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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漫漫长路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真到你自己去做时,它却会变得无比困难。

    比如,回家。

    马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但也许是完全不熟悉的荒野阻拦了他回去的脚步,他并没有信心在短时间里靠两条腿走回去,只好答应了葛平的提议。

    如此,老许给出的那个交易承诺也就不作数了,似乎他们都认为,葛平给出的条件最优越。

    马奕的问话像是在开玩笑,而葛平的回答却格外真挚。

    他大约是看出来,马奕和寻常流浪者的不同,即使他穿着破旧大衣,戴着缺了半边的墨镜,个头不高,一身尘土,和无妄镇的打捞员们没什么区别。

    在最终计划敲定之后,他单独找到了马奕,然后,压低了嗓音,说了一句:

    “马一不是你的真名吧。”

    “不是。”

    “嗯,但这次之后,你就是我们的同志了。”

    马奕回过头,墨镜遮挡住了他诧异的眼神。

    “昨晚无妄地发生了很多事,老许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我们虽然关系不错,但你跟他关系也不错,不是吗?我们的仪器检测出不少东西,你又是从那边过来的……言下之意,我不说,你也懂。”

    葛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脚底,踩灭,再捡起,放进一个垃圾袋里。

    “我们会对所有要加入我们的,人、组织、势力抱有足够的警惕,近几年我们又加上一条,就是非人的生物们,但我们更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葛平将一把口径不算小的左轮放进马奕的手里。

    “6发子弹,你应该会用,如果出了大事,给自己脑袋来一枪,绝对比你落入野鬼们的手里更好。

    “祝你好运,同志。”

    说罢,葛平拍了拍马奕的肩膀,便径直离开了。

    如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或许就会被葛平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语搞得迷迷糊糊。

    他是什么意思?

    但马奕先是捡了个拟人化的瓦莱莉,后面又有小蜗在身边,设身处地想了想,他听懂了葛平的弦外之音。

    葛平并不清楚马奕是如何自己一个人飞跃无妄地的,他也不认为一个正常人类会有这样的能力。

    事实上,没有小蜗,没有瓦莱莉,马奕单纯靠自己,也是绝对没有把握的。

    当粒子态生物这种极其恐怖诡异的家伙出现在蓝星上的那一刻,人们早就已经不再信任彼此了。

    但,就像葛平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样,马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会做什么事。

    用墨镜和皮大衣伪装自己的少年叹了口气。

    “回家,真难啊……”

    从飞机失事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了。

    被夺舍、被占据,亦或者本质上已经成为深黯舰船们的原主人,那种长相恶心又恐怖的“古神系”。

    啧啧,以前给游戏人物捏脸总喜欢往上古之神的方向捏,现在可倒好,自己说不定就成真了呢。

    过去的两个月,马奕满脑子都被发散思维想出来的研究方向所占据,他已经很少有机会深刻且清醒地认识自己到底是谁。

    直到他坐上老许的越野座驾,他也还在纠结这件事。

    当然,这般漫无目的思考,反倒让他的恐惧心理变得更淡了一些。

    老许的越野座驾十分骚包,在流浪者的车队里非常的显眼,不仅宽大,而且外边还有浮夸的喷漆和贴纸,越野车的上方还摆了个粉色的星星布偶。

    啧,瞅瞅老许那一脸胡子拉碴的模样,居然摆了个粉色的布偶,就离谱。

    可能就是因为老许突然改换了自己座驾的装饰,这一变动让马奕立刻脱离出即将emo的状态。

    当他看着荒野的景色在车窗外向后飘去,听到车队无线电里放出几十年前流行的国语歌曲,听着那动感的旋律,他停下了对于未来、对于自己的思考。

    往前看就是了,那样,脚步是不会停的。

    老许说的那个很重要的货,就在越野车的后车座上放着,马奕就坐在这个箱子的边上。

    他伸手摸了摸,箱子的质感非常厚重,没有任何标识,这也就让马奕不知道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嘿,后座的兄弟,我叫庄贵,你叫什么?”

    前排司机,也就是老许的副手喊了马奕一声。

    他的口音不重,发音方法和马奕一样,都是较为标准的发音模式——这是刻意矫正过口语的特征。

    这让马奕怀疑面前这人以前做的是什么。

    “马一。”

    马奕收回了摸着箱子的手,随口应了一声。

    “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想。”

    “那里边可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没有那等价值,应该还上不了我许二伯伯的车呢。”

    “你是许头的侄子?”

    “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

    “彼此彼此。”

    “嘿嘿,你害怕吗?”

    “怕什么?”

    “当诱饵啊。”

    “你知道诱饵的事儿?”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流浪者里的傻子是活不长的,这些潜规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从越野车中间的后视镜里,马奕看见了对方的脸。

    他长得很周正白净,看起来比马奕大不了多少。

    “那你为什么不反对。”

    “哼,你见过几次小兵反抗将军的例子?”

    “其实不少的,但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和能力。”

    “嘿嘿,我可不敢,人人都知道这辆车上装着的货是好东西,对面肯定也知道,我开这辆车是最保险的,没人敢直接朝这辆车开火。”

    “哦?你好像很有经验。”

    “给许头开了那么久的车,总是要有长进的嘛,你呢?你姓马,怎么就成许头的侄子了?”

    “认的,干亲。”

    “哟,你让我想起那句话了,什么……布飘零半生,未奉明主……”

    “你还看三国?”

    “怎么,不许我有个人爱好?”

    “我看你还很年轻啊,周围的流浪者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你怎么就来了这里自讨苦吃?”

    “你说我年轻,你看着年龄也不大。”

    庄贵摇头笑了笑,握稳了方向盘,忽然说道:

    “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在我老家过不下去了,毕竟,我是个杀人犯。”

    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炫耀,像是在说自己的光辉往事一般补充道:

    “我们村上有个村霸,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们家穷,我早年就没了爹妈,那个垃圾还想抢我妹,我就拿菜刀把他剁了。”

    “那你妹妹呢?”

    “嘿,你特么也是个坏b,不问我反倒问起我妹,怪不得你能当上许头的侄子……”

    “我只是会抓住事件的最核心,如果你讲的故事是真的,那你妹妹一定是现在过得最不好的那个。”

    庄贵闻言蓦地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也不是一般人啊,怎么就上了这辆车呢。”

    马奕摆正了坐姿,扭头看向窗外,回应道:

    “我只是想回去,哪怕那里不是家。”

    “回去?回哪儿去,滨海吗?我听说,你是从无妄镇来的,你之前是那里的打捞员?哈,你知道为什么无妄镇外边会有流浪者,而像我这样人,宁可当流浪者也不干打捞员呢?”

    “不知道。”

    “那我就好好告诉你,在这片荒野上,哪怕你的过去再特么渣、烂、透,你至少还拥有自由,你还有一个流浪者的身份。最不济,你还能找到和你一样的亡命徒,去无妄地边缘当野鬼。而你进了无妄镇,你就一无所有了。”

    “我们是打捞员。”

    “嗯,打捞员,老对了,这名字多像遮羞布啊,你们自己想想你干的都是什么活啊,拾荒者,捡垃圾的,嘿,这才是你们的身份。”

    “官方有这样的任务,达到一定积分,能让我们从打捞员的身份转为正常的滨海市户籍。”

    “哼,”庄贵嘲笑了一声,“朋友,人活着靠的是什么呀,是希望,这玩意儿就是那所谓的希望,像极了带了点肉香的骨头,总能引来你这样可怜的摇着尾巴的小奶狗,替他们干要命的活。”

    “你的意思是,即使完成了那个任务,也回不去?”

    “对……你先别忙问为什么,我考考你,你觉得一个人在滨海市区里生活最需要的是什么?”

    马奕沉默了一下,说道:“身份证明。”

    “对咯,就像我说的,你不傻,也不是一般人。普通人第一反应都会说,钱,因为这玩意儿来之不易,我们流浪者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才能挣到那么点,但是,身份呢?没人会注意这个的。但这玩意儿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

    “你先想想,你是怎么进的无妄镇,不是坑蒙拐骗的无耻之徒,你怎么能来这儿呢?等你回去以后还有谁给你证明身份吗?是没有的,伙计。别跟我说你还有家人,你找不到的,在滨海海关,一旦你说是从无妄镇来的,哼,你连门都出不去。

    “你会在那里被骗走你身上的最后一张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件,然后再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抓进去,最终,兜兜转转,你还是会回到你身后的这片土地上,你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

    马奕是想反驳的,他的证明是滨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一直都认为,滨海大学四个字的分量是很重的……

    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最初,马奕认为自己的那次飞机失事是被波及的,但其他证件、文件均完好,唯独丢失了最关键的身份证明,这不由得马奕多想。

    有人可能冒名顶替了他。

    马奕的第二个想法就是这个,如果这一条成立,那么对方大概率会用他的身份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说不准,他真地会因为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再被抓进去。

    自己说无妄镇的人会为他佐证?

    呵。

    听到这条消息,马奕忽然有所明悟。

    葛平给出的条件就这一条,“带他回滨海”,马奕答应以后,就连老许都绝口不提自己刚才说出的承诺。

    回去的资格,要用命换。

    回去的条件,也要用命换。

    呼……

    马奕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郑重地按了按胸口处,在那个兜里,装着滨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知识的殿堂。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马奕也不再迷茫。

    他已经上了车,在这场简单的诱饵计划里活着,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小蜗的蜗牛壳一如既往的令他安心。

    她们,是马奕最大的底牌。

    “如此说来,你把这趟拉货的时间和线路交给外人,你的理由,就是所谓的,自由?”

    马奕语出惊人,年轻的庄贵差点没把车拐进路边的沟里。

    “我去,你小子特么能不能积点口德啊,这种事儿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你别以为你是许头的侄子我就不敢骂你,要不是老子现在开着车,老子一拳给你鼻子打歪!”

    “嗯,测试结束,你不是内鬼。”

    “……淦!”

    庄贵咒骂了一声,一脸不爽地敲了一下方向盘,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聊天的兴趣。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偷瞄后视镜中的马奕。

    后视镜里的男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模样,转过头,仿佛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但墨镜遮挡下的双眼,注意到庄贵的小动作。

    马奕插进兜里的手,握住了那把左轮。

    忽然,越野后座上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对了,你妹妹叫什么?”

    “你还想知道我妹妹叫什么?傻卵……”

    庄贵骂骂咧咧地,一点没给马奕好脸色。

    “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回滨海了。”

    在庄贵的骂声里,马奕自顾自地问道:

    “我觉得你们流浪者的生活还挺不错的,除了比较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夜晚以外,生活方面还是挺滋润的。”

    “我告诉你,我们流浪者不收你这样的玩意儿,啊,像你这种随便质疑自己兄弟的蠢货,没人会搭理你的,知道不。”

    “我知道,我会表示我的歉意,等到了镇子上,我请你喝酒。”

    “哼……”

    庄贵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你们拉货时候风餐露宿的,自己的东西放哪呢?放营地里吗?”

    “营地?你当流浪者是过家家吗?还营地!我告诉你,你坐着的车,就是我们的营地。”

    “也就是说,老许的行李在这辆车上?”

    “哈?你特么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小子不怕我给许头打小报告?”

    “你是老许的副手,你应该见过他的行李箱,我想,你肯定有喜欢的东西。”

    马奕循循善诱,他要问出一个十分关键的信息。

    “呵,你可别想忽悠我加入你,你敢偷你就自己偷,有本事就别让老子发现,但只要许头少了东西,我第一个把你卖咯。”

    “这么说,老许的行李就在这俩越野上……你的也在?”

    “我的当然也在。”

    庄贵随口说着,他大概也听出来,后座这个家伙是个喜欢口花花的。

    流浪者以荒野为家,车上放自己的行李和日用品,好像确实很合理。

    “那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箱子里是什么你要想知道,那你就打开看看呐。”

    这箱子密封得很好,用简单的方法是根本打不开的,庄贵明显知道,但他就是故意这么说。

    “既然打不开,那我就不想知道了。哦,对了,最后一个问题,这辆车怎么和外界联系呢?”

    “诺,中间这个。”

    庄贵指着前面两个座位中间的地方,那里正摆着一个信号收发装置。

    没有产品序列号,马奕不清楚这是厂家直销的还是流浪者们手工拼装出来的。

    这种装置其实就是大号的信号增幅器,既能接收更远范围的信号,也能用来监测附近的信号。

    装置的前方还安装有语音输入和输出设备,使用模式像是座机电话,但远比座机更高级。

    “感谢庄贵老哥的解惑,我没有问题了,你好好开车吧。”

    “早该这样了……”

    庄贵嘟嘟囔囔地,但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他似乎的确还有着自己的任务。

    马奕微微低头,把自己背来的防护坠落装置准备好,穿戴在脚上。

    这玩意儿作为商品叫“坠落保护器”,一次性的,但实际上,它只是在坠落的时候起到一定程度上的防护作用,还远远达不到保护的地步。

    穿上他,自己在户外的行动会变得非常不便,但如果是坐在车里,却能产生一定的积极意义。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行动展开。

    马奕也要为自己在回滨海市的身份,争一争了。