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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卫星迪斯科(中下&下)

    曼哈顿大桥上,鸽子群拍打翅膀的声音从澄清天空的雲朵边缘隐隐约约地传来;寻着声音抬起头来,视线刚好对上了早晨东起阳光缓慢拖曳留下的痕迹;眼睛因为逆光的灼烧而产生了瞬时的视觉空白,因此而下降的动态视力,也再难以跟上自由自在飞翔飞鸟的羽毛。

    “哗啦啦...”

    伊斯特河的气味钻进鼻腔,赶紧低下头躲开阳光,双手撑在自己正在坐着的木质长椅上,林朝歌感觉到太阳在自己身后拉出了短短的影子——影子随着鸽子的叫声而微微摇摆,像是雨后蜗牛试探泥土的柔顺触角:这种不安的局促是如此纤毫毕现,也不知道是否男人其实才是自己影子的镜像。

    快门的声音从左手侧不远处传来,将自己的帽子压了压,男人偷偷看向正在拍摄写真的两人。

    背景的布鲁克林大桥的拱门,和曼哈顿的剪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元素,也许购买的粉丝们会认为这是对于前辈的致敬,而且那向上的剪刀手的姿势是如此的刻意——但是林朝歌却明白,这不过也是美月的恶趣味罢了。

    “林桑?”意识还沉浸在不知名的角落之中,爆炸头的摄影师好像叫到了自己的名字。伪装后的林朝歌在他的眼中,是山下美月的经纪人。

    最近的女团都已经可以使用男性的贴身经纪人了吗?心中难免有些不可告人的揣测——但是如果他知道现实的状况,一定会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过于贫乏。

    “林桑?我们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看着林朝歌站起身来挑着眉毛,摄影师知道他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于是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

    “啊,好的,好的。”背上双肩包,赶紧提起手边的器材袋,男人应着。几步的距离之外,穿着碎花连衣裙和牛仔夹克的山下美月正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林朝歌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到了美月笑着,对着自己眨了眨眼。

    叫上随队的刚毕业不久的齐刘海化妆师,四个人从稀疏的人群中穿过,从钢索和脚手架交织的网络之中挣脱,顺着北边的尽头,下到了钢筋水泥重塑过的曼哈顿岛之上。

    “肚子饿了吗?”穿行在红砖为基调的公寓楼之间,故意落在队伍后的两个人并排行着,山下美月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将右手的食指,塞进了男人的左手之中。

    愣了愣,侧过头来,看着女孩简单探寻的眼神;林朝歌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还可以,你饿了吗?“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的手张开,将两人的指头和指头相扣。

    “唔...”有些惊讶于男人的主动,山下美月撤回看着林朝歌的视线,看着两人身前局外人的背影,接着肯定地回答道:“有点饿。”

    “那...”

    “我想吃那家的汉堡。”没等男人说完,她突然伸出空闲的左手,指着街角排着长队的一家店铺说道。

    “那...”

    “要不我们在外面的等你,你帮我们带吧?”依旧是中途打断了林朝歌的发言,语速相较于平常也变得快了许多,牵着的山下美月,显得有些反常的任性。

    “...好吧...”

    “谢谢朝歌君...驹田桑!德家桑!你们...”看着林朝歌答应了自己,山下不经意地将手抽出,加快脚步,跑到了摄影师和化妆师的身边,像是和他们商量要林朝歌买什么。

    “宿醉治疗堡需要等一下。”黄舌的鸭舌帽是这家店的招牌,排了大约半个小时,店员的话却给看到胜利曙光的林朝歌破了一盆冷水。

    看板的菜单上,所谓的宿醉治疗堡,似乎只是一种有些特别的蘑菇芝士的款式,“大约需要多久呢?”

    “可能需要二十分钟。”鸭舌帽随着店员的动作上下摆动着,隐隐约约地发出了‘嘟嘟嘟’的提示音,似乎正用着它鲜亮的黄色警告着男人:在这个讲究道德和秩序的世界里,就算是他,也并不能为所欲为。

    “好吧。”于是男人只能把身位让给了下一位顾客,自己知趣地在一边站着。

    “还需要二十分钟——”掏出手机,给美月发送了战况不利的消息。

    已读不回?

    三分钟之后,男人看着line的状态,有些摸不清头脑。

    难道是等不及了?但是美月不会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等到男人抱着装着四份套餐的纸袋挤出店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进去的时候还向他挥手的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掏出手机,正准备向美月兴师问罪之时——新的消息跳出,几天都没有联系的西野七濑,却给他发送了一张白色小猫严肃敬礼的贴图。

    “.....”

    “美月?”他试着回复着。

    这次并没有已读不回——但是发送过来的,却也只是一家餐馆预约的链接。

    “......”怀中的食物有些沉甸甸的,处于显而易见的理由,林朝歌这时候却开始希望,刚刚自己排队能够排得更久一些。

    .......

    “请跟着我,先生。”裁剪合适的白色衬衣上,是黑色的领结——很久没有来过这么正式的餐厅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就算西野不在,林朝歌也更喜欢呆在自家的厨房里,哪怕只是简单地冲泡杯面。

    有如战前十年意大利本土酒馆的装潢风格,棕红色的木质包墙看起来有些年头。闪亮的吊灯上,除了复古的正在燃烧的长条蜡烛之外,也不过是老早就开始淘汰的白炽灯。过于明亮而且有些不稳定的光线照着悬挂人物肖像油画的黄色墙壁,人物的表情显得不怀好意,像是饥饿许久的怪物将自己的血盆大口打扮地闪闪发光,等待着食物自投罗网。

    林朝歌终究还是乖乖自投罗网了。

    “...”

    “...就是这桌了,先生。”男人早就看到了西野和山下。白色的卫衣外,西野今天套着粉色的缀着流苏的背带裤,绑起来的马尾显得干劲十足;两人坐在靠着吧台角落的桌边,和对方正不知道在聊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丝毫不像是两年间竭力避免说上一句话的样子。

    女士们的眼神看着自己,林朝歌更愿意将当中晦涩的笑意看作是一种包含余裕的嘲笑。

    “...谢谢。”对着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道了谢,自顾自拖开一处位置,扶着绵软的椅背,男人坐了下去——也不再看向两人。

    “...”

    “...”

    “所以你到底想要点什么?”五分钟以后,西野七濑终究是无法忍受男人的沉默,拿着自己手中卷成一条的餐巾,轻轻敲了敲林朝歌手上的菜单。

    “我什么都不想吃。”郑重地翻开了新的一页菜单,盯着并没有藏着什么有趣东西的菜名,男人闷声闷气地吐出了回应。

    “因为我已经吃饱了!中午的四个汉堡,我都吃了!”

    山下美月轻轻咳嗽了一声,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指尖相交,集中注意力看着,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己指甲的与众不同之处。

    “一杯水,谢谢。”将负责他们这桌,刚好路过的服务生抓住,合上菜单递过去,林朝歌这样说着。

    “一杯水就好了吗?”眼神在两位女士和男人之间巡曳,梳着背头的服务生似乎有些不太清楚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好了。”

    “好的。”

    “...”

    “朝君...”

    “西野桑,山下桑,请叫我全名。”林朝歌右手虚握成拳,煞有介事地清咳了两声

    “林朝歌桑...”取下马尾上的皮筋,将及肩的头发披散下来;没有化妆,西野七濑今天看起来的样子,和她真实的年龄较为贴切。

    “怎么了,西野桑。”

    “不来点这边的特色吗?”西野七濑将皮筋圈在左手的腕上,撩起因为调皮而下垂挡住了视线的发丝,端起了手边高脚三角杯托着的,沉着紫色树莓的无酒精饮料。

    “我说了,不用了。”林朝歌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好吧。”将不知道怎么浮上来的吸管用牙咬着按了下去,西野也没有过多地纠缠在这件事情之上。

    “啪嗒”

    看着自己刚刚要求的冰水放在面前,林朝歌的感情,也像是随着杯中冰块的浸润变得窒息起来。他还想用刚才那种撒娇一般的态度再为自己争取一些腾挪的空间,但是有些时候逃避反而会显得更加心虚。

    “咳咳,所以,中午的事情....”

    “我当然是在等林桑的。”三人此刻刚好等间分割了圆桌的角度——男人右手边的山下美月,捏着手上的切片过的餐包,手指的指肚蹭着面包浅褐色的光滑外壳,但也没有心思对食物做出什么更进一步的行动。

    “我当然是在等林桑的,但是林桑不是来迟了么?在我的眼里,迟到或者拖延,都是放弃的选择。”咔嚓一声,是牙齿切碎面包皮的酥脆声响。未免有些过于直白的话语,哪怕是为了自己无理取闹的任性辩护,同三人的关系联系在一起,却也显得言之凿凿。

    “可是不是我的原因...”他指的是中午的事情。

    “真的不是你的原因么?”山下美月说的,却不是中午的事情。

    看着林朝歌,美月抿着嘴角,眼睛眯着,但是就算如此装作强硬,男人的动摇还是让她于心不忍。‘明明是...明明是说了怎么样都好的...’她这样想着,但是一想到所谓独占的权利,自尊和所有人本性中最难以割裂的占有欲,还是撺掇着自己。

    “我...我不知道...”气焰泄掉了,林朝歌显露出了真实的有些过于残酷的软弱。明亮的灯光投射在隔壁桌上的鸡尾酒酒液之中,因为光线的折散射而呈现出迷醉的分层。

    他也许应该点上一杯的,那样就能够醉地恰如其分,坦率地说出伤人的话,但是却可以用不清醒铸就的铠甲,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他当然想将两位都紧紧抱在怀里,因为林朝歌,尽管表面上显露的是如何的坦荡,但他本质就是这种极度自私的生物——可是他何尝又不明白,两人的心中,也是有着自己的自私的呢?他们都是同等的人类,没有理由,男人的自私就比两位女士的有着更大的分量。

    “林朝歌桑。”

    “....”

    “可以先吃饭么?”

    “...可以。”

    繁杂的人声用着异邦强调的语言,填满了三人之间并不遥远的距离;老式扬声机中,缓缓地流着上世纪镀金时代的靡音,失真的女音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但是却正合适出现在这种迷茫场所。三个人,正需要这种缓刑般的喘息。

    “电影,怎么样了。”他是问的西野这回拍摄的悬疑片。

    “和之前一样,进展不错。”

    “...”

    “飞鸟似乎最近拒绝了一部电视剧的邀约?”林朝歌为了岔开话题,牵连上了无辜的路人。

    “是我让飞鸟桑拒绝的。那部电视剧的制片,人品很差。”山下美月向后微仰,好让服务生能够将木质托盘上的菜品转移到她的面前。

    “啊,这样啊...那...”

    “飞鸟的事情,和林桑关系不大吧?”

    “好的...”悻悻地点了点头,“美月,这个扇贝好像很好吃,我能够...”

    “可以,但是你想试一下西野桑的么?”

    “啊,哦...我的意思是...是的,我不饿。是的,你们吃。”端起手中的冰水,林朝歌赶紧咽了一大口有些刺激的液体。

    再漫长的庭审,也有宣判的一天。

    将信用卡和账单交给服务生,林朝歌面前的冰水已经续了两轮。

    “所以,朝君。”

    “嗯,我在听。”

    “知道,为什么是在纽约么?”

    “我,我不知道。”

    “事务所上个月接到了新片的邀约——怎么说呢,很大的制作。你应该明白吧?”

    “...”

    “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进出海外的机会呢。”声音变得轻柔的同时,西野七濑也垂下了眼睛,“昨天我也和这边的工作人员见面了,她们的诚意也很让我感动。如果可以的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会呆在这边了。”

    “我...”

    “朝歌君,你说,我该不该去呢?”到了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娜酱的头发好香。美月也是...她们用的是花王的那一款么...

    “...”也许我也应该留着长发,这样就能在这个时候躲在屏障的后面,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捏着手上杯子的力度加强,猛地抬起头,看着抿着嘴的七濑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就连中午捉弄过自己的美月,也挑着眉毛,不知道想等待着自己什么样的回答。

    “娜酱,会不会太草率了...你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给你之后做的是什么样的安排,而且,而且你的英语又不好,如果...”

    “....”没有回答,但是等待,反而是最为严苛的催促。

    可是催促,又如何能够让男人做出早就在心中隐约做出的选择呢?

    “我知道了。”

    “....”

    “你知道就好。”

    沉闷而又显得刻意被拉长的晚餐,终究是夺走了所有人最后的勇气。

    “....”

    “呼...”深深吐了口气,嘈杂声的变转,餐厅外的时代广场之中,似乎有什么活动开始了。

    “...小鹿和小夏的教育和生活,我会负责的。你们如果有什么事,也请第一时间联系我。”四周的客人仍旧是之前一样的欢闹,就像是另一个温度的泥沼一般。

    “就算是...就算是遇到了更好的人,我也会...我也会不那么不近人情的。”他这样说着,然后起身。

    “那就,那就,再见了。”说完这句话,他便逃跑般离开了餐厅。

    “...”

    无法脱口而出的情愫,究竟是不是会比不知足的坦诚更加能刺痛柔软的心;没有自由的安定,又是不是会比孤独的难以启齿更加温柔?至少在林朝歌眼中的现在,男人选择了彻彻底底的怯弱。

    ...

    从身后的泥沼中挣出,随着夜色和霓虹同时的到来,时代广场摩肩擦踵的炽热仿佛又要林朝歌重新吞了进去。

    西野和美月都值得比我更好的人...处于某种更高维度的原因,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想法的幼稚。从某种角度来看,放弃怀抱的他,依旧是同样的自私自利——仿佛离开了属于自己的责任之后,就能毫无负担地说出问心无愧的话语一般。但是他也不知道答案;也许就像是西野所说的那样,沉没的成本,现在还并没有超出三人的极限;在漫长的数十年之后,独自舔舐着伤口,总能获得痊愈。

    可真的是这样吗?

    懊恼和如释重负的思绪再次从漂浮中降临,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了曼哈顿岛的南角。看了看时间,夜理所当然的更深沉了。但是这里毕竟是万都之都——是百年来从未有过黑暗的地方。趴在栏杆上,望着隔着上湾的远处,自由女神像所在的浮岛上,举着火炬的青绿色背影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也许可以过去看看。

    “你想过去么?”突然而来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猛地回头,和着寒冷水汽的夜风将她的鼻头吹得微红——裹着米色的围巾,西野七濑依旧是两个小时前的装扮,只不过正双手抱起,显得生人勿近的模样。

    “娜酱,你?”自己的脑袋也许也吹糊涂了。

    “你想过去么?自由女神像那里?”眼前的人却再次问到。

    “...我不想。但是我没有办法。”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讨厌你的原因。”西野七濑噗嗤一笑,松开了抱着的双手。

    “...抱歉。”

    “没关系,我很大度的。”解开围巾,她出人意料地向自己走进。

    “有点冷,你也裹一会儿吧,待会还给我。”围巾上也有着娜酱的发香,单是闻着,舌尖此时也似乎尝到了砂糖的甜味。取下围巾的脖颈白皙而修长,不像是已经属于成为了母亲的女士。

    “...谢谢...”林朝歌感受着纤维的柔顺触感,这是才明白眼前西野的真实。

    “....”

    两个人似乎在此时就说干净了所有的话语。一起扒在栏杆上,看着眼前发着光的自由女神。

    路灯点起,在他们的身侧挂住了依偎着的影子。

    “你知道么?”

    “什么?”

    “山下美月,她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你真的在乎么?你在乎什么?”侧过头看着自己,林朝歌面前的西野七濑弯着嘴角,一字一句地认真问道——舌尖摩擦着牙齿,若隐若现。

    “...我在乎的可多了。”孩子气般扭过头,躲开西野七濑的视线。

    我在乎你们的指尖的温柔温度;在乎你们和我说话时轻轻吐出的湿气;在乎你们笑的时候脸上渐渐明显的皱纹;在乎你们生气的时候对我的冷淡;在乎你们牵着我的手,沿着路牙向前轻跑时候的轻快。

    “反正挺多的。”他想了一会,认真地补充道。

    西野却好像就这样相信了男人犹如敷衍的答案。

    “所以就觉得放手之后,你在乎的东西就能得到保护么?”

    “我当然不是。”下意识的狡辩。

    “...林朝歌,”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大了——生气了么?

    “如果你今天选了谁,我反而不会答应。”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在想,我是什么意思吧?”看着猛地和自己视线对上的林朝歌,西野七濑突然说道。

    “我....”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今天选了谁,我反而会怀疑你的心意,”

    “——因为我眼中的朝歌,就是那样一个温柔到恶心的人啊...”

    “你是如此的自私,自大,所做的选择,一定会是将所谓的好处强加到我们的身上。”她笑着说道。

    “对不起...但是我不知道。”

    “没关系,因为,我们也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不就显得我们很蠢了么?”仿佛自言自语,但是男人分明听到了西野七濑这样说着。

    “...娜酱...”转过头,西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和自己并肩挨着。

    “所以我们都很蠢笨,就一直蠢笨下去就好了。”细碎的声音,女士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侧。

    “....”

    晚风从自由的方位吹来,西野七濑似乎闭上了眼,说出了她最后的要求。

    “永远,永远,不要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