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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赐婚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的空气里还透着湿润。东方的曙光正渐渐的洒满帅府,微弱却坚定。

    只是,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林信寻声回头,正巧与昨夜失踪的儿子撞了个对眼,责问的话本想脱口而出,没成想却被林泽下意识的一步后退硬生生堵了回去。话到嘴边便变成了:“时辰尚早,在宫中朝食用过了吗?”

    林泽这才反应过来,还尚未向父亲行礼。连忙小小地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孩儿给父亲问安,孩儿尚未用过朝食。”

    “站这么远干什么,过来点。”

    林泽依言照做,只是可以说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到父亲身旁的。林信向来见不得男儿一副瑟缩的样子,略微沉了声音:“没教过你抬头、挺胸、开肩、拔背!”

    不出意外,林泽周身一震,随着话语抬头挺胸开肩拔背,只是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畏怯的神情,就差那几滴眼泪了:“教过。”端正了姿势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朝气许多,连回话的声音也更加清楚。

    正是帅府晨训的时间,林佋本在院中晨练,得知自己小侄子回府的消息便连忙赶了过去,一来便见着兄长教训人。林佋向兄长行礼,林信回礼,林泽也跟着行过礼后便听到四叔在父亲耳边小声埋怨父亲。“兄长,这大清早的,阿泽刚回来,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吧,不然又该吓着孩子了。”

    林信从善如流,本也没想责备林泽,正好叫了弟弟一块用早点:“鸣岐一块用了朝食再去军营。”

    “哥哥和阿泽一块,我还是赶去军营吧,不然若是迟了军营里的时辰,阿兄要罚我军棍我可躲不掉。”林佋一脸轻松,倒是打趣起自己和兄长来了,那副讨喜的样子真是让林信忍不住轻轻的给自己弟弟一掌:“去吧。”

    林信自是明白弟弟的好意,特意留父子二人独处。

    “抱琴,去给你家公子拿件衣裳。”林信见林泽身上衣裳单薄,深秋的清晨着实透着一股寒意,拉过林泽带进怀里,用自己的斗篷裹住,又侧过身子,堪堪替他挡住秋风,向左室走去。一股暖流立刻从林泽的四肢百骸汇入,他紧紧拉着父亲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泽想抱着父亲的手臂,可他身量还太小,根本够不着,看上去爹爹也没有抱起他的打算。

    帅府历来节俭,晋阳公主在世时便是如此,更何况如今林泽尚在孝期。早点并不丰盛,一份清粥,一份蛋羹。林泽终归也只是一个爱贪嘴的小孩,吃着实在是有些食不甘味,今日早晨在宫中舅舅本给自己吩咐了早膳,只是宫门一放钥自己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心只想着回府,现在想来真是有些追悔莫及。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他再不情愿也得吃。

    林府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林信见林泽磨磨趁趁地吃的差不多了,该说的还得说。

    “昨夜为何彻夜不归。”

    林泽放下竹箸,没有答话,他不知道怎么答,只是手指不安地在衣摆处搓动着。

    “就因为早间和爹闹了两句便跑出府,至晚不归,整个侯府因为你闹的人仰马翻。亏得陛下派人找着的你,不然你是想在外边淋一夜的雨吗?”见林泽的手指还在不安分的搓着衣裳,林信抄起桌上的著便敲上林泽的左手手指,颇具韧性的竹子让林泽的手指上顿时就是一道红痕。

    林泽瞬间红了眼眶,疼的将手缩到身后,右手小心翼翼地给左手揉着。“不是的,我迷路了。”

    他本就是赌气偷偷跑出去的,一股脑的到处乱跑便越跑越远,压根不知道回府的路。天黑的时候只得害怕的蹲在路边哭泣,一只不知道哪来的大黑狗一直冲着他狂叫。

    还是一位好心的卖糖水的大婶见到,估摸着又是哪家贪玩的孩子玩得忘了时辰忘记回家,给领进了屋里,这才没有淋着秋雨。昨夜跟着去了宫里不肯回府,不过是因为害怕父亲的责骂。

    “爹爹,我不想你娶姨姨,不想姨姨当娘亲。”只是一瞬间林泽便泪流满面,哽咽的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此事说来话长。林信闻言也是黯然神伤,心中油然对阿泽升起一股怜爱之情,有苦不能对孩子说,说了他也不能明白。伸出手给林泽擦了擦脸:“好了,别哭了,昨夜定然没有休息好,午间多睡会,这几日罚你不准出府门,待会夫子来了专心一些。”

    本也快到了该提笔写字的年岁了,但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林信根本无暇顾及林泽开蒙的事。簪缨世家历来的传统,父亲会亲自给自己喜爱的孩子开蒙。林信当然也不例外,故林泽至今尚未提笔,只是每日跟着夫子认几个字罢了。

    皇帝赐婚。

    京城谁不知道定远侯爷与晋阳长公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偏偏皇帝要做这个媒人要做这个恶人,将晋阳的亲妹妹也是他的亲妹妹昭阳长公主赐婚于他。

    为的什么,林信心里一清二楚。当初赐婚他与晋阳,一是因为他与晋阳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二也是乐意拉拢他这个同窗伴读。一旦娶了公主,林信自然也无法通过联姻与其他门阀势力勾结,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最好是天子的孤臣,也只能是天子的孤臣。

    可如今晋阳薨了,因为林府薨了。林信正当壮年,将门又当子孙繁茂才为正理,因此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林信应该续弦。包括皇帝,也包括林府里的二房三房,更包括朝中的其他门阀。

    晏平帝担心林信续弦与其他世家联姻,二房三房那几个心思各异想着林信能趁机为林家谋取更多利益,朝中门阀更是抢着巴结林府;这一年来,林信深居简出,发妻去世,他的心已然千疮百孔,还要不停地应对防不胜防的算计,担起他作为长房长孙的责任。

    可是他们谁都不会认为,林信竟不愿续弦。就算林信真心不愿续弦,当今天子也不会放任任何一丝隐患。一切都只不过是博弈的筹码。

    晋阳的丧期才刚过了一年。可悲,又可笑。

    从皇帝口谕传到林府,他一连多日求见陛下,恳求天子收回旨意。可是皇帝当真是孤家寡人铁石心肠,“言辞恳切”地说些:“这都是对泽儿和清儿好,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们考虑,他们还小,没有母亲怎么行,何况则诚你正当壮年。昭阳是晋阳和朕的亲妹妹、阿泽的亲姨姨,照顾几个孩子说什么也比其他人更合适,相信昭阳一定能做好妻子与母亲的。”

    林信又去见了昭阳,言明他心中已然装满了晋阳,再装不下任何人,不希望耽误了昭阳长公主,恳求昭阳长公主回心转意,能求得陛下收回旨意。

    可林信做梦也不会想到,昭阳会说:“侯爷,孤自及笄起便仰慕侯爷,可侯爷欢喜的却是姊姊,姊姊欢喜的也是侯爷。这么多年,皇兄一直在为孤寻找良人,可孤却迟迟未嫁,侯爷可知为何。孤也是,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如今姊姊没了,让孤代替姊姊,不是很好吗。”

    透过昭阳长公主破碎的眼神,林信彻彻底底的心死了。心灰意冷的他回到府中,当夜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第二天顶着头痛欲裂,也不知道林府里谁在林泽面前嚼舌根子,大清早的他便要接受亲生儿子的质问,他耐心的哄着林泽不要闹了,可林泽就是不依不饶。终于当他耐心告罄时,他怒喝着让亲兵把林泽拖出了书房,他还有十多天的公务要处理。

    午间准备用昼食时却发现林泽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连忙派人去找。安排完事情之后林信无力的跌坐在席间,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暗自懊悔早先为何没有派人将林泽看住。

    林信回过神来,将林泽送回院中,吩咐自己的亲兵关震好生看着林泽,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京郊大营。

    不出意外,赐婚林信与昭阳的明旨明日便会下发到定远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