“空间之力极为神秘，一般修士触不得摸不到，也仅有触到化神门槛之人才可堪堪了解。可于你......”洛呎钰盯着卓轻晓满是血污的手腕，“这极难控制的力量倒像是如灵力一般了，甚至可能比灵力还好用......”
洛呎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盯着卓轻晓的手腕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说话卓轻晓也便不说话，也不去询问他在想什么，毕竟这和她没有关系，她并没有兴趣去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只是感觉抬着的胳膊有点累，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半晌，洛呎钰动了，他将视线移到了卓轻晓那双平静的眼睛上，接着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笑眯了的眼里满是光亮，那神情像是见到新鲜玩具的顽皮孩童。
“我换注意了！”
洛呎钰随手捏诀，卓轻晓只觉一阵风过，下意识闭了眼，再抬眼时，她见自己左手血污已是不见，只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海中浮现，迟疑几瞬，她低头看去，果然见着自己满身的脏乱已是不见，身子一阵清爽，浅蓝色的家居服干干净净。
只是不知为何，卓轻晓觉得自己的头更沉了。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寻找与空间之力相关的法宝。”洛呎钰拉过卓轻晓的手腕，手指在伤口上空轻动，缠着那些灰色的雾气，“本来以为要空手而归，结果你突然出现了，一介凡胎，还带着空间之力。你知道我一开始是怎么想......”
洛呎钰顿了顿，看着卓轻晓有些迷离的双眼，迟疑地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此时卓轻晓脑袋昏沉，但意识还算清醒，于是缓慢点头，“能，你需要空间之力，你想要我身上的空间之力。”
“没错就是如此。”洛呎钰咧嘴一笑，攥着卓轻晓的手微微用力，摩擦着她的伤口，“我想直接剥掉你身上的空间之力自己用，你说说你这靠空间之力撑着的命会不会......”
洛呎钰再一次顿住了，威胁的话卡在了嘴边。
一方面是因为他忽然想起这女子一心寻死，往常的话术怕是不再管用；而另一方面是，他发现眼前人的头忽然垂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气力一般软塌，唯一支撑这幅身子的是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
因为卓轻晓下滑的身子和洛呎钰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那手腕上的伤口此时再次出了血，顺着洛呎钰的手指向下流。
洛呎钰皱眉，立即松开了手，而卓轻晓就这么向前倒去，压在了那绣有繁琐纹饰的衣角之上。
“......真不顶用。”
这是卓轻晓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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